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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美咬着牙,口中传来异样的声响,仿佛臼齿要碎了一样。
她低声咆吼。
“你……你们两个,要是不让开就杀了你们!”
艾美的压迫感、杀意逐渐高涨。
只是……这是为什么呢?
在叶丞看来,那个样子不完全是发自愤怒。
叶丞从艾美身上感觉到的是焦躁与悲伤。
因为事情无法尽如己愿而使性子,因为被妈妈丢下不管而大哭大闹,那正是她外在那个年纪会闹的脾气。
得不到想要的玩具。牵不到妈妈的手。看不到想看的电视。受了伤却得不到关注。
她看起来就像是为此而哭。
“听好,你们几个……”
艾美挤出话来。她连珠炮似地放话:“那边的,赶快交出那家伙的s传动装置——就是这样。如果你们照做,我就罢手。”
“因为我是敌人”,此话既出,叶丞和安娜根本无法反驳。虽然无法反驳,他们也不能就这样乖乖让开。
“就听听她怎么说吧,叶丞。”
莎莎从背后出声了。
“能不能让我和那个机器人谈一谈?”
莎莎主动开口……提出了意外请求。
然而叶丞还在犹豫。要是这时让开,会不会一转眼就打了起来。这样的危机感使得叶丞犹豫不决。
反观安娜,她想得跟叶丞完全相反。如果真的单纯只是想揍莎莎的话,这个叫艾美的机器人应该早就无视安娜他们直接动手了才对。然而她会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她所想要的是“双方拿出真本事来战斗并获胜”——无论形式为何,而不是单方面的。
所以,“我知道了。”
安娜退开了。
“叶丞同学,让她们谈谈吧。”
她催促叶丞。
既然安娜都这么说了,于是叶丞也退后一步坐了下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竟敢瞧不起人!你们听不懂吗!本大爷是要杀了你们!”
“这样真的好吗?你不是来一雪前耻的吗?”
安娜这一提醒,艾美沉默下来。
莎莎迟疑地挑选适当的话语问艾美。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如此坚持?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干你屁事……”
“有关系。受你挑战的人是我们。我也曾经挑战过雪拉姐姐。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像雪拉姐姐那样拿出真本事跟你战斗……”
莎莎一提到战斗就会变得格外多话,跟平常根本没得比。
“但是我不懂。现在应该在九州的你,为什么会只身一人来到这里,要求一决胜负?既然要再战的话,林尔应该也要参与才对。”
“……对喔。”
叶丞也轻声说道。
“这种情况下,假设赢了的话,仇是报了没错……却不算是分出胜负,毕竟条件不一样。”
就连身为外人的叶丞都这么说了,艾美说不出话来,她现在的表情简直就是要哭出来了。
“是为什么呢?”
连安娜都问她。
无处可逃。
艾美应该要在刚才目标当理由的时候就动手才对。她没有那么做,就等于是“无言肯定”了她其实另有理由。
她不能说。
要是说了,就等于是承认了绝对不可以承认的“某件事”。
她不能战斗。
要是战斗了,就等于是承认了绝对不可以承认的“某件事”。
不能容许那种事发生。
林尔怎么会输给安娜,林尔和艾美的羁绊怎么会输给安娜和莎莎的羁绊……
这种事,她不能承认。
“啊……混账……混账……为、什么?”
懊恼和矛盾束缚艾美的喉咙,束缚着她的行动。
“为什么!”
艾美这声叫喊,令安娜睁圆了眼睛,令莎莎凝视起艾美。那虽然是“叫喊”,却也是两个人第一次听到艾美对林尔以外的人说出“女孩子的台词”。
“谁让、谁让、谁让林尔都不肯跟我说话!不肯吻我!谁让林尔他、他不肯紧紧抱我!我不要林尔讨厌我!我不要!为了不让林尔讨厌我,我一定要是最强的才行!为了证明林尔才是最棒的人,我一定要是最强的才行!”
如此坦率的话语化作奔流,敲击着安娜,莎莎,叶丞。
因为她喜欢林尔,所以为他而战。
因为不想被讨厌而战。
然而为了守护他的骄傲,她却不能战斗。
应该出生才没几年……
大概就像她外表一样年幼的心,却存在着不胜负荷的自我矛盾。
症结明明就不是出在艾美身上,她却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出问题,这是多么残酷的矛盾。
那模样真是太令人心痛了。
叶丞不由地心疼起她来。虽然有人会玩弄文字游戏,说“同情无用”,说“‘感同身受’根本是废话”,拒绝他人的怜悯。但叶丞是真的觉得艾美的叫喊令人痛心。他不由地认定,害艾美在这里哭泣的林尔是个差劲的人。
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但他还是想设法做些什么,不自觉就要站起来。然而安娜比他早仅仅一瞬站了起来,冲向褐色机器人艾美。
叶丞松了一口气。叶丞没有话可以跟艾美说。如今一开口,只会痛骂林尔……那个害这个褐肤银发的柔弱女孩子走投无路的人,也不会安慰她,只会说“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叫林尔的家伙”。
安娜站在艾美身旁。
吐露心声的少女轻声自嘲。
“笑啊……”
“我不会笑的。”
安娜摇头。
“本大爷叫你笑!”
“我不会笑。”
艾美在哭泣。
在场的三个人都相信,这个叫艾美的女孩子同样也不单是战斗的机械而已。
战斗的机械会哭是有用意的。
并没有告诉她这点。把艾美培育成这样,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像她们这种做法,令人愤慨。
“你非常喜欢林尔先生吧?”
“……”
艾美尽管感到困惑,还是点了一下头,举止非常少女化。
“我跟你说,我也有喜欢的人。”
安娜停顿一拍。
“我,喜欢叶丞同学。”
“我也喜欢叶丞。”
安娜和莎莎两个人用自己的话告诉艾美“我们也一样”。她们都有喜欢的人,是恋爱的伙伴。
然而艾美怒目摇头。
“少啰嗦!艾美的喜欢是特别的……”
“对啊。”
安娜说着说着,抱住艾美的头靠向自己。
事出突然,艾美根本来不及抵抗。
“女孩子的喜欢都是特别的。艾美喜欢林尔先生的心情一定比任何人都强。”
“……”乾坤听书网 .
“走吧,林尔先生已经来接你了。”
“咦……”
艾美在安娜怀中发抖了一下。
“骗人……林尔他……”
“是真的喔,我刚刚才碰到他的,他说他是来接艾美的。”
“骗人……因……因为林尔他……”
“是真的。我听他说了。”
安娜说完,手放在艾美肩上,稍微拉开身体,轻轻微笑。
“所以,我们走吧。”
艾美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羞赧地看着地下……轻轻点了一下头。
叶丞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重工业的学生也都逃走了,他一直挂心的安娜也平安无事。
现在只要把艾美送回据说正在等待的林尔身边,就万事解决了。
虽然了望台变得乱七八糟,实在令人痛心,不过要是拜托马修他们也来帮忙协助雪拉清理的话,应该就能得到原谅了吧……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了望台入口传来轻快的古典乐声。
“咦,等等,怎么会……”
那是——经过一个星期,差不多该习惯了——夏依的童声。
“……”
夏依在八道视线,即四人份目光注视中,怯生生地从坏掉的门走了进来。
那个旋律是从她手机传出来的。
“那、那个……抱歉喔,挑这种时机出现。”
“……学姐是从什么时候就在了?”
“印象中……重工高中的人离开前一刻吧。可是可是,哎哟!谁让刚才那种气氛实在不方便出来嘛……我怕会打扰你们啊。”
“呃……”
“听我说、听我说……啊,讨厌,是怎样啦,林城同学怎么偏挑这种时候打来!”
夏依取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等我一下喔。”
夏依气嘟嘟地接起电话。
“喂,我是夏依。林城同学……咦?这是怎么回事……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夏依啪地一声合上手机。
“叶丞!听说重工高中的机器在操场肆虐!”
“什么!”
他们往窗外一看,的确有某个黑黑金金的物体在操场方向活动。
重工高中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的头目,也就是控制者落败而逃跑了吗?
这时——
“啊~果然啊,那家伙不可能无功而返,不可能无功而返的啦。”
本来应该倒在地上翻白眼的李禅就倒在原地,以掌盖脸,发出了宛如从腹底响起的笑声。
“这话什么意思。”
“哦,新的女孩?”
李禅倒在原地——现在已经该说是躺卧在地吧——摆出放松的姿势仰望着夏依。
安娜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莎莎和艾美冷眼看着李禅。
“真羡慕你喔,少年,那家伙是你的——”
“恋人。”
叶丞不想被李禅曲解,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真令人羡慕喔。”
李禅似乎受到打击。
“羡慕到简直不可原谅啊,诶,教我点诀窍好不好?教我啦,左拥右抱女孩的诀窍。”
“啊……不……那个……就算你这么说……”
“叶丞,换我。”
夏依直接打断了似乎会拖很久的对话。接着取出学生会长用学生手册秀给李禅看,接着发问:“我是私立高中学生会长夏依。要聊天等一下再聊,能不能请你先简单说明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学生会长……你就是这间学校的机器人啊……”
李禅比对过手册的照片和现在的夏依,当场咂舌。
“混账,女王宫那王八蛋,什么规格下降,明明就是规格升级嘛!”
换句话说,夏依换成了儿童,对他来说似乎就等于是威力提升。
夏依脸红了起来就连叶丞都不自觉火大起来。
“……好啊,既然是夏依大人,一切好说。”
“……能不能简、单、扼、要、一、点?”
夏依的太阳穴好像快爆出青筋。
“切……”
李禅没趣似地咂舌。
“都是为了争取时间啦,全都是。”
“……也就是说,启动机器人本体很耗时啰。在启动完毕前必须争取时间……所以你们才故意装出要拿叶丞他们当人质的态度,要我‘按部就班’来啰?”
“没错,顺便告诉你,叶丞才不是人质。我们只是怕他跟其他人一块放学去才拘留他的。该怎么说呢,韩越设计的王啊,大得要命,组装和启动都非常耗时。而且运作时间也不长……唉,强归强,却有那种缺点,打起积分战来啊自然不利啦!所以说,要是这次远征成功的话,神官团就会帮我们学校定期带对手……应该说是找冤大头上门,这就是交换条件。”
“意思是光等就会有敌人来啰。”
“还有啊……”
“还有?”
夏依稍微着急起来。
“是啊,其实神官团还答应了我们一件事……测试新兵器……”
这时莎莎和艾美一把抓住李禅的后领。
“唔噢?”
“我们赶时间,你就边移动边讲吧。”
“要敢回嘴就宰了你。”
两人分别这么说,拖着李禅离开。
“等一下!我的脚骨……唔……噢……!”
李禅骨折的左脚撞上了自己在地板挖出的坑坑洞洞,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
他就这么一边叫……一边给人拖走。每当李禅撞到脚时发出的叫声,就像是质朴的音乐那样回响,逐渐远去。
目送这一幕的夏依忽然回过神来大喊:“要赶快才行!”
“啊、我也要去!”
夏依一瞬间犹豫该不该带叶丞去,最后她下定决心,“嗯!”点头同意。
然后满心欢喜、笑容满面地朝叶丞伸出手。
两人手牵着手冲了出去。
安娜五味杂陈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跟着追了上去。
从屋角落俯瞰操场,只见眼前伫立着大的物体。
眼睛部分有着蓝色狭缝的球体状脸孔,其位置刚好跟叶丞他们差不多高……考虑到校舍高度的话,到头顶是十八公尺;若以黑色宝座的椅背当作全高,大概有二十公尺出头那么大。
乔的贝丝虽然也很大,不过那就算在启动状态站起来也顶多五公尺。这架光高度就超过三倍,单纯就外观看来,大概是贝丝分量的十倍。
叶丞的感想是……没错,那就像是背着黑色宝座的金色大猩猩。这是因为它的手脚、略为前倾的姿势……那个压迫感简直就跟大佛走在路上没两样。
那种东西现在就站在眼前,正对着校舍。
“嗯~韩越,这下真的不妙耶,不妙啊,这下。”
叶丞身后,被拖来的李禅按着脸发牢骚。
右手边,叶丞的同学就在体育馆阳台上。有马修、有李健、有安安……还有林华也在,叶丞总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