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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为清,地为浊，天地之间混沌一片。
张云房站在苍穹之顶，脚下上星河万里,身边却又有白云漂浮。
人影似雾,隐约可以看到五官，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嘴上长着胡须,一副文雅模样，他一身正红色朝服，宛若一个古人。人影身后跟着另一个人，看打扮与那土地的神相一样，只是这城隍庙里供的龙王还是一团青气，连人型都幻化不了。
这已是城隍爷与张云房第二次碰面了，上次见面时城隍的法力虚弱,只能勉强维持成一个人影,这次却具体了不少。
张云房拱手行礼,没再拿出他的箓。
无需说话,张云房的心里便听得到声音。
“你为何事而来？”
“为龙王。”张云房答道,目光看向那团青气,那股气极为稀薄,仿佛再受些冲击就会消失一样。
“……”城隍有些沉默，半晌，他也回头看着青气，道：“本地的龙王,已是这样，化不出人形，就连沟通的能力也没有。
城隍伸出手,将青气护在手中，认真看去，里面确实有一条蚯蚓大小的龙，它就像个胎儿一样安静的沉睡着。
神仙之所谓被人供奉，是因为庇护众生，可神不尽力同样的会被众生所弃，被遗忘的神仙不会消亡，只是会失去神力陷入沉睡之中，直到再一次被人想起，被人需要，他们才会再次强大。
张云房靠近青色气团，他小心地将手放在气体之上，确实没有任何的感应。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张云房张云房记得胡小曼破坏道观的时间是在三十年前，而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极端天气：“三十年了吗？”
城隍点头，将青色的气团放回原本的位置。
“那三十年前，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的气候呢？”
城隍上次给到张云房的幻境里主要都是关于胡小曼的事，其实关于三十年前那怪异的气候，也只有负责此事的龙王最为清楚，但现在从龙王身上什么也看不到。
“知道的，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余下的……”城隍又转身看着龙王的气团，无奈的摆摆头：“我也无能为力。”
张云房隐约记起了上次的幻境，他恍惚之中看到了漫天的怨灵，怨灵布满了整个壑市的上空，他们扭曲着五官，发出骇人的尖叫。
“三十年前，城隍爷可见过天空中的怨灵？”
城隍爷摇头：“我不曾见过，但是……”城隍的目光又扫过青色的气团。
张云房觉得龙王的事情并没有想象的简单，他将法衣一掸，双膝落在云端。小道士吊儿郎当，但每次办正事还是个尽职的高功模样。
“还请城隍爷知无不言。”张云房诚恳地看着城隍：“就算我道在此地不兴，事关壑市的安危，还是需要城隍爷相助的。”
城隍愣了愣，目光第四次落在了青色的气团上。他皱眉又叹气，又安静了一会，似乎内心挣扎着什么。
总算城隍爷说道：“我不曾见过，但是龙王却向我提过。”
当所有的问题又回答龙王身上时，张云房似乎也能理解城隍的无奈，他看着青色的气团愣住了，眼神逐渐失落了下来。
“明白了。”张云房站起了身子，他又陷入了深思，三十年前一定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就是连胡小曼都不知道的事。
既然在城隍这里无所得，张云房只好离开，他左手掐诀正准备退去之际，却又被城隍叫住了。
城隍这次什么也没有说，他把龙王的那团青气又引了过来，手指往气团上轻轻一点，突然一道金光让青色的气团变了色，城隍一脸无奈与不舍，他将青团往张云房跟前推去，只见那青团不断地变大，最终幻化成了一条龙的形状。
城隍却一直没有看自己的龙王，他反而侧开了头，表情里充满了愧疚。
张云房不明白，这龙王明明陷入了沉睡，怎么会又突然苏醒过来，还没来得急深思，那青龙说话了。
“老伙计，没事的。”
这话是龙王对城隍说的。
此时的龙王已有数十米之长，他盘踞着，哪里好像刚才一样微弱无炁。
张云房施礼，既然龙王愿意出现，那自然就要请他赐教了。
“你想知道三十年前的事？”
张云房点点头，不是他想知道，而是他必须知道，如今的天气与三十年前无异，而三十年前却有人处心积虑的废掉了城隍庙的功德，虽然看似这三十年里风平浪静，但一定发生过什么，如今还会再次发生。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也是我的命。”龙王说道：“小子，听好了。”
龙王朝着张云房的方向冲去，像一把利剑冲破了张云房的身体……
张云房睁眼，他还立于天空，只是并非刚才的苍穹之顶，他知道这是进入了龙王的幻境了。
张云房低头看着大地，这里的地形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里是壑市，不过是三十年前的壑市。
那时的楼房还不算高，街道也不算宽，太阳照在城市上，柏油马路都反射着刺眼的光。张云房突然觉得自己很热，这种热不像是太阳的照晒，更像是蒸笼里的热气，不断的搅动着壑市的大地。
抬头。
张云房听到了龙王的声音，他此时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更上方，张云房只觉得身体一僵，天空竟是黑色的，明明太阳如轮，但整个天空似乎被上了一层黑色的滤镜，张云房安眼看着，那正是之前在城隍幻境里晃过的一幕，只是城隍的幻境仅仅只是闪过了一秒，此时的他却身处整个怨灵之中。
怨灵们像一个漩涡，他们围绕着天空的中心，五官扭曲着发出骇人的尖叫。张云房背脊一凉，太多了，太多了，这些怨灵多的可怕，阴天地洞里的那堆东西全部聚在一起，与这相比也只是冰山一角。
张云房知道，就算是华阳子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处理掉这么多的怨灵。
他们为什么出现？他们又为什么消失？张云房在心里问了起来。
“他们是当年战场的亡魂。”龙王的声音在张云房的心里答复着：“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出现，只知道他们跟随着谁。”
“谁？”
“在那漩涡的中心。”龙王的声音变了，变得疲惫了起来：“我曾试过接近，但却受了重伤。”
天下云雨皆由龙王调动，人要在天空之上，龙王就一定是本地的霸主，龙王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覆盖着云层向冲破黑暗，但那怨灵却像一堵厚实的城墙，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冲破，最终他选择了向着漩涡的中心发起进攻，在临近中心点的位置，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快他一步从天空扔下一只邪气所化的长矛，那长矛直穿了他的身体。云与雨的主人就这样差点死在了天空之中。
张云房在幻境之中仿佛也感受到了龙王穿心的痛，他摸着自己的胸口，不断深呼吸着抑制着痛感。
稍微缓过了劲，张云房轻轻垫脚往上飞去，在龙王的幻境里，可以看到龙王所感知的一切，那龙王所提的人影他也一定可以看到。
张云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这些怨气，他们五官浑浊，但却有一点极容易辨识——衣服！张云房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皖朝士兵的衣服，在博物馆里也时常看见，这是皖朝的士兵！
既然城隍爷也提到，那都是战死将士的亡魂，这些士兵不出意外正是当年皖燮两朝交替时，灵威郡战场上的士兵了！所以那个人影……
张云房越发的接近漩涡的中心，他努力想接近，但龙王的记忆只能到达这位置，张云房努力的看着人影，他背后的太阳夺走了张云房的视线，那模糊的一块什么也看不清。
忽然！
忽然一把长矛从天而降，张云房想避但那长矛的速度快的惊人，张云房再一次觉得胸口被刺穿，整个人从天空被狠狠的打到了地上。
张云房痛苦的睁开眼，却又回到了穹顶，城隍将他扶了起来。
“看到了吗？”城隍问道。
张云房点点头，可马上又摇头。看到了怨气，看到了无数的怨气，却没有看到怨气的中心。
“如果可以，我还想再看一次。”张云房看着龙王，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躲过长矛。
城隍看向自己的老朋友，那条龙此时盘踞在地上，不似才出现那样的威风了。
“恐怕不行了。”城隍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充满了悲伤，当他目光与张云房相触时甚至眼中还带着遗憾：“我的老伙计怕是不行了。”
张云房看着龙王，他现在确实是一副衰弱的样子，整个身体起伏着，似乎在用力的呼吸，他的鼻腔里不断发出轰鸣声，尾巴也开始烦躁的摆动着，接着那些金光开始消散。
“他……”张云房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三十年前龙王受了伤就无法再调动云雨，接着城隍庙没了信徒的供奉，这意味着龙王连疗伤的能力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