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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不登三宝殿，宋大人是稀客，怎么今日想到来拜会了？”周敬亭在件监栏院的住所中，意兴阑珊的递了杯茶过去，聊表尊敬。
毕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宋渊从不爱同他废话。
“我想要一个人死。”
周敬亭的手颤了颤，宋渊接住那杯茶，没有喝。
“呵呵，”他淡淡笑了声，无论如何装作平静，都掩盖不住眼底缓慢升起的快意。
“你我同朝为官三年，宋大人想要性命的人，何时活过？”
监栏院一潭死水似的寂静，一群在宫中当了多年差的太监，在周仁和声情纵欲的纵容下，早已忘记了他们进宫的本分。
作为一个太监的本分。
只有少数几个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脑子还算得上清醒，周敬亭便是其中之一。
“让开！我要见大理寺少卿！”门外一阵喧闹声，看来来了个不速之客。
周敬亭看了宋渊一眼，见他听到声音皱起眉头，然后阔步走了出去。
他当然听出这是桑纪瑶的声音，即使放在菜市场也听得出来的细细的声线，好比她胸口挂了张名牌一样的大肆宣扬“我就是桑纪瑶本人。”
可是这群太监从来都是风吹草倒之辈，都听过桑纪瑶的大起大落，所以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再加上他们平时傲气惯了的，只有别人求他们的道理，因此对于对自己毫无用处的请求，根本不愿搭理。
“这不是鼎鼎有名的桑鼎元吗？”先牌头挂面的挖苦一番，再懒洋洋的道：“真不巧，这不是你这个官阶的人当来的地方。”
桑纪气的直打跌，差点伸出芊芊玉腿，猛踢那太监的下身，让他尝尝二次自宫是什么滋味。
幸好宋渊的出现，避免了这一惨剧的发生。
“让她进来。”宋渊冷脸开口，守门的太监只得往后退三步，再恭恭敬敬的叫了句“宋大人。”
桑纪瑶握着卷宗也退后三步，“哇！宋大人真是官威压死人。”
宋渊不理会这句话，“找我何事？”
桑纪瑶眉毛纵天，神圣的举着卷宗：“我发现了此案的线索！”
周敬亭冷不丁的从宋渊身后窜了出来，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二位，令桑纪瑶奇怪的是，宋渊并没有表现出异常，也没有显得生疏。
奇了怪了，她被看的浑身发冷，周敬亭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也没有表现出恶意，干咳两声离去。
“大人还记得当日在琼玉湖袭击我的那个歹徒吗？这桩案子立不了案，但是这几日我坐着细细的翻阅了大理寺有史以来的所有卷宗，还发现一件类似的案子。”她翻开，指着其中的一处，“上面说的是，三年前京西有一位公子在琼玉湖边不知所踪，大理寺也未曾立案，所以这里只填了一个“溺死”，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有，下面也是，这里也有一桩，地点也是琼玉湖……”
接着又翻看了几页，十年之间，竟然发现了三起琼玉湖溺死案件。地点相同，且都没查出个结果，最终写的都是溺死。
一个一个看不奇怪，放在一起便能看见其中的蹊跷之处。
宋渊思索片刻，目光睿智坚毅：“所以你想？”
“这上面有记录，还有户址，我想登门拜访！”
“你个兔崽子，兔儿爷！没根没种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爬到我头上来当官！真不知道是谁把你从狗嘴里捡出来的！”
本来还算太平的监栏院，突然鸡飞狗跳，入耳都是污浊不堪的言语。声音是从东厢房穿出来的，原是刚刚周敬亭到了东厢房去了。
门是开着的，大白天看不清里面在干什么。“砰”的一声，一个玉枕扔出来，掉在砖地上，刹那间碎的七零八落的。里面也尽是嘈杂错乱的声音，东西砸了一个又一个，夹杂着哭喊，诡异的嚎叫。
宋渊不动声色的往桑纪瑶身前一站，帮她挡住，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的动作，让桑纪瑶心里一暖。
里面穿出周敬亭略显疲惫的声音，像是问旁边的太监:“几天没吃药了？”
声音冷冷的。
有一个声音回过来:“没送了就没吃了。”
尖酸刺耳的话又开始:“你还管我吃没吃药！得了吧，下.贱胚子！料你吃多少金童玉苁蓉，也汇不了至真至阳！今生今世就踩着我吧，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啊？阴损小子——”
话被一声凄厉的惨叫中断，里面一个有人倒地的声音，周敬亭依然风度翩翩的走出来，但是脸上已经不复了方才的镇定。
“打晕过去了！”里面侍奉的小太监慌张道。
他合上门，不耐烦的对里面来了一句:“晕过去了就叫太医，叫太医不成，”周敬亭咬了咬牙:“就扛棺材吧！”
桑纪瑶打一个冷战。
他转头对他们又换了一副脸色，调侃道:“也该叫皇上下个旨，扩一扩这个监栏院，也省的我们挤一块，多不自在啊!”
桑纪瑶:“里面是谁啊？”
宋渊:“曾经的内侍总监，就是前个案子贬为少监的，周仁和。”
话里多有贬意。
周敬亭听了也不怪罪，看了看桑纪瑶，像全然不记得上次发生的事情一般，道:“正是干爹，因为不久前得了失心疯，现在没在皇上那儿当职了。”
由他接替。
“周仁和……”她将名字读了一遍，才明白此人就是曾经陪着皇上出生入死，用了不干不净的手段帮皇帝夺得帝位，立了首功的那个无比张狂跋扈的太监，周仁和！但是怎么……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在她的心中，应该是不可一世的傲慢，极深的城府，干儿子顶礼膜拜的簇拥，皇上的言听计从……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这副落魄样子。
心里极度的震撼还没有缓过来，周敬亭已经打量她好几眼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里头的人看来已经镇住了。但是眼前的周敬亭，却无比阴森恐怖起来。从刚认识到现在从未改变的苍白脸色，毒辣阴狠的目光……
还有上次看着自己被打时的眼神……
宋渊转头，拍拍她的肩使她回神，对她道:“走吧，去找你说的那户人家。”
像是解救似得，桑纪瑶被拉了回来，对上宋渊的眼睛，果然是审慎别有深意的。
她点点头，随同宋渊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