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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悬如钩。
何庸守在府门口已经足有两个时辰了，郡王的车马才姗姗来迟。
撩开布帘，一席青衣优雅落地，姿态容和。
“何老邀请，本该即刻启程，怎奈俗世缠身，耽搁了。”
何庸连忙躬身作揖，口中直道“不敢”。
“不知何老今日何事，如此急切的晚间派人寻我？”佟攸的声音自带温柔，再配上关怀下属的目光，令何庸如沐春风。
看起来，今天殿下的心情不错。何庸心里有了底气，卖起了关子。
“此间风大，请大人入府详谈。”
佟攸点点头，“如此，叨扰了。”
“小人的福分，大人请。”
何庸一路领着佟攸到了花厅。
花厅内插满了各式鲜花，味道虽淡，却也算得上沁人心脾。除了鲜花，所有的家具显然都是重新抛光过的，在烛火之下，颜色十分饱和。花厅的一侧，用薄纱的屏风隔着的，是抱着琵琶和捧着古琴的两个姑娘。
这两个看不清容貌的姑娘见到佟攸视线扫过，一致得向他行礼。
“大人，这是？”佟攸指着屏风问道。
“下官听说大人素爱风雅，所以请了两个郡中的乐伶伴乐，希望能缓解大人一日来的辛劳。”
佟攸没有说话，何庸便示意二人演奏。
淙淙乐声极轻极柔，果然如何庸所说，只是伴乐，并不抢戏。
而所有布置的主角，是屋子正当中的餐桌。
不知是谁的想法，在正中央的红木圆桌之上铺上了一层素锦，四角上垂着流苏，别有一番幽居的风雅意味。桌子上摆着两个竹筒，竹子的清香和米饭的醇味夹杂着，分外清新。
桌子的两边侍立着两个丫鬟，中间的位置正是给佟攸预备的。
看着面前精致的布置，佟攸心中了然。
“何老辛苦了，实在不必如此。我对何老办事的能力向来信任，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折腾，着实有些浪费。”佟攸眉头轻锁，对于何庸的布置并不赞同。
郡中多得是地方食不饱腹，那些镇民饿的面黄肌瘦，向来是他心头大病。所以，他最看不惯的，便是铺张浪费。
这些银子若是能捐出来，用以补贴那些镇民的家用，反倒比放在这里，维持什么风花雪月要有用处得多。
所以他从来不阻止松语收受各处官员的贿赂银子，也从不接手，只让松语直接用到那些需要的镇中，采办些必需品。在他看来，这银子就是从左口袋掏出来，放到右口袋里，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这银子若是像何庸这样用，用在自己身上，他可就不愿意了。
同郡王打过几次交道，何庸自然知道这会儿郡王心情不好，求助似的看向他身后的松语。
松语表面上还是被何庸收买的亲信，自然要帮他说话。
“殿下说的对，何大人下不为例啊！”
何庸连忙告罪，
“下官清楚，下官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是下官目光短浅，不知殿下不喜，请殿下原谅这一次。”
松语也应和，
“殿下，何大人也是无心的，且这些银子已经花出去了，也再要不回来，您看？”
佟攸皱眉，“也罢，权且当大人是无心之失。只望日后郡中募救济银时，大人也能如此出手大方，莫要推辞。”
郡王好不容易松口，这会儿再傻也不会拒绝，谁还会心疼那点银子而不要官位呢？
“殿下放心，下官定会火速响应。”
“如此就好。”有了何庸的保证，佟攸心情好多了，才在对方的邀请下坐在了主位。
何庸拍手吩咐下人上菜，自己则站在佟攸身旁，不停给自己说好话。
“下官愚昧，一直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口味的菜肴，胡乱猜测，给殿下增加诸多烦恼。
上一次接风宴时，本打算让大人一缓舟车劳顿，感受到我东阳镇的热情好客，没想到引得大人误会，连府衙都不常回，属实是下官的失职。下官为此事，也是昼夜茶饭不思，心中愧疚难当啊。”
“何老不必如此，我说了，此来为了私事，并没有打算打扰太多。让何老如此操心，还误会了我的意思，确实非攸所愿。”
“下官自然知道殿下的宽宏大度，不会同下官这样的小虾米计较。可是下官向来做事勤勉，不求一次成功，只求心诚则灵，若是做不成，便会用上十二分的努力，不撞南墙不回头。嘿嘿，若是让殿下为难了，也请殿下看在下官一片诚心的份上，宽恕则个。”
“攸竟不知何老有如此性情，想必在东阳镇的建树颇丰，担得起‘能吏’二字吧？”佟攸道。
何庸听不出佟攸话语中的嘲讽，只当郡王这是在称赞自己，便练练点头，故作谦虚。心想这回必然是稳了，年底的考评必然无碍通关。
佟攸低头饮茶，将面上的嘲讽遮掩住。
一时间菜品上齐，八菜一汤一点心，规格不低，但是比上次接风宴的十六样菜色繁华遮眼相比，今日的规格也算得上合心意了。
再看菜式，清羹野菜汤，很朴素，山鸡炖蘑菇，很简单，青笋炒肉丝，很清爽……一连几道菜，都是这样干净朴素的野菜，比上一次还真是不只好了一点半点。
佟攸觉得，何庸这算是转了性了？
何庸眼尖，看出郡王对这菜色有些兴趣，连忙将桌上的竹筒摆到佟攸面前。
“大人尝尝这‘竹筒饭’，乃是今日厨师特意为大人准备的。”
竹筒打开，里面的颜色算得上是整桌菜肴里面最缤纷的一个了。
糯米、豆沙、枣泥、果干、莲心、米仁、桂圆……若非佟攸对饮食有不小的研究，凭着那些被研磨得很细碎的粉末，还真未必能分得清都是些什么东西。
虽然主食是这些中制作最复杂、材料最多的一个，可是这些食材却又殊途同归，融在米饭之中。如同花厅中一直在演奏着的两个乐伶一样，只会增香，不会分不清主次。
再加上这米饭是放在竹筒中蒸制的，竹叶的清香味已经全然进入到米饭之中，让这些味道香甜的食材不会显得甜腻，莲心的加入更是让味道富有层次感。只不过品尝一口，佟攸便知，这厨师对于食材的量的把控程度远超一般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