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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他花婆婆的房间里经常读书,那时候,他知道了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他还记得,那本书是《山海经》。
我是青丘山上不太受待见的一只小狐狸,原因无它,同族的狐狸皆是一身红得似火的皮毛,只有我一身银白,在月光下渡着淡淡的华光。青丘山的每只狐狸都渴望修炼为传说中的九尾狐。据说,食百人之心,化形;复食百人之心,得一尾;食足千人之心,便是九尾。我对此不解,挖了心后,人不就死了吗?同类们笑说,这世间,弱肉强食,合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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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害人性命,便照着上古流传的方法修炼,日子久了,也慢慢得了一尾,只是最后的雷劫往往痛不欲生。千年后,已修得八尾的我在最后一次渡劫时失败,落下一身的伤。我闭上眼睛等死,却有一双温柔的手将我抱起,我睁开眼,正对上她亮若星辰的眸子,她说,这只小狐狸好生奇怪啊。
她将我带回仙界,为我疗伤,并收留了我。看着她天真的笑容,我心中微微妒嫉,她是最受宠爱的七公主,有儒雅俊逸的恋人——战神英枢。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在她身边待了一百年,我爱上了英枢,可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七公主一人。
所以我变成了七公主。众所周知,狐族善化形,且天衣无缝。我趁七公主不备,推她入了轮回台,然后变作了她。我发现我开始变得和我讨厌的同类们一样,但为了英枢,我不在乎。我求着天帝为我和英枢赐了婚,婚期越来越近,我欣喜地换上嫁衣,看着镜中七公主的容貌,我不禁想,若是能用我的脸嫁给英枢该有多好。想到这里,我笑了,欲望总是无止境的。
英枢忽然出现,手执长剑,杀气凛然。我起身迎他,下一秒,剑尖直指向我。他冷眼看向我,眸子中带着三分冷漠七分厌恶,他说,畜生就是畜生,没有丝毫的感恩之心。他认出我了,我骗过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骗过他。我妖娆地笑着,心中哀戚,我想告诉他,不,我有心,只是一直都在你那里。
他要杀我,结果反被我杀。我掏出他的心,食之。他的心将永远与我在一起,再也不分离。天地色变,狂风忽起,我的眼瞳变成了深红色,腰后第九条尾巴浮出,尾尖缀着点点鲜红。绥绥其狐,九尾庞庞。这最后一劫,不是雷劫,是情劫。渡得过,成仙成佛;渡不过,灰飞烟灭。
就像是任何事情都有开始,也得有结束。
莫晔刚入院子内,看着眼前之景,愣怔许久。
绝艳的姿容,眉间衬着一点朱砂,九条狐尾在身后妖艳绽放。约绰的身姿立于佛铃花下,胜过千万美景。
“你是……“
“忘了吗?,是你带我回来的呢。“
莫晔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捡回来的小狐狸,竟会化成一只绝艳的九尾狐。
那一世,她在城西开有一间酒垆,日日温好一碗杜康,只为重逢故人。只不过来照顾生意的,已经不是过去的人。
昔年父亲因病离世,为维持生计,年少的她曾一人当垆卖酒。人皆讥讽她貌丑无盐,只有路过的寒山替她解围。他说,杜康解忧,姑娘这里,卖不卖杜康酒?
那之后她便叫解忧了。
是夜,解忧在院后惊醒,她竟在酒缸边睡着了。借着月色,酒中银光浮泛,定睛一看,竟是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戴上后人便可化狐,取下一切又恢复原貌。
解忧欣喜若狂。
初雪,寒山大病初愈,于城郊游湖赏梅。解忧藏身树后,无意踩断一截枯枝。寒山回头,巴掌大的狐狸温驯跃入掌心。他忍不住笑了:“好一只通人性的狐狸。”
寒山喜爱她灵性,带她回家中,又好生照料,就连入睡也要放她在身边。
可偷来的终究无法长久,夜中心下剧痛,解忧以那双属于人的眼睛看着熟睡的寒山,拾起面具落荒而逃。
在家中候着她的是真正的狐类,硕大九尾,面容浑然天成的魅惑诱人。狐妖游戏人间,那面具只是同解忧开的小小玩笑:“我一直在此处,那夜你只顾着面具,却没看见酒缸底里的我。”
就像是每个人都有固定的方向一样,到了一定的机会,一切都会尽快地展现出他的可能。
无何有之乡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我,谁都不在。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任来此镇守的神女都和我一样,一边抚摸着宝座上突兀的金环,一边想象着自己也许能够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就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世间的法则一样,无何有之乡的法则让我注定会爱上百年来唯一踏入这里的凡人。
我理所当然地扶起倒在宫殿门口的那人,喂他喝我的血,然后看着他醒过来。
“是你救了我?”他欢喜地看着我,“我以为我一定会死的。”
他在这里过得很快乐,即便是以前从没有过喜怒哀乐的我也知道他的表情一定该这样理解。
这里没有黑夜,宝石幻化的生灵无声地飞舞,光芒映照着宫殿的每一个角落,绚烂、绝美。
不用担忧衣食,不用惧怕仇敌,不用恐惧时光流逝。
我们像一对普通的恋人一样在这里生活着。
他很快乐。
但是,七月初六了,我需要他爱上我,并且爱我甚过这里的所有。
无何有之乡每百年落在人间一年,明日之后,它将重新浮上云端。
“明日子初时分无何有之乡通往人间的禁制会打开,你可愿在那里与我成亲?”
他略有停顿,一脸纯良地看着我道:“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我环视着整个宫殿,无论多久,财宝的光辉依然有些刺眼,“因为九尾狐族的神女一生中只有一年是被允许守护在这里的。”我对他笑了笑,一如以往的每一日。
我始终都认为,我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比起因为孤独而哭,因疼痛而哭可是一件要好上很多倍的事啊!
可惜在她离开后,我才明白。
在这座每百年一个轮回的宫殿里,我哭得不能自己。明明之前快要死去的时候都没有疼到哭出来,可现在却这般痛哭流涕。
泪水顺着脸颊落入财宝中,惊起无数的无声生灵。明明有着这么美丽的颜色,可是触手却是一片冰冷。
为什么要贪恋这些财宝啊!
明明只是想看看你面具底下的笑容的,明明只是想看看发出那样纯粹的笑声时你的容颜的,到底为什么要贪恋这些财宝啊!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领悟——
无何有之乡里什么都有,财宝、时光,以及无尽的孤独。读书祠 .hu
除了你,什么都有。
可我现在正为这些而哭泣。
我伏在黄金铸就的宝座上,拼命哭泣,拼命后悔,宝座上的金环被我正要攥紧的手指带动,眼前露出了通往地底的黄金阶梯。
“或许能够通往人间。”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已经跌跌撞撞地走上去了。
暗门在我身后渐渐关闭,我已经无法理会也不想理会。
马上!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我头也不回地拼命向前跑去,却也因此没有看到暗门内侧血红的四个大字——埋骨之地。
我终究没有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因为身为人类,贪婪是天性啊!
狐妖舔着指尖道:“你的酒真好喝。但你瞧见了我的样貌,我必须杀了你。”话锋一转,“你的心上人也甚是有趣。若我以你之名前去引诱,他是否会迷恋上我?”
几日后寒山突然病重,解忧央求狐妖救他一命。
看她声泪俱下,狐妖歪着头,竟应允了,只是要解忧一样东西——她的真心。狐妖未曾爱过什么人,也想尝尝情爱的滋味。
第二日寒府的小公子便醒了,醒后说自己看见了九尾狐,月光下毛皮映着银辉,美艳不可方物。
解忧听着街坊四邻说起这些也只是微微一哂,撩起门帘,去给少了一条尾巴的狐妖送酒。
几月后,寒府大喜。小公子的新娘是个如狐般娇媚可人的女子,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解忧。据说他们相遇在月夜的桥边,灯火阑珊处惊鸿一瞥,就此结下一段良缘。
新酒揭封,酒香四溢。解忧凝视酒坛下的半副尸骨,即使是在青天白日,那尸骨竟也寒光四溢。
父亲留下来的古籍中,载有制酒的秘法:九尾狐天生媚骨,以其入酒,饮后可使女子脱皮换骨,美艳如狐。
她并未做错什么,只是先下手为强——在狐妖想起杀了她并要去她的真心之前,她在狐妖酒中掺下迷药,然后得到了梦寐的一切。
只是有什么开始日益侵蚀她,涂上多少水粉胭脂都掩不住——终有一日,解忧望向铜镜,满面惊恐。那之中映出的,是一个狐面人身的怪物。
那狐酒里的亡魂已将她侵蚀殆尽。
而与她朝夕相对的寒山,爱上的究竟是那美艳的皮囊,还是内里渴慕他多年的灵魂?
尖叫一声,落荒而逃。
无论作为谁而活,终这一生,她永远在逃窜中进行。
不多时,众天神都知晓了此事。这样的事情,自会有登门造访的,不满者,也自是有的。
“帝君,那只九尾狐,你还是放回去的好,她可不是你能沾惹的。“圣泽神君仅是看了青悦一眼,便对莫晔如是说道。
“有何问题?“莫晔皱了皱眉,问道。
圣泽却只是摇摇头,不再回话,起身告辞。
莫晔看似并无听从圣泽之意,对青悦的宠爱有增无减。
此事在天族轰动时,莫晔却做出了一个再次轰动天族的决定。
莫晔决定立青悦为帝后。众天神提出异议者自是甚多,莫晔只一句话驳回。“本君知诸位之意,凡世虽有红颜祸水一说,可诸位在天族见过的有几个?你们是信不过本君?“
帝后之位,终是给了青悦。
“青悦,本君之前同你可曾见过?“
“未曾,见你第一面,便是你将我带回之时。“
莫晔望着那如往日般没有一丝波澜的姣好面容,皱了皱眉。
“青悦,在本君身边,你可是觉得不好?“莫晔凑到青悦面前,有些不悦地问道。“帝君为何这般问?““本君见你笑颜甚少。“青悦扬了扬嘴角,似是挑衅般回道:“帝君莫不是想学凡间的某些帝王为博红颜欢心,宁置国家于不顾?“
“哦?那本君到要看看,你想要的,是什么?““要什么,帝君你都给吗?“
“若能,自会。“
天族起兵,攻打鬼族,魔界,青丘等地。
众天神自是天族实力,纷纷劝诫,然莫晔却仍是一意孤行。
恶战数月,天族战败。青悦提着一柄长剑,缓缓行到莫晔面前。
“你应该早知我非青丘族人了吧。“绝艳的面容变成一片冰冷的面具。
“吾辈乃西王母座下神兽,圣泽曾一眼看破,只可惜他没那个胆量一言道破。“青悦俯下身,凑近莫晔“帝君你曾问过可曾再此之前见过吾辈,你知你为何觉得吾辈眼熟?“
青悦摘下面具,露出原本妖艳的面容,扬起笑颜继续说道:“那张并不存在的脸,你入凡世历劫时,曾见过的,那时你一如今日,被迷得神魂颠倒。“青悦顿了顿,大笑起来“红颜乱世,你从未信过自己会如此,可你却应了它。西王母所料果真不错。“
“莫晔,其实,你赢了,吾辈此刻并不想杀你……“只可惜奉命行事。
青悦眼中闪过一丝心痛,扬起苦涩的笑,举起手中的剑,刺了下去。
看着莫晔的尸体,只感觉心好痛,但她,救不了他。是任务,亦是,宿命。“昏君,杀无赦!“
身后白光冲天,纷云战场化为无尘。
我回了青丘山,偶尔会到人间走走,以面具示人,找寻着记忆中的他。我换了一张又一张的面具,遇见了一个又一个像他的人,可他们都不是他。纵使我有千张面具,也不过是因为我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