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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爷身量高，晏晏这阵子破土青竹似的长个子，可女人在身量上还是赶不上。百里铮站起来看她要略略垂下眸，这个角度风景独好，低眉顺眼看着舒心，哪怕蹙眉冷对，也有澹澹隽秀。
心头一漾，这是要跟他谈买卖了。早知道她重情义，没想到为了个一文不名的奴婢，居然能让她折腰，简直是莫大的惊喜，鲁立这回歪打正着还立功了。“本王一言九鼎，自然是算数。”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好似一潭冷月下的静水，冷静到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步。“我可以跟你，但你要替我出气。”
眼梢往她一扫，那一声替她出气说得很妙，很有自己人的味道。既然她愿意投靠，他理所当然要许她好处甜头。“你要什么，本王便给你什么。”
她点了点头，眸中是空的，顷刻之间有满溢上了无边的怨气。“我要鲁立。”
他杵在书案边，想牵她的手，又自觉还不够资格，应承不了她的要求，还生生受了两巴掌似的。他为难道：“六品的谋臣，破了个奴婢的身子，值当用命填么。”
她疏懒地笑了下，似乎并不放心上，堪堪往后退了两步，让百里铮百爪挠心似的难受。“我不要他的命。”她转而又轻笑，但眼里迸发出毅然决然的光。“我要他断子绝孙！”
百里铮被她唬了个措手不及，旁的都好说，狠揍一顿出气，缺胳膊少腿都还有弯路可走，可切了子孙根，这是伤了人一辈子的阴损招。“是不是太狠了点，不就是个奴婢么，至于这样赶尽杀绝么。”
她不怒反而笑了，眯了下眼看他，道：“我是九王爷的王妃，您至于赌上前程骗我上船么，骗上船还不止，还要让我跟您。您连人伦道德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什么品阶位分么？”
这么一搅和言之在理，堂堂六王爷当着人爷们的面巧取豪夺人媳妇，连遭雷劈的事儿他都干得出，她要求给鲁立施阉割之刑，似乎也是不过分。
百里铮眉峰冷蹙，甚是为难，道：“这事儿你说了不准，万一你阉割了鲁立，宋喜跟了他，这辈子不是守活寡了。”
她更觉发笑，道：“难道你以为宋喜还会嫁给鲁立那畜生么？”
百里铮苦口婆心道：“宋喜身子给了鲁立，难道还能嫁作他人妇么？”
话赶话等到了这一茬儿，晏晏更是轻笑，扬起明眸晃了百里铮一眼。“我这身子给了九王爷，难道还能跟你么。”
冷峻的脸上凝上尴尬的眼色，这不是当面打脸么，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一招刚刚好打到百里铮的七寸上。依照他的原话，宋喜身子被鲁立沾了，可不得收拾心思跟人过日子么。可赵抒雅是跟了百里牧的人，他照样垂涎，变着方儿要弄回去。他那套身子清白的说法眼瞅着就不适用了。
他赶紧给自己打圆场，“不过姑娘清白这种庸俗的论调，在大江国、东越国这等子酸腐儒生当政的地方姑且还适用，咱们北靖讲究两情相悦，两个人只要好了，会过日子，那就是合情合理的，才不管那劳什子的礼教邪说。”
她没什么耐心，收敛了讥笑之色，转而又是一脸冰雪，道：“您给句准话，鲁立那厮您是放任，还是按照我说的阉了？”飞渡小说 .fdxs
肖想了这么多日子，眼瞅着就快到手了，偏生鲁立闹出这一出。如今他想一亲芳泽，恐怕的牺牲了鲁立。
原本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偏偏鲁立强占宋喜这事是他默许的，这要是因为此事让鲁立获罪宫刑，他六王爷的颜面扫地里外不是人。“此事兹事体大，容我再想想。”
她冷漠颔首，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裙裾拖曳，走进喷薄的白昼之光中，渐渐凝成了眼眸中一圈淡淡的浅红。
百里铮拢了拢太阳穴，重又坐回圈椅。这姑娘比他想象中更难缠，以为不过是一哭二饿三上吊的把戏，结果人狠话不多，逮到错处就要掀人老底，这可比泼妇要狠绝多了。温香近在咫尺了，他点个头下个令，柳腰轻揽就该上炕暖床去了。
回到了厢房，雕花月洞床的帐子换了一副新的，上面绣着一蓬蓬的合欢花，白茫茫的花朵满缀，沉甸甸地压心里似的。
宋喜奄奄一息地躺着，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警醒过来，泪光连连喊她主子。撑起手肘要起身，被晏晏拦了下去。“郎中来过了么？”
她说来过了，暗自神伤。
过了会儿郎中送了红饼子似的一盒药膏，晏晏把郎中引到屏风外，问了宋喜伤势。
郎中欲言又止，道：“宋姑娘不给老身看伤处，大抵总归是不太好的。姑娘家头回，老爷们要是不注意，过分肆意纵横，多半是受了皮肉撕裂之苦。配了点接肉连续的药膏，待伤处结痂，再抹点去疤痕的，也只能慢慢将养着。这阵子宋姑娘恐怕是走路不太舒坦，不过姑娘么，总会遇到这个坎，男人疼爱些，体贴温柔，自然少受罪。”
晏晏探究地看他，郎中自知话多了些。晏晏尊称他为先生，悬壶济世的医者总有些本事。“若是对本王妃有话要说，不妨直言。”
“奴才姓何。”
晏晏便喊他老何，老何回道：“您身上的毒性有一阵子了，如果奴才没诊错，毒性慢慢渗透肌理，要是找不到解毒之法，恐怕后果堪虞。”
她嗯了声，淡淡道：“你是有真本事的。”
老何汗颜，道：“不过是混口饭吃，奴才至今也断不准您身上的毒。”
晏晏浮了浮笑，恍如深潭静水上的荇草，聚散飘忽，笑不达眼底，斯须又飘向远方。
惋惜地看王妃拐进了里屋，好好的一个大闺女，人如润质通透的美玉，就这么砸在六王爷的顽石手上，真是磕碜了浪费了。
老何煎药送过来，晏晏扶起宋喜趁热饮下，放好了枕垫让她睡下。“你别怕，我替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