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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韩达的别院出来，一路向西，重新步入邻城的繁华街景，言臻的脚步亦如来时的轻快，仿佛身边跟着的，还是那只木纳的灵鬼。
“天快黑了。”
殷素喜好安静，可在她的记忆中，若是自己和言臻站在一起，率先找到话题，打破宁静的总会是言臻，但今天的言臻，意外的沉默，让她很不自在。
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是鬼市马上就要开市了，言臻放慢脚步，最后停了下来：“再等等。”
那只灵鬼等了七百多年前，她不过才等一小会，还没有悲戚的资格。
点了点头，殷素懒得去追究她要等的人是谁，将手中长剑紧握，心安理得的悠闲游街。
“快看，那不是书生白止么？”
人群中，不知道谁掩唇细语的声音传进了殷素的耳朵，她常年习剑，听力比言臻要好上许多，本来就只是无聊的左顾右盼，这会突然有了一个目标，哪怕那目标出现的莫名其妙，她还是忍不住朝细语声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白衣胜雪的文弱书生殷素见过不少，譬如言臻以前的式神杨开，就是个中颜值的极品，殷素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多看白止几眼，全是因为他手里拽着的那只小鬼，身上有几分诡鉴的气味。
“怎么了？”除了有关唐律的事情，言臻显少看到殷素关注别的人，见她一直朝同一个方向看，言臻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白止此刻拽着的，正是拿了法器诡鉴，出来寻找杨策的小鬼悔青，他原本已经探得杨策的气息，只是还没追上去，就被自家老爹当街拽住了手臂。
“这些天你去哪了？”
白止的表情很严肃，他没有言臻和殷素那样的天赋，可以轻易看到灵体鬼怪，为了让悔青好好待着，他时常出入鬼市，利用各种途径收购犀角，点燃异香让悔青显形。
他以为，在那些犀角烧完之前，悔青会一直陪着他，没曾想，只是睡一觉的光景，这个自己费尽心力想要留住的儿子，竟然自个跑出了家，让他没日没夜的寻了好些时候。
面对亲爹的质问，悔青低着头没有搭话，只是一个劲的挣扎，想要脱身。
“我在问你话！”
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不少行人的注意，一直忍着脾气的白止，这会也顾不上温柔，轻喝了一句。
从未见到这样的父亲，感应到白止怒意的小鬼，猛地停了挣扎，怯弱的僵在了原地。
因他的反应皱起了眉头，白止思索着，要不要直接将这孩子强行抱回家去，等回了家，他多的是时间搞清楚，这孩子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当然，在他下定决心之前，意外就出现了。
从密室出来的杨策，本来是要按照之前答应言臻的，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酒楼，可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议论，让他改变了主意，顺着人群所指的方向赶到白止这，正好将僵直的小鬼救下来。
无辜受了杨策一掌，看着红了半边的手背，白止冷眼问道：“你是何人？”
“先生。”
仿佛看到了大救星，悔青下意识的抱住了杨策的手，将整个身体缩到了他的身后。
自己的儿子，主动亲近别的男人，这让白止的自尊很是受伤，对待杨策的感觉，更加恶劣了几分：“这位公子，你身后的是在下的儿子，还请公子将其还给在下。”
“我知道他是你儿子！”
杨策冷冷的撇了他一眼，并没有老实将悔青还回去，而是转身按住悔青的肩膀，半蹲着问他：“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臻儿呢？”
“给。”
将诡鉴从怀里掏出来，塞给杨策，悔青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下白止，确定他不会马上甩着衣袖走人，这才凑近杨策，轻声问道：“先生，我们要带爹爹去找臻儿姐姐吗？”
“看你爹的意思。”
杨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他的话白止可以清楚的听见。
悔青鼓起勇气看向白止，原本准备好的说词，在接触到他不甚愉快的表情后，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远远看着他们的言臻，在杨策出手的同时，就拉着殷素慢慢靠了过来，等了半天，见悔青还是没跨出心里对白止的畏惧，不由叹了口气，主动出声道：“白公子，好久不见。”
“臻儿姐姐！”
在悔青的认知中，先生很厉害，但先生听言臻的话，所以言臻比先生更厉害。
下意识的转移到言臻身后躲着，悔青好奇的看向一旁的殷素，对她周身的煞气很是恐惧，但接触到她那张任谁仔细看了，都会惊呼漂亮的脸后，他本能的冲她露出了小虎牙。笔趣阁中国 .djychina.
看到自己的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别人亲近，尤其这个别人还是和自己有些矛盾的言臻，白止早就到达境界点的脾气，彻底爆发了出来：“阿青，过来！”
“爹～”
“我最后说一次，过来！”这一次，白止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大概是所有孩子对父亲的敬畏，让悔青本能的迈出脚，想要靠过去，却在放开言臻的同时，被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拦住了去路。
“往生剑，你是殷素。”
认出了插在悔青跟前，只差一指距离就能消灭小鬼的长剑，白止吓了一跳，伸手求道：“有话好好说，你可千万不要乱来。”
“现在是你，没有把话好好说。”
殷素垂着双眼，静静的站着，明明没有刻意表露敌意，却让周围偷偷看热闹的行人，本能的退了开去。
不熟悉殷素的人，总会被传闻误导，认为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所以白止根本想不到，这个除了唐律，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些薄凉的女子，此刻出手，只是为了留住那小鬼天真的笑容。
“好好，是我没有好好说话，您高抬贵手收了宝剑，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可以吗？”
往生剑的煞气很重，同样净化的能力也很强，悔青的形体本来就维持的有些困难，白止担心，近距离的接触这样的武器，会让悔青受伤，所以才老实的妥协。
白止是鬼市的常客，要找个谈话的地方并不困难，他们一行人进到鬼市茶馆的时候，悔青已经在言臻的鼓舞下，主动牵住了白止的手，这让他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悔青，应该没见过他的娘亲吧！”拍卖会就要开始了，还想去凑个热闹的言臻，并没有计划在白止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听到她开门见山的问题，白止皱了皱眉，意识到悔青离家出走的原因，是想见一见娘亲，原本积累在胸腔的怒意，一下子全被无力取代了：“没有。”
“你对灵体鬼怪也有不少了解，悔青的状况，你知道多少？”
“什么？”白止眨了眨眼，不明白言臻的问题。
将他的茫然尽收眼底，言臻叹了口气，如实告知：“小鬼修行不易，更何况悔青这么善良的小鬼，过不了多久，他这个形体就留不住了。”
“这……怎么可能？”白止呆了。
悔青降生的那一刻，他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贴心的让他在绝望之境看到生存的希望，后来悔青夭折了，他一度想要跟着离开，可这孩子又回来了。
为了留住这个希望，他丢开了之前读过的诗词歌赋，改为研究各种术技，疯狂的探索玄道知识，甚至不惜和言臻这样有名的术士扯破脸，可现在，眼前这人竟然告诉他，他连最后的希望都留不住了。
上天不应该对他这般残忍的，一次又一次的从他身边夺走珍贵的东西，留他一个人，苟且的活着。
“爹爹。”
悔青扯了扯白止的手，他记得自己死的那一天，魂魄离体的时候也看到过白止这样的表情，毫无生志，死气沉沉。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冰凉，白止愣愣的低头，迎上悔青关心的目光，仿佛在荒漠中看到了绿洲，情不自禁的将他抱进怀中，其力足可断木。
“悔青想见他娘，既然那女子还活着，白公子不妨带他去看看，毕竟这是他最后的心愿。”说到底，白止也没对往来居做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看在悔青的面子上，言臻选择原谅他。
“我……不记得了……”
悔青是白止的心头宝，以前他没在意这件事，是因为悔青乖巧的令人心疼，即使被同伴嘲笑了，他也很少询问白止，关于自己娘亲的事情，所以白止一直没机会告诉悔青，不是自己不愿意带他去见娘亲，而是他根本不记得那个人是谁。
“怎会不记得？”
言臻皱眉，心底唾弃着白止，认定了他是个渣男，自己玩过的女人都记不住。
白止无言的望着言臻，悔青担心他气恼言臻，轻握着他的手，替言臻说着好话。
反手压着悔青的头揉了揉，白止将衣襟微微扯开，露出肋骨处的红色纹路，苦笑道：“言老板应该听说过，忘情蛊吧。”
“你中了忘情蛊？”
言臻不知道中了忘情蛊的人会怎样，走南闯北，几乎游遍整个北域的殷素，却可以轻易看出那红色纹路代表的含义：“应该接近十年了，就算找到下蛊人，也未必能够将遗忘的事情想起来。”
毕竟，蛊虫在人体，也需要蚕食一些东西用来生存。
“我听说，言老板有件名为诡鉴的法器，可以探寻过去，不知可不可以……帮帮我。”
书生傲气，让白止一辈子没求过什么人，言臻大概是第一个，让他低头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