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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古翠岭,住着一群偶人医娘,擅长各种邪术疗法,尤其擅长移魂。
风缱雪不解:“移魂术并不稀奇,但偶人医娘,我先前从未听,她们是……死人?”
“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不生不死。数百年前,修真界曾出一名邪医,名叫温扶桑。”落梅生道,“他钻研医术,也钻研巫蛊禁术,虽一能治病救人,但靠着移魂换血来续命,听着总难登大雅之堂,所时常受人诟病,难听的闲话多了,他索『性』带着数百名美貌婢,举家搬往大古翠岭隐居。”
谢刃问:“然后呢,他不会将婢全部制成偶了吧?”
落梅生道:“也不完全算是。温扶桑晚年受邪术侵扰,自知命不久矣,便将生平所学悉心传给婢,希望她们能接替自己,将三十六部医全部编纂完成。”
婢们对温扶桑极为尊敬爱慕,在将他风光下葬后,便遵循主人遗愿,开始继续撰写医。她们将大古翠岭视为私人领域,不愿再吸纳的徒弟进来,却又怕直到生命的尽头,依然无法写完所有医,便决定先将自己变成长生偶人。
谢刃:“长生偶人?”
听着可不像是好名字。
“偶人虽能长生,但随着时间流逝,她们的身体会变得逐渐僵硬如木,甚至连表情都很难再有,从此只做潜心修一件事,慢慢的,偶人医娘的名声传了出去。”落梅生道,“风公子先前之所没听,是因为她们从未外出作『乱』,说到底,不是一群可怜痴情的傻姑娘罢了。”
谢刃质疑:“都好几百年了,这群偶人不出山,难道也没有别有用心之人进山打扰她们吗?”毕竟邪医邪、美貌偶娘,对于那些喜欢走偏门的人来说,还是颇有几分诱『惑』力的。
“大古翠岭的中心地带可不好进。”落梅生道,“或许是因为温扶桑在临死之前,只吩咐她们编纂医,却并没有吩咐她们医救人,所这些年里,虽也有人登门求医,但治与不治,全看偶娘的心情。至于硬闯的恶贼,则是全部死于岭内重重机关,连一具囫囵尸体都无法留下。”
白森森的骷髅头挂满山门,自然也震退了别有用心的小人,勉强算是安宁。
谢刃啧一声:“那照这么看,乌留须也未必能移成魂,门都进不去,梅先生,你找到他了吗?”
落梅生叹气:“迟了一步。今晨,我眼睁睁看着他在偶人的迎接下,大摇大摆进了山门。”
谢刃:“……”
谢刃:“所他走狗屎运,恰好赶上了偶人心情好的时候?”
落梅生:“是。”
风缱雪又问:“既然偶人心情好,那梅先生为何不趁机跟进去?”
落梅生面『露』无奈,因为他早上确实想跟,却偶人凶恶煞赶了出来,理由是嫌弃这位飞仙居的主人穿一身红,太刺眼。
“……”
既然落梅生赶了出来,那只有换人再去碰一次运气。
谢刃站在温氏山庄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挂满绿萝与毒虫的牌匾,低声对身边人道:“这地方和坟堆也没什么区别了,阿雪,不然我们扮成僵尸,看起来还能亲切些。”
风缱雪问:“你见谁家姑娘会喜欢僵尸?”
谢刃嘀咕,我也没见谁家姑娘放着落梅生不喜欢,却喜欢那乌溜溜啊,所估计得拧巴着来。
风缱雪嫌弃他吵,伸手拍来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好了,闭嘴,僵尸。”
谢刃捂得没法呼吸,刚想往下扯,面前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只好垂下双手火速站直。他并不知道此时粘在自己脸上的玩意有多惊悚,但根据开门偶人的反应来看,应该还挺精彩的——对方其实是非常漂亮的姑娘,是动作僵硬面『色』苍白,所显得极其诡异,她用那双无喜无怒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谢刃,了半晌,竟然缓慢地挪到墙角,蹲下,“咳咳咳”地干呕起来。
谢刃心情复杂,你到底给我弄了什么鬼东西,居然人家给恶心吐了。
风缱雪不动声『色』,只嘴角微微一绷。
谢刃在身后掐了一他的腰,你笑吧,这回肯定又进不去了,你我怕是还得易容再来一回。
因为偶人一直在“咳咳咳”,两人也只能站在门口等,足足了一刻钟,对方才重站了起来,又慢吞吞地走到门口,伸手,一握住谢刃的手腕,拖着他往里拽,口中还不断念叨着——
“换脸,换脸,换脸。”
谢刃又长了见识,原来这也行。
风缱雪也跟了进去。
此地说是山庄,实际上也比外头的绵绵翠岭多了道门,四周依旧是古木野草丛生,几乎淹没房屋。开门偶人拖着谢刃,一直走到主厅才松手:“换脸!”
厅中还有十几名偶人,听到动静之后,纷纷扭头看来。
风缱雪表情依旧冷冷的,谢刃倒是戴着面具,挤出了一灿烂的笑容。
结果剩下的偶人也开始吐了。
谢小公子:“……”
“换脸,换脸,换脸。”
越来越多的偶人围了上来。
风缱雪伸手,谢刃挡在自己身后:“看诸位姑娘戴着手套拿着小刀,应当正在替旁人换脸吧,我们再等一阵。”
“不是,换脸,是,移魂。”一名黄衣偶人将目光缓缓移来,“移魂,不急,换脸,换脸,换脸。”
一连重复了十好几遍,可见确实对丑男人忍无可忍。她僵直地伸出手,将两人一路推到内室,一进屋,谢刃乐了,因为床上正躺着一名灰衣人,于是张口叫:“乌留须!”
灰衣男的头猛地一转,虽没认出谢刃与风缱雪,但也知道来者不善,于是想撑着坐起来,无奈浑身都扎满移魂钉,动弹不得,只能惊慌地大声呼救:“仙子姐姐,诸位仙子姐姐,他们想杀我,救命啊!”
“你有『毛』病吧,谁杀你。”谢刃踢了床腿一脚,“别动了,再动几下,胳膊腿可都散架了。”
黄衣偶人一腿别开谢刃,单手抓住他的肩膀:“你想,杀人。”
“我不想杀人,我是来找人的。”谢刃指着乌留须,理直气壮,“他是贼,偷了钱银不算,还偷了我家小雪耗尽毕生心血编出的诗集,现在竟想跑来大古翠岭改头换面,重塑肉身,幸亏我追得及时啊,否则还真叫你得逞了。”
他扯这谎时,全从偶人的心理出发。果然,黄衣偶人对“耗尽毕生心血所编的偷走”这件事敏得很,估计是想起了这数百年的不易,极为同身受,连手都开始微微颤抖,拿着刀刃便划乌留须的脸颊,刺激的对方扯着破音的嗓子喊:“我没有偷!仙子!我没有偷什么诗集,他们、他们是胡说的,他们根本不会写诗,不信你让他们现在写!”
谢刃笑容一僵:“呃?”
黄衣偶人扭头看向风缱雪:“是你的,诗集,他,偷了吗?”
风缱雪道:“嗯。”
“那你,写一首诗,证。”
“好。”
好?谢刃再度找回了当初在仙船上的雷劈,他一拽住心上人的手,不然还是我来抢人吧。
风缱雪语调清冷:“好大一贼,偷诗不知悔。如若不肯还,当场打断腿。”
谢刃单手扶住额头,我聋了,我听不到。
床上的乌留须表情古怪,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你这诗,哈哈哈哈哈,仙子,仙子你看,我没有说谎吧!这玩意也——啊!”
谢刃飞起一拳,将剩下半句话打了回去,目光狠戾一瞪,这里也有你嘲讽的份!
黄衣偶人却没有理会乌留须,她又看了风缱雪一阵,语速越发放慢:“像这的诗,你一共写了,多首。”
风缱雪垂眼:“一万三千八百五十四。”
听到这惊人的数字,黄衣偶人原本毫无波澜的死水眼里,硬生生出现了一丝悲悯,因为她回想起了遥远的往事,初学医的自己,也是如此笨拙,只知道抄,认为只死记硬背熟练,能完成主人的遗愿,一共抄了多遍呢,差不多也有一万多吧,底下,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这种受赋限制,努力却毫无收获的痛苦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床边,一颗一颗拔掉了移魂钉,全不顾乌留须正在大声惨叫,拔完钉子,将半死不活的人交到谢刃手中:“去诗集,回来,你再,换脸,换脸,换脸。”
谢刃拱手:“是,多谢姐姐。”
黄衣偶人带着他们绕开机关,一直送到大门口,却没有道别,而是拍了拍风缱雪:“有些事情,既无赋,,不,强求,公子,干点别的。”
风缱雪:“……”
谢刃火速将人拉开,赔笑道:“姐姐说的是,那我们告辞啦!”说完又自觉补充,“解决完这贼之后,我肯定回来换脸!”
黄衣偶人这才满意。
谢刃拖着乌留须拖三山弯,终于能撕掉具,翻来一看,也想吐,于是赶紧塞回乾坤袋,眼不见为净。
风缱雪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转头问他:“谢刃!”
“哎,怎么了?”
“我写诗很没有赋吗?”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没有不说话,我这不是得先想一想。”
“想什么?”
“想怎么夸你呗。”谢刃揽他的肩膀,“旁人可能不喜欢,我却喜欢得很,喜欢到恨不能听你作诗,将来我们建一所大房子,专门弄一间房放你的诗,好不好?”
风缱雪考虑了一下:“好。”
谢刃笑着『揉』『揉』他:“走,找梅先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