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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间,苍穹间遍地熊熊烈火,欲烧欲烈。
“起火了!起火了!”深夜,无数仓惶的恐惧呼唤声,四面八方涌来。
军营中留守的士兵们从美梦中惊醒,哭爹喊娘衣裳也来不及披,便要救火。
可没有准备,能用的水源更是离的远,四处黑灯瞎火的,仓促间更有守将撞到一起。
火光中有人察觉到不对,瞧见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登时也忘了灭火,朝着守卫们喊:“有敌袭!有敌袭!”
“定是河东的贼人!快捉住他们!”
可那群放火之人早有准备,一个个皆是夜行衣,身手矫捷灵敏,烧完粮草后绝不久留,前边点燃火折子后边撤退。
为首之人似乎对这处衡州最大粮仓里的地形再是熟悉不过,领着十几人几个转折,身子隐匿于黑暗之中无影无踪。
干草被提前浇过桐油,被北风肆虐吹刮,黑烟大起。
迎面熏得追兵们眼前一黑,眼睛鼻腔火辣辣的疼,争先恐后涕泪横流。
此次欲夺回二州,魏博足足发兵七万,皆是精英部将,不乏追随魏博多年的老兵。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七万大军一日的口粮就需数千石。这回他们出兵平州唯恐有失,更是早早将粮草押送至大军之后衡州城内粮仓。
谁知,竟还是被探子寻到,一把火烧了去!
七万兵马!那可是足足七万兵马!夜里粮仓的十里火光,想瞒也瞒不住!
果不其然,粮草遭探子潜入烧毁的消息一经传出,魏博军营上下一片人心惶惶。
可谓是惊天噩耗,消息传至平州外率兵围城的徐山耳中,只叫他心如刀绞,一团火气在肺腑之中燃烧。
他不眠不休赶回衡州营帐,几乎咬牙切齿:“叫衡州刺史来!粮草皆烧毁在他们衡州,他们必需给本将一个交代!征来他们州府所有粮草用以应对!”
很快衡州刺史便哭丧着脸急匆匆赶来。
他甫一听闻徐山耍赖的说辞,顿时眉心成结,心道这究竟是借还是抢?
他们自己的手下没看好粮仓,叫河东振武的探子混了进去烧毁了粮草,与自己衡州有何干?
还说要借兵粮?借了衡州的粮草当真会还?
呸!旁人不知徐山,自己焉能不知?成日嘴里放屁!
可如今魏州早与魏博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劝:“徐将军,衡州苦寒,哪有什么肥?衡州本就粮草不丰您不是不知…………………更何况先前我们已是征过一次粮了,农户们手里根本没剩多少,便是将他们所有农户残存的粮食抢过来,也不够我们这群大军再撑过几日的……………………
“如今之计,还请将军回信往魏州,补充粮草才是!”
徐山听了眼眸一凌,心里知晓衡州刺史这个墙头草一看情况有变已生退缩之意,若是往常只恨不能一刀解决了他。
可如今却还要靠着衡州暂时补给军粮,他只好强忍着怒,朝着旁人吩咐道:“即刻派兵往魏州求援粮草!另??速速叫来几位将军前来营帐商议!”
“是!”诸将不敢有分毫耽搁,立刻连声应下出了营帐。
徐山消了些火气,强忍着心如刀绞,亲自视察过一番被烧毁的粮仓,见到一营又一营粮草如今全烧成灰烬,有几个粮仓里头倒是抢救及时,保留了下来,可也是十不足一!
他当即下令去捉当夜守着粮仓的所有士兵,不将他们大卸八块实难解心头之恨!
可又觉古怪。
衡州粮仓是前两年才修建的,修建之初便是唯恐失火,是以皆是以石块垒起的外墙,糯米浆整块浇筑的地面。也至多顶上些许茅草,便是有风,这火怎么起的这么快?
除非这纵火之人极其熟悉地形??果不其然,魏博士兵一番排查,果真叫他们从粮仓里寻到许多提前被凿开的灌风口。
知晓这处粮仓内里结构,利用风口,将整块粮仓外墙凿出口子,这才灌风进来。
整座粮仓四面围墙,顶上又有口子,再加上灌风而入的门,竟是形成了一座巨大炉灶,一烧起来,怎么也熄灭。
自己这边莫非有内应不成?还是衡州出了纰漏?
这般一想,本就猜忌心重的徐山看着手下,看着衡州一众盟军,谁也信不过,看谁都可疑。
主将如此,顿时惹得部将们互相之间也开始人心惶惶,互相排挤。
如此惶恐不安,互相猜忌的气氛,难以避免蔓延到每一处,一时间未动一兵一卒,魏博已是军心涣散。
徐山知晓此战不能再拖,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这群手下只怕也没心思继续征战??
当夜,徐山仓促下令,彻夜间,攻城车、云梯纷纷出动,一鼓作气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巨弩轰隆轰隆一声声暗夜中恍若雷鸣。
奈何平州自河东拿下,这些时日一直在重修城墙,不过短短半月间,城墙上新修的防御工事层层叠叠,拒马、鹿角等障碍物早早摆齐。
城下,护城河被加宽加深,河水湍急,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与以往大变模样,四处犹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想必,里头人早知晓,他们被逼急了一定会无视死伤,强攻硬上。
又一连两日进攻,魏博军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这场攻防战,也在这激烈的厮杀中,陷入了僵局。
徐山一人一马在黑夜掩盖之下,嗜血的眸光死死凝着城墙之上那一袭玄衣,身姿高广修长的男子。
梁的似有所觉,幽深的双眸透过层层雾气朝着他看过来,像是隔着数年的时光,气质依旧不改清冷高华。
他缓缓冲着徐山勾唇而笑。
明明很?和,却像是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若是以往,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便是苦守两月也无碍。
可如今眼见粮草见底,军中连夜攻打更是疲惫不堪,人心惶惶如一盘散沙,若再无胜绩,只怕军心都聚不起来??
徐山自觉上一场战败,这回是他一雪前耻的时候,如此兴师动众而来,首战就粮草被烧,若是消息穿回魏州一定叫自己那几个弟弟耻笑,更叫父亲失望。
如今他是明知风险却不见血不肯罢休。
平州难啃下,他冷声厉道:“留下三万精锐随本将死守平州,务必拿下梁的首级献给父亲!其余人暗中南下,入攻河东!”
语罢,徐山又看了眼城楼之上,笑道:“我看看他如何赶回去支援。”
此计自是妙计。
盖只因他得到消息,梁、孙两府暗中驻军两万在宁州,只怕如今已经在赶来援助平州的路上,若是继续拖下去自己未必能取胜。
除此之外,振武亦有河东兵力驻扎。
如此一来,河东还有几成兵力?
这些年梁氏伤的伤,死的死,剩下一个能撑得起场面的小将却是年幼。河东府兵水性极好,有一支水师常年占据河道口。
听密信中言,梁秉被派去守着河道口。
河东东与崇山相隔,西北与平宁,衡州接壤。有湍急赤河为天然屏障。
想来...只有绕过水道,自东南而入。
诸将听闻,自又是朝着徐山一番夸赞。
“世子果真计谋无双!”
是夜,月色朦胧,万籁俱寂。
谁也不曾想,魏博骑兵竟是趁夜悄无声息,绕过平州,穿越崇山一路南下。数日,至山脚下长驱直入,朝着河东府南面反扑而来。
往日里安宁祥和的安邑城中百姓睡梦中,尚不知晓一场危机悄然间逼近。
刹那间尘土飞扬,马蹄声、脚步声交织成一片喧嚣。
数万敌军如乌云般朝着压境,直扑而来。
魏博牙兵南下,夜间进攻河东安邑城,攻势凌厉,打的河东守将措手不及,一日间竟险些被攻的败下阵来。
面对魏博骑兵突如其来的进攻,河东守将反应及时,匆匆自蒲坂城,平阳城援军南下。
可饶是如此,府内重兵早已出城往旁处而去,守将也不过寥寥无几。
面对神出鬼没的数万魏博牙兵,安邑城苦守不过两便难守过。
守将们连忙命城中百姓撤退,一路往北退入河东腹地。
第三日,面对魏博四万精兵进攻,安邑城的守军虽拼尽全力却因寡不敌众,城门终被魏博骑兵攻破。
一时间,喊杀声、哭号声渐渐平息,只余下城中弥漫的硝烟与刺鼻的血腥之气。
早已四处逃散的百姓。
魏博将领缓缓踏入城中,眼中满是傲慢与自负,高声喝道:“我道这安邑城是如何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也不过如此!”
“都说那河东节度使昔日如何厉害,领兵如神,神将转生?如今还不是被我们围困在平州龟缩着出不来?说他有多足智多谋我才不信,瞧瞧!如今看来,他不过徒有虚名!”
身旁的一众将领,纷纷附和,笑声肆意。
那些骑兵如同脱缰的野马,肆意横行。有的冲进百姓家中肆意抢夺财物,脸上竟是贪婪与张狂。
有的敌兵一脚踢开路边的残垣断壁,高声笑道:“我们索性一鼓作气,攻下河东首城!听闻河东节度使夫人貌美非常,先后嫁予兄弟二人。昔日朝廷欲以他妻儿入宫封赏,节度使却暗中将妻儿送走,拿假的欺君。我们不如将节度使夫人接来,问问她究竟是河东男人厉害,还是咱们魏博的男人厉
害!”
众将闻言,忍不住污言秽语,唾沫横飞。
一个个战功充脑,浑然忘记了临行前主将吩咐的话。
河东平阳。
节度使府这些时日当算得上一片安宁祥和。
府上近来有许多客人登门。
多是些留在河东的梁家亲戚,几位姑太太们辈分高,算来与老夫人都是同辈了。
她们原都是梁家外嫁女,或是外任旁处的梁家子弟,不过如今四处动乱,许多州府都沦陷,是以许多人才携家带口回了河东。
若是些年轻的独身女,盈时便将她们安置在府上偏院,派去奴婢妥当照顾。若是携家带口的,盈时便命仆人清整出府外的宅子,将一家安置过去。
这些时日她白日里忙的很,虽是劳累却也充实,事儿多了便也不会去想旁的事。
白日里忙,晚上她往往都是一闭上眼就能入睡。
这夜也是这般,盈时哄着小床旁的融儿入睡,融儿睡着过后,她亲了亲孩子软乎乎的脸蛋,也很快进入梦乡。
却在睡梦中听闻廊下惊呼声。
盈时自梦中惊醒,连鞋袜也顾不得穿,便急急走出朱阁,“出了什么事?”
桂娘与春兰香姚三人面色煞白,章平才从府外送消息回来,气喘吁吁,去也还算镇定,朝着盈时回道:“魏博兵犯安邑,安邑城失守!”
盈时听罢面色几变,止不住气息微乱。
章平唯恐这位年轻的女主子害怕这等情景,遂又安慰她:“娘子您放心,安邑这座城池毗邻河道………………”
他想了想唯恐隔墙有耳,不好多说,只低声道:“四爷守着河道,城内亦有猛将。想来很快便能回援过来,且魏博得不到粮草支援,必定苦战不久。如今之际,您要稳住才是。”
盈时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衣袖,许久她才恢复神色,缓缓颔首道:“我知晓了,我必不会慌乱。”
顷刻间,安邑城失守的消息传至河东腹地。
梁家所在的平阳城中,再度人心惶惶。
城中百姓惊恐万分,往日热闹的街道更是空无一人。
翌日一早,盈时便妆容齐整,款款前往正厅。
她神态妩丽却又端庄,眼角微弯安慰着一众惨白着脸连妆容也来不及画上的女眷们:“诸位娘子们莫怕,平阳乃尧都,自来天时地利固若金汤。魏博得不到粮草支援,必定苦战不久。”
“若他们真有能耐攻入河东,也不会千里迢迢,绕道安邑攻入。我们只要守着,便一定能等回援军。”盈时眼神中全是坚信。
她自然不是信什么虚无缥缈的直觉,只因她信梁的。
那日临行前,梁的同她说过的话。
“平阳天时地利,可都以霸。”
“你与融儿待在此处,我最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