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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怔怔然看着慕清雪,眼里空落落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爬起来去看看师尊，可手脚生不出一点力,胸口传来的剧痛更让她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绞碎了。
当初没有想明白的事,在今日都有了答案。她以为是在寻常不过的闹脾气,实际上是亲手丢掉了最后一丝挽救她们之间关系的可能。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对不起，星晚姐姐。”
陆星晚没说。
阿萝终于不再为过去的事找任何借口，再也不敢奢求任何原谅，她沉默了一会儿有艰涩的问,“你会杀了我们吗？”
“如果我说我会杀了她们,你当如何？”陆星晚声音轻轻的没什么情，甚至感觉不到她对她们的恨。
也不是真的不恨了,而是好久之前就为她们耗尽了情绪,所以纵然提到恨的时候也看不到波澜。
“我能如何,除了求你我别无它法。”阿萝抬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神『色』却没有之前那么惶然,共魂香里这个漫长梦境似的一生终究让她长大了。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可我只能求你,求你至少不要杀她们。”
“你求我啊,那如果我说让我杀了她们,你可以回到我身边，你怎么选？”陆星晚突然起了一点兴致,黑沉沉的眸子专注凝视着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窥探人『性』。
阿萝到战栗，她再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无比依赖和信任的姐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偏偏一切的苦果都是她们亲手酿造的。
“我不能……”阿萝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声音颤抖却也坚。
“她们是做了很多错事,我们都做了很多错事，但是她们没有对不起我，我不能选，我也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她仿佛前所未有的清醒，“你教了我这么多，唯独没有教过我要忘恩负，是我从前没有把你的往心里记，让你失望了。这次我不想让你失望，就算……就算代价是彻底绝了回到你身边的可能。”
“阿萝你终于肯长大了，这很好。”陆星晚语气带了淡淡欣慰，可依旧没什么情。
阿萝低着头，眼泪到底滴在裙摆上漾开一片水迹。
是啊，她终于肯长大了。可惜太晚了，她已经错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早在长生殿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但她不敢承认，她只能骗自己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如今她真切的知道，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我确实不会杀她们，毕竟她们的命我早就收过一次。”
陆星晚平静的说，眼神也随之更加漠然。
阿萝抬头望她，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那我呢？”
“我也不会杀你。”
陆星晚看了她一会儿，语气竟然恢复了与往昔同样的温柔，“你的错我要担一半，是我没有教好你，每一次都是。”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阿萝面前，“我在自己都没有学会怎么去爱的时候，竟然妄图温暖别人，竟然以为能教得好一个孩子，是我太自以为是。”
阿萝已经很久没有和她挨得这么近，这么近的距离，她却再也不敢扑到她怀里撒娇哭泣。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陆星晚有喟叹，抬手到底落在她的头顶，“阿萝，是我耽误了你，我不杀你，你这条命也不用赔给我。只是覆水难收，爱恨难返。
我们遵从最初的命运，天涯陌路永不相见好吗？”
“好。”阿萝嘴唇哆嗦着，含泪笑了一下，她觉得这个字是从她心口处血淋淋掏出来的。
原本她该哭求她的原谅，她该说一句养育我不是你的务，我死去的父母，我倒在地上的师尊都没有愧疚，谁又有资格怪你。
更应该说一句你已经够好了，是我不争，是我每一次都辜负了你对我的好。
但这对陆星晚来说都毫无意义，都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如今她能为陆星晚做的也只有这一件事。
“好，星晚姐姐，阿萝听话。”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陆星晚没有躲满心酸涩与感激。
“谢谢你。”她将面颊最后一次依恋的贴在陆星晚的肩头。
陆星晚将最后一声叹息给了她。
阿萝不舍的慢慢站直身体，后退了两步。
她好像一瞬之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她跪了下去，郑重的给陆星晚磕了三个头。
眼前之人从无任何务要教养她，但她倾尽全力对她好，似姐似母，她却从未回报过半分，反而在她人生的苦里重重添了一笔。
农夫与蛇，怕是都没有她恶毒。
“星晚姐姐，我走了，你保重。”阿萝站起身，再没敢看陆星晚一眼。
苏静云满面苍白落寞的看着她，在她视线转过来时『露』出一个笑。
“师姐。”阿萝苦涩喃喃。
“阿萝你走吧，以后的日子好好照顾自己。”
苏静云看着阿萝走近，满心的怜爱与愧意，“过去是我没有一天尽到师姐的职责，反而累你照顾我颇多，如今这个局面不必对我们有歉疚，是我们对不起你。”
但凡她最初有一分清醒，挽留住陆星晚，好好教养阿萝，今日局面也不会这般绝望难堪。
但陆星晚说的很对，覆水难收，悔之晚矣。
她们这人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但阿萝只有十几岁，往后漫长的岁月若她有幸能够看开，总能好好的活。
“此后海阔天空，好好的活。”
阿萝薄唇微动娇俏面容一片惨淡，看着根本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活力，她沉默良久才无比苦涩的说，“我走了，师姐你也保重。”
“去吧。”苏静云帮她擦掉脸上又落下的泪，“照顾好自己。”
阿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静云怅然凝视着，陆星晚淡淡声音飘来，“你可以和她一起走。”
苏静云似讶然似苦涩，“你不恨我吗？”
陆星晚平静的说，“我对你和阿萝只有失望，没有恨。”
苏静云低下头，心中百味。
共魂香带来的梦境所看到的一切受太真太深，别说没有共情，就算只是旁观她都对自己产生了厌恶。
陆星晚却说不恨她，也是，她也不配拥有她这么深的情，哪怕是恨。
今日之前就算她想到了过往那十年的照顾，就算她心中满是愧意，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痛不欲生。
更曾经妄想过有一日能够取得陆星晚的原谅。
可今日之后，她再不敢有任何奢想。
刚刚从共魂香的香里醒来，苏静云甚至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命苦的人，命运打碎了她的脊梁，把她的心烧成灰烬，让她千疮百孔，还安排她们这烂人一次又一次把她往深渊里推。
她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她甚至敬佩陆星晚还活着，她恨不得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江芜说的那句话一点都没错，她们都恶心至极。
“无论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情，都是我该受的。”苏静云情绪并不如阿萝或是慕清雪那么激烈，绝望却一点也不比她们少。
“今日之后我怕也没有机会再到你，我一直都想和你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她抬头无比苦涩的笑了一下，“你离开门派前，我一直以为是墨竹在照顾我，后来我渐渐恢复了昏睡十年的那些记忆。我曾经以为这是上天的捉弄，让我想起来的太晚，现在我才觉得这或许是惩罚。没有昏睡十年的记忆，我也没有任何资格怀疑你，忌惮你。”
陆星晚语气是时过境迁的漠然，“我对你失望的从来不是这，你作为一个门派的大师姐，尤其是昏『迷』前还险些遭了灭门惨祸，刚刚从长梦中醒来面对物是人非的境况，对周遭一切警惕很正常。”
她淡淡的说，“怀疑深藏心底，既不会伤人也不会害人。”
苏静云点点头，语气里是无尽疲倦与懊悔，“我知道你失望的是我作为门派的大师姐不仅没有爱护同门，规劝师尊，反而为可笑的私心眼睁睁看着她那般对你。
你失望我一叶障目，从来没有信任你，尊重过你。”
陆星晚沉默一瞬，“都已经结束了。我不会杀你，只是世间也再无寒剑派，你自行离去吧。”
“请让我留在她身边。”苏静云站在原地没动，再抬眸看的却是慕清雪。
她看着慕清雪的眸光很复杂充满了挣扎与矛盾，这情绪里再也难寻曾经的尊重，最终连挣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归于一片死水般的安寂。
“阿萝说的对，至少她没有对不起我们。”
“没有对不起你们吗？”陆星晚淡淡笑了，似是在重复这句话。
“她不是个合格的好师尊，但待我们也真心好过。”
苏静云情绪再没什么波动，“你尚且敢认与她的过往，我又哪儿来的脸将一切全盘否定。江芜说的也很对，我没有为涟漪做过一件事，她若还在必然是要看顾师尊几分的。我留下，也算是全了从前的恩义。”
“如此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她念着最好却已苦到了心里，她知道，往后余生她们再难有片刻欢愉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