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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经年不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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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世有夫诸,生于混沌之时而不识善恶,状如白象有四角,好角斗,现之伴涝,所及处哀鸿遍野、腐尸无度,民恶之。
    无人知晓夫诸为何耽溺于角斗,那缘由已藏得霜痕斑驳。
    是日,夫诸嬉于山林浅潭,恰逢李赋上山采药,她一惊下化作原身角顶潭边人,却因那人淡薄如水略含笑意的眸停下。
    白袍玉冠,谦谦公子。
    李赋瞧着她,迟疑一顿便笑曰:汝为夫诸?
    温文尔雅,静心安神。
    她一瞬便恋上那声音,轻轻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再次相遇,她已与李赋仿若旧友。二人常于山林间笑谈嬉闹,有时她便化作人形,与之并行幽径,听山风呼啸,观绿树婆娑。
    李赋确为世家公子,可惜原为医药世家的家族遭逢巨变,如今只得他一人,素日安坐家中读书,以行医为生。
    夫诸听罢,曾告知他:她因生而携水,若出定为灾,盘古大帝囚她于山林中,如今已逾亿载。敢接近她的,他是第一人。
    两颗孤寂的心渴望温暖,盼望靠近彼此,相伴不过是必然。
    临别之际,夫诸与李赋约定,不日再返,去观赏大漠苍茫。
    李赋终究未能赴约。
    那日村庄发大水,淹毁稻畜无数,幸而村民并无伤亡。
    不知谁人告知村众人:李赋与夫诸颇为熟悉。
    而后,只他一人折在了那场水灾中,带着他已然故去的族人,弃尸荒野。
    然而那场灾难并非夫诸所致,不过是山林树木毁尽,天灾人祸罢了。
    数日后,一村民惊呼瞧见山林有女子悲戚呼喊,白衣蓝玉,忽为鹿身消失虚无中。
    几乎同时而来一场大涝,冲得村庄人畜尽灭,消失无痕。
    锦州天降大旱三年已久,无水多灾早为常事,惹得锦州民怨四起,哀鸿遍地。
    因朝廷多次救灾无望,希冀便被寄于神灵之身,大设祭祀。其中有名为顾述者,九设祭坛,诚心相愿,终得一山仙者授予秘术——以心头血、鹿之角为引,于锦州内锦江之中设下锁兽阵,使上古神兽夫诸困之,便可以大水治旱,但布阵施术者需日夜熬受侵蚀之苦,寿元骤减,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本就是逆天而行,庸有善果呵。
    仙者隐晦不明地看着顾述,叮嘱他不得将这天机秘术泄出后便再不见踪影。只余下风飒飒作响,不远长天尸横遍野,流民四窜,以人肉为食鲜血为饮,惨不能睹。
    顾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攥紧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婆娑月光满夜萧索下,干涸的锦江中落入一柄细长的鹿角,并着淋漓而下的朱红,白光大盛中有银辉鹿形若隐若现,顷刻间浪水如注,由天际潺潺降入锦州,淹没这一瞬的万民欢欣吼叫之声。
    夫诸,水灾兆星反成旱灾瑞星的感觉可好?有仙者自远方而来,徐徐而立,笑而问曰。
    夫诸囚于阵中冷笑:蒙君厚恩,来日定当尽绵薄之力以报。
    仙者摇头:积德胜屠。
    “怪物!”
    有凄厉叫声彻嘹,下一刻锦江畔围上层层持刀拿棒之徒,凶神恶煞中不乏怯怯。夫诸的眼刹那猩红,额上双角愈发尖利,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便要越身而上。
    月白又见到崔宁了。
    胖了些,气色很好,想必这一世是投生在官宦人家。
    上一世他未成年而夭折,死之前还曾饥不择食拿她的手当鸡腿啃。
    月白冲他呲牙,崔宁瞪着眼跌坐在地,不明白为何青天白日的也能碰见妖怪。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月白往他膝上一坐,同他鼻尖挨着鼻尖,“我还指望着你呢。”
    月白附在书里,崔宁日日都上书房苦读,二人渐渐混熟了。崔宁好奇她为何藏身书中,月白玩着自己的角,道是从前有个道人不满她逞勇好斗为祸人间,趁一次恶战后把奄奄一息的她封在了书里。
    “很可恶,是不是?”
    趁人之危非君子也,崔宁深以为然。于是趁热打铁:“那,既然如此,不如你解救我出来?”
    举手之劳,只需他三滴热血,崔宁却讷讷不语。知道事情是不成了,月白冷哼一声钻回书里。
    这一觉睡得漫长,醒来后世事已大变。崔家没落,崔宁又瘦回原来的样子,人拔高了,还在宫里做了史官。
    只是人还是一样傻,抓着她的袖子眼圈泛红,生怕她下一刻就会跑了似的。
    他原来一直将她附身的书带在身边。
    月白劝他,在朝凶险,前途未卜,不如早日辞官。崔宁却抓着她的手一字一句说得认真:“都会好的,我要是辞官了,谁来养你呢?”
    月白这次没吭声,只是将他的手握紧了。
    几年后俸禄见长,崔宁不但能维持二人生计,还赎回了崔宅,在水池旁种下几株雅致的玉兰,早春凉风一吹,满庭院都是花香。
    如他所言,一切都是好的。唯一不圆满的是家里还缺个替他操持家计的内人,几次旁敲侧击都被他含糊带过:“要什么内人?我有月白你就够了。”
    月白渐渐地就不再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五年,直到崔宁因撰修史书直笔实录触怒天子,当即被问斩。
    行刑台上,崔宁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因一己私心困了她这么多年。
    又问她,若有来生,愿不愿意做他的妻?
    她没有回答,任热血泼溅在脸上。她放开崔宁,看着死去的他再度睁开赤金色的眼睛。
    原来最后一世是情劫。
    人生八苦,世事百态,凡人崔宁已全部历尽。神魂归位,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多年前封她入书,告诫她少做业障,潜心修行的谪仙。
    他让她潜心修行,她便陪他走完他十世历练,以期脱离桎梏。
    或许是伴他太久,真正分别时竟这样不舍。
    残破书卷掉落在地。
    看着白鹿远去,仙人微笑着转身离开。那白鹿周身白雾缭绕,是得道之兆。
    这一世相守,渡他,也渡她。
    他并无遗憾,只希望她也一样得偿所愿。
    春日,晨光正好,花香馥郁。暖才 xxs.
    慕则从睡梦中醒来时,身旁正坐着洛煜上仙。
    她抬头去看他手里昨日被自己搅成一团乱麻的红线,月老告假,天帝竟把月老的工作硬塞给洛煜,没人陪着玩儿的慕则甚是不开心。
    慕则脖子里的铃铛也叮叮当当响起来。
    “我已经能化形了,为什么还要戴这么蠢的东西!”
    “为了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啊!谁让你总是那么笨,出门就忘了回家的路!”
    铃铛上刻的是洛煜上仙的名字,自己是他的,想着想着慕则就幸福地笑了。
    洛煜随手把一缕理好的红线搭在她的角上,沉溺在幸福臆想里的慕则一时竟忘了反抗他把自己当“支架”的恶行。
    慕则又懒懒地趴下来,她记性不好,又嗜睡,承蒙有这样的主人不弃。
    “阿则……”
    不过出门三日的洛煜归来时却已是气息奄奄,青衫满是血污,已是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吓得慕则连忙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这是做了什么……”
    慕则不知,自己的声音里满是哭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等了许久,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紧了她,嘴角挂笑,陷入昏迷。
    待洛煜痊愈,已是一月之后,纵慕则用尽浑身解数,他缄口不言。对于那天,他似是忘记了一般。
    洛煜,我要出门一趟,少女娇笑嫣然,头顶莹白的鹿角熠熠生辉。
    你要去做什么?
    丘山的玉兰花开了,我要去看花。身影早已消逝在天际,声音才缓缓荡了过来。
    她最爱玉兰,这,倒是千年不曾变。
    慕则与廖华相识是在丘山溪源处,他是玉兰花妖,她求他寻一朵最美的玉兰花给洛煜做贺礼。千年前,洛煜历劫成仙的日子,她记性这么差,却从来没有忘过。
    为何要寻一朵玉兰花呢?
    或许是执念吧,慕则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却在这时,一根红线从鹿角上飘然而下,落在手中的玉兰花上。
    这是同心结吧?本来还想讨你做媳妇,看来你已经有主了啊。廖华甚是惋惜,然后起身离去,那花,当是赠予佳人了。
    慕则握着手中断了的红线慌慌张张往回赶。
    她蓦然想起很多事,想起他曾执一枝玉兰簪在自己的发髻。翩翩公子,衣着青衫,手执玉兰,温润如玉,她爱的人自是美不胜收。或许,从那时起,洛煜和玉兰都成了她此生的执念。
    她早就不应存在,早就该魂飞魄散,或许是百年前,或许是千年前。洛煜以同心结为引缚住她的魂魄,却阻挡不了她日益消散的生机和记忆。
    他总是携了火烧雷炙的伤回来,逆天而行的代价,他承受了千年。
    奈何为妻,偏偏忘记这一切。回光返照之际记起这一切,是不是也算做终不负你。
    身子越来越轻,五识渐失,同心结散,不过是两人俱亡。这辈子,终究是拖累你。
    慕则莞尔一笑,把红线绕在无名指上,这样,是不是就能与你永世不散?
    疾风翻动书页,有美一人,头生鹿角,跃然纸上。见证他曾为世情所困,也因它而重获荣光。
    他们没有在说你。仙者急急拂袖止之。
    只见在那锦江岸畔被围于中央的人衣不遮体,形如枯槁,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之处,口中则是压抑不住的痛呼。
    人群中有胆大者上前一步,棍棒挑之,看清这恐怖之物的面庞后惊呼出声:“顾述!”便有人暗自猜测:“顾述定是妖魔之物!锦州大旱没准正是他所为之...今夜许是神灵使天谴降下,让他失去以往的法力,才会有大水过来!”众人哗然,随即仗着想象中的神灵纷纷义愤填膺地要求:“为非作歹的妖魔之物!快杀了他,杀了他!”
    夫诸獠牙突显:德又何善!
    仙者闭而不语。
    “扑通!”
    随着众声令下,顾述被锈刀戳心,投入锦江之中,溅起水花三千,很快便化为了白烟袅袅,消散在天地之中。
    仙者见状怅然太息:阵...该破了。
    耳畔响起长长鹿鸣,夫诸破水而出,额角寒光乍现。
    众人望着这从锦江中越出的白鹿茫茫然不知所措,但眼见白鹿丝厘蜕变作一美貌女孩,额上双角折射着清冷月光,明眸闪着猩红,心底终于升起乌云般层层笼罩的恐惧。
    这才是真正的怪物啊!
    天将曈昽,锦州遍地的水,混着朱红的鲜血,渗进久旱干裂的土壤中,踩在脚底竟柔软起来。仙者在夫诸鹿角下节节败退,身形摇摇欲坠:夫诸...
    近败时仙者闭上了眼。
    明知逆天而行非善果,胡为之,该罚。
    在夫诸的最后一击之下,仙者终于败阵,化成朵朵玉兰飘弥漫天,落在夫诸的肩头,锦江的水中。
    夫诸坐在水中的石头上,掬起了一捧水,又随之付诸东流。
    善果恶果,焉知所得。所以那以己为大的顾述,万千不分青红皂白的流民,也不过是善得恶,恶得善,不了了之。
    而夫诸此后奋力挣脱桎梏,游历天地间,不顾百姓危亡,只为寻着那双可让她毫不犹豫停下的眸。
    在这一瞬间她想过很多想法,有过各种认可,甚至之前她也嫌弃过,鄙夷过这个人,只是到了这样的时刻,她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边的经纪人还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似乎是希望她可以说出什么让人满意的答复。
    可是······
    究竟什么是让人满意的呢?
    究竟什么是该说的?
    什么是不该说的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了。
    于是,素来能说会道的,被媒体记者评论最喜欢采访的女艺人的徐笙绿,突然的沉默了。
    她就像是耳朵突然失聪,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想靠近。
    仿佛像是戏里唱的那样,遭人诬陷,家族倒闭,落魄的富家少爷偷跑出来,被人所救,留在那人家里报恩,那一天红妆十里,那是我永远无法触碰的高度。
    二姐同样也受宠,她虽然不是嫡长女,但偏偏是最受宠的二夫人所生的。于是,刚一出生她便定下了娃娃亲,和邻居的破势哥哥手牵手私奔,一起去了那个叫做荒的大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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