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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宗书》有云,‘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席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
“苏大学士这话,气魄惊天、字字珠玑,本宫每每读来,心中都无比钦佩。”
嫡公主说起那苏大学士,一双凤眸之中,果真倾泻出几分向往之色。
只可惜,她并未和苏大学士生在同一个时代,纵使对其再怎么欣赏,也只能从他的传世诗作中,略略窥探那文人的傲骨和名士的风采。
懿公主是不大读这些经传的,她只听得“斧钺之诛”四字,顿时便苍白了脸色,声如蚊吟:“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我们要去以死相逼?”
兰公主捏着手中的帕子,眉目忧虑地掖了掖鼻翼,心道嫡公主怕是疯了。
“你们与我都是同父的亲姐妹,我怎么会叫你们以死相逼?”
嫡公主见到懿公主那副软糯无能的模样,眸光忍不住染上了些许愠色。
“本宫的意思,是请诸位妹妹,与我一同前去安宁殿席藁待罪。”
“什、什么?席藁待罪?”
闻言,诸位公主之中,顿时起了骚动。
藁,指的是一种用禾秆编成的席子。
坐在藁之上,则是请罪的一种方式。
席藁待罪,说的好听就是自认有罪,坐等惩戒,说的不好听,那就是逼宫,逼迫晁太后收回成命。
比起写血书,席藁待罪的效果,无疑更加直接、震撼。
血书尚且可以被隐而不发,而一旦诸位公主在安宁殿前席藁,那这消息就会不胫而走,顷刻间便会传遍胤宫乃至胤都。
事情真要闹到那个地步,晁太后的声望和皇室的颜面,就算是被按在地上摩擦了,而且还是幅度颇大的那种。
“嫡姐,此事可千万要三思啊!”
宛公主没想到,嫡公主居然想出来了这种法子,后悔自己妥协得太早了些。
晁太后如今心心念念想的,就是确立自己女主执政的权势和威望。
若是公主们席藁待罪反驳她的政令,这无异于是在当面拆她的台。
事/后一旦晁太后追究起来,别说她们这些庶出的公主担不起罪责,恐怕就连嫡公主自己也够呛。
“三思?再思可矣!本宫既然敢在这里,当着诸位妹妹的面有此言论,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可是、可是席藁待罪这种事,从来都没有皇室之人做过啊!”
懿公主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有公主席藁待罪,和皇太后对着干。
再者说,皇室最重尊贵和体面,这种请罪的方式,一般只有臣下会使用。
“懿妹妹没事要多读些书,谁告诉你皇室无人席藁待罪过?”
嫡公主可不会让懿公主给难住,不急不忙地说道:“昔年武宗陛下冲击境界失败,病情积重难返之时,提出要禅位于昭仁皇太子。
“皇太子和太子妃诚惶诚恐,不就曾席藁待罪,央求武宗陛下收回皇命?”
“啊?还有这回事……”
懿公主大眼睛眨了眨,一时没了言语。
宛公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昭仁皇太子的处境,和她们哪里一样了?
武宗陛下提出禅位,人家昭仁身为儿子、臣下,怎么敢高高兴兴就直接接受?
不说古人讲究“三让而后受之”的谦逊,就说在武宗陛下病重的情况下,昭仁皇太子席藁待罪,那完全可以解释为,他是在向上天请罪。
明面上呢,他是求年迈的父亲收回禅让的旨意,可实际上经由皇室操纵舆论,在外人眼中,这是他在“罪己”,请求上苍垂怜,让帝父武宗陛下能够益寿延年。
昭仁皇太子的做法,于情于理,都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但她们呢?
本来简化册封礼一事,礼部臣工就是打着奉行节俭的旗号提出来的,诸位公主身为当事人,如果想要替自己谋个好名声,就应该欣然接受。
就算是心里有气,那自己咽下去就行了,非要跑去席藁待罪,那不是不识大体、自私自利么?
更何况这件事背后,还牵扯到胤都诸多世家的利益,真要闹将起来,估计她们一个个的,都免不了要遭到重罚。
不过呢,宛公主心里虽然噼里啪啦的,好像有一大堆话要讲,但嘴巴却闭得严严实实。
反正是妍公主带头响应嫡公主的,她倒想看看,现今妍公主该要如何下台。
兰公主不停地向妍公主使眼色,希望她站出来说点什么,最好是能打消嫡公主这个疯狂的念头。
可是妍公主的笑虽然僵在了脸上,但她的眼神却始终沉静。
“嫡姐真是好气魄,欲要效法昭仁皇太子殿下,行舍身劝谏之举,妹妹实在是拜服!”
大家都等着,妍公主能够出言推诿掉此事,谁知她却对着嫡公主福了福身子,先尬吹了一波彩虹屁。
行吧,彩虹屁你爱吹也便任你吹去。
但现在吹完了,也该动手把自己摘干净了吧?
她个“罪魁祸首”要是能摘干净,其他公主依样画葫芦,自然也都能从这个漩涡中脱身。
到时候嫡公主记恨的,也只会是妍公主一人。
谁叫她自作聪明,上赶着也要巴结讨好?
“既然嫡姐已经做了决定,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就听凭嫡姐吩咐了!”
宛公主心里原本松了一口气,刚想伸手去拿茶盏,结果被妍公主这句话,又给吓得立马缩回了手。
懿公主更是直接哭丧了脸,看这架势,是想躲都躲不过了!
一想到跪在藁席之上,腿会被硌着不说,还要经受风吹日晒和事/后问责,懿公主不由得心想,我这也太难了!
我招谁惹谁了我?
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好公主,没事描描眉,有事找郎君。
干嘛非得让我遭这种罪?
席藁待罪啊!那是闹着好玩儿的吗?
万一晁太后一怒,搅黄她的婚事可咋整?
还有还有,万一削减了她的食邑,那还让不让她活了?
太难了!太难了!
进一步席藁待罪难,退一步得罪嫡姐也难。
进退两难,左右为难,难上加难……
懿公主陷入自我凌乱的同时,兰公主的嘴角也是一阵阵抽动。
不知道妍公主这是抽了什么风,怎么就这样答应下来了呢?
嫡公主胡闹归胡闹,晁太后和她是亲母女,就算是反目成仇,那也不会隔夜太久。
但是她们这些庶女可不同,到时候如果怪罪下来,晁太后为了给嫡公主脱罪,保不齐就会把她们,全给推出去做替罪羊。
兰公主这个念头一起,突然想起熏公主今天不在场,后背更是生出了寒意。
自从熏公主搬入漪澜殿后,她就像嫡公主的影子一样,嫡公主走到哪儿,熏公主那是亦步亦趋地紧紧相随。
怎的今日商量这么大的事,熏公主反倒不在了呢?
这是不是证明,嫡公主一旦达成目标,就会把她们推出去顶罪?
而熏公主因为即将成为晁家妇,所以嫡公主不准备把她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