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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菲尔德今天过来,是为了向总统摊牌超凡者游戏的存在。
令人意外的是,当他听说派往夏国的人完成了任务,就兴奋地拉着总统到小房间里讨论,完全丢开了他们原本的来意。
千列岁杀等在外面,发现进入小房间的人越来越多。
最开始是那个执行任务回来的特工,后来是一群佩戴勋章的将军,再后来是一群资本家……到最后,房间里秘密会议的规模完全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秘书走过来对千列岁杀说:“罗菲尔德先生暂时抽不开身,您可以先行离去,不周到之处十分抱歉。请问需要派车辆送您吗?”
千列岁杀说不用,回望那个紧闭着门的小房间,有心用雾灵进去看一眼。但是总统府里部署着红外摄像头,假雾灵不能规避红外监控,他便放弃了。
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值得老罗菲尔德和白鹰总统如此重视,连超凡者游戏都排在后面?
离开总统府后,他给许振发去信息,却并未收到回复。
许振和归远岫通宵刷分。
所谓刷分,说起来毫无逼格,就是从废墟里捡钢筋。
因为许振进不了流心树的中心区域,所以归远岫放弃了树血,陪他一起拆楼捡钢筋。
两个人都是徒手拆楼的好手,眼前这些破楼烂瓦也称不上坚固,防不住他们一人一拳。
归远岫见四下无人,索性脱掉了黑袍,又脱下外套和高领毛衣,只穿一件纯黑色的紧身背心。
一拳将眼前不知什么材质的楼房墙壁打出一条裂缝,他的拳击姿势相当标准。
许振瞄了一眼他肌肉隆起的肩膀,“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料的。”
“如果你也像我一样,被亲爸逼着参加军事训练,被亲哥逼着天天健身,你也会很有料的。”
“不喜欢这些?”
“不喜欢,我喜欢画画,摄影,还有……你也知道的,玩骨头。”
“哦,你喜欢艺术。”
“可别,艺术这词儿太装逼了。”
许振收回目光,看向眼前摇摇欲坠的小楼,一拳挥上去,完成最后一击。
小楼轰然垮塌。
面对四起的烟尘,他对归远岫说,“你还不够装逼?百年归逆旅,平生向远岫,还有什么我的生命中有一座又一座远山……”
“这自我介绍有哪里不对吗?”
“?脚趾能抠三室一厅的那种不对。”
归远岫汗然,“我只是想塑造一个好学生的形象而已。”
“你也知道,在原先的学校里,我一直都是那种刺头。我倒是无所谓,但我爸妈会经常给老师打电话,所以换个新环境,得塑造个新形象。”
“你爸妈不知道你制作骨骼标本?”
“不知道,我哥自己发现了,我不让他说。”
“为什么不说?”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他们能不能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无条件信任我。”
许振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一生下来就不知道我爸是谁。”
“在五岁那年,我被锁在卧室里三天三夜,直到现在睡觉也不敢关卧室门。”
“我妈说过一句话,小孩子的世界是一块白璧无瑕的美玉,成年人的世界是一块千疮百孔的活性炭,所谓成长,就是把美玉一点一点蚀刻成乌黑、松脆、遍布空洞、吸满灰尘的样子。”
凌晨时分,两人带着战利品返回浮空岛。
许振打了个哈欠,“我怎么有种逃课到网吧通宵打游戏的感觉?”
“以前干过这种事?”
“没有。”
“巧了,我也没有,但有个人告诉我,你不去网吧通宵不是因为不爱玩游戏,是因为没有一个可以一起通宵的好兄弟。”
许振一侧身子,警惕地看着他,“我预感你又要说什么肉麻兮兮的话。”
“那我不说了,”归远岫笑,“你懂就行。”
交完材料,刚刚走出广场,却看到了一个从监区朝这边走来的黑袍人。
黑袍人边走边喊:“我的天爷爷,这是哪啊!”
居然是个新玩家。
这人注意到他们俩,兴奋挥手道:“你们也是游戏玩家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好在家睡觉,怎么一醒过来就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里?”
“在家睡觉?”两人发觉不对,“你说你是突然发现自己在游戏里的?”
“对,我……”男人话没说完,尾音堵在喉咙里,身体僵住。
归远岫唤了一声,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连忙上前查看。
他拍了拍这人的肩,对方却突然倒地。
归远岫拿下他的面具,探了探鼻息,而后说:“死了。”
“死了!?”
“我见过这个人,”归远岫看着他的脸,“常玉荣手底下的人贩子。”
许振:“你确定吗?”
“确定,我的记忆力相当好。”
许振直接把这人的兜帽掀开,脱下假手抓上他的头盖骨。
稍一用力,颅骨在手骨间蹦碎,脑浆从攥紧的指缝中迸溅出来。
归远岫:“你这人……我哥居然没有除之而后快。”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许振边说,边轻轻捻动手里的脑浆。
他从脑浆里捻出了一只一厘米见方的金属薄片。
“这就是你们脑子里的芯片?”
“没错,”归远岫已然意识到,“这是格罗萨派来警告我的人,他知道这人一旦进了游戏就不受他控制,所以在芯片上定时,让他进游戏几分钟后自动脑死亡。”
“真是个疯子,”许振说,“他就没想过这人进来找不到你?他对你是有多上心,才消失一会儿就受不了。”
归远岫说:“格罗萨活着已经无欲无求,只剩利维坦之泥一件精神寄托,当然不允许我脱离掌控。”
许振道:“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对付他?”
“想过,但是没有头绪,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缓慢图之。”
“我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什么思路?”
“……算了,”许振摇头,“等我想好再说吧。”
“这是什么?”归远岫扒开黑袍,发现这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寿衣,寿衣上用红颜料写了四个大字。
“临、岛、湾、核?”许振念了一遍,面色大变,“临岛湾核电站!?”
归远岫骇然:“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赶快出去!”
十一月的清晨五点,天色依旧昏黑。
张宏辗转反侧,一时想到当年的小男孩和今天视频里杀人的少年犯,一时又想到一无所获的天文台和空空如也的太空。
他心烦意乱,索性起了床,开车来到国家天文台。
天文台有人值班,见他进来,大为意外:“张教授,这么早?”
张宏挥手,“你忙你的,我去碎片观测站看看。”
他走进实验室,坐在满屋的铁架子仪器中间,也不做什么,只是兀自发呆。
突然,面板上划过的一个数据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坐正身子,调整了几个参数,疑惑地看着面板。
异常数据来自月球的方向。
难不成苦寻不得的飞船残骸被发现了?
他急忙调整观测角度,将十数颗能看到月球的卫星视角都调出来。
下一秒,他霍然起身。
仪器同时测算到了异常,响起警报声。
“警告,发现正在飞往地球的小型飞行物,警告,发现正在飞往地球的小型飞行物……”
张宏连忙走到最前方的操作台前,一边敲打一边喃喃道:“计算体积……计算冲力……计算大气层影响……计算落点……”
“小型飞行物为不规则圆锥形,体积较大,落点为夏国临水省临州市临岛湾附近……”
“临岛湾?”张宏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从前一定听说过,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
他冲出实验室,抓住外面值班的研究员问:“你听说过临岛湾吗?”
“临岛湾?”研究员迷惑道,“临岛湾核电站?”
张宏倒退几步,脸上血色尽去。
可是,时间根本不容许他沉浸在震惊中。
他把研究员拉进实验室,“会操作仪器吗?”
“会……”研究员刚说了一个字,看到面板上的计算结果,脸色大变。
“我来计算准确落点,你来计算下落速度!”
两个人飞速工作了起来。
很快,研究员惊骇地大喊:“速度算出来了,竟——竟然——”
“是多少?”
“43倍音速!”
张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拦截系统最高只能处理20马赫的撞击……”
“飞行物的落点……就是临岛湾核电站。”
研究员颤抖道:“会、会发生什么?”
张宏机械地说:“二百颗瀛岛□□同时爆炸,再加上一场切诺希核泄漏事故,首都浸泡在辐射中,一百年也不能恢复,整个夏北地区毁于一旦。”
研究员瘫倒在地。
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事情怎么会发生得这么快,前一秒还在为烦心事睡不着觉,后一秒却被迫面对灭顶之灾。
这根本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里,不——这根本不该发生!这明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概率事件啊!
也许长久以来,是他们太过傲慢了!
就像车祸也是小概率事件,可是每年仍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于车祸。
谁说小概率事件就一定不会发生?
“还有多长时间?”
张宏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还有多长时间落地?”
“对,陨石距离地球还远,至少一个小时才会进入大气层,”他突然又充满了力气,“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我打电话给军部,你打给遥感卫星控制中心,要快!”
“为什么要打给卫星控制中心?”
“因为我们不可能在一个小时内把核弹送到太空!只有一个办法对付它!”
“卫星提速,直接撞毁!”研究员恍然大悟,连忙拨通卫星控制中心的电话。
许振和归远岫离开游戏,后者跑到诊所柜台上翻出一串钥匙,飞速冲出店门,跨上了韩老板停在路边的破旧摩托车。
许振紧跟着坐上后座。
晨风大作,梧桐木发出躁动的海浪声,像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抱紧我的腰。”归远岫说。
摩托车嗖一下蹿了出去,向临岛湾大桥的方向笔直行驶。
归远岫上身前俯,一边骑车一边质问格罗萨:“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许振默默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希望自己的体温可以给他传递一点温暖。
归远岫没有等太久,他的脑海中很快响起了一个腔调古怪的机械合成音。
“小路西法,你终于肯搭理我啦……”
“对不起,”归远岫毫不犹豫地恳求道,“我不会这样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跑进游戏里了,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路西法,你太过傲慢了,你的傲慢总有一天会害了你。”
“是的,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求你——”
“你要记住,你不是什么归远岫,你是我的小路西法,我的宠物,我的玩具,我可爱的孩子。”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古怪的合成音“咕咕”笑了几下,用近乎歌唱的愉悦音调说:“和朋友在游戏里共度二人时光,很开心吧。整整八个小时呢。”
“你的信号消失了八小时,我等得太无聊,就随手往地球扔了一块垃圾。八个小时过去了,也该靠近地球大气层了。”
“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抬头看到它,看到它变成一颗火流星,拖着好看的尾巴,宣告黎明到来。”
“然后,轰隆一声,砸在核电站的高塔上。”
归远岫竭力瞪大眼睛,迎面吹来的罡风和沙尘刺得他眼球生疼,泪腺在狂风的刺激下开始运作,眼眶再度染上癫狂的艳色。
他的语气却温柔、顺从着。
“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我记住教训,对不起,这次我真的知错了,我会做到一切你想让我做的,要怎样才能让它停下?”
“很简单,你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杀了你身后的人。”
归远岫愣住了。
“他惹我生气了,小路西法,他竟然拿你的命来要挟我。”
“是、是我让他那、那么做的。”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我原谅你了,但是不能原谅他。小路西法,杀了他,抢来他的骨。”
“不、不行!如果陨石击中核电站,距离这么近我一定也会死,你舍得让我死吗?”
“小宝贝,那点冲击力奈何不了利维坦之泥,辐射对你也没有效果。你会好好活着的,你会成为方圆百里之内,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死寂。
突然,归远岫说:“许振,格罗萨往地球投了一块陨石,再过不久就会接近地表,撞毁核电站。”
“他对你威胁他的举动很生气,要我杀了你。只要杀了你,陨石就可以停下。”
“现在,你……做一下准备。”
许振的血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变冷。
秋冬之交的时节,寒气似乎提前涌出来,浸透了他的全身。
“你杀不了我,他知道你没有那个能力。”他冷静地说,“让他证明给我看,让他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问,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就会引颈就戮吗?”
“让他先证明给我看。”
片刻后,归远岫说:“不用证明,只需要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火流星会赶在天亮之前出现。”
“可是,”他又道,“陨石一旦进入大气层,三分钟就会撞击地表。到那时候,我们就只剩三分钟的考虑时间了。”
许振说:“我们等。”
摩托车驶上了海湾大桥。
一个漂移,停在栏杆旁边。
许振和归远岫下了车,走到栏杆旁边,俯瞰着怒吼的海洋。
去核电站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在,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
许振扶着栏杆,一寸一寸矮下身子,蹲在地面上。
最后,他把两条腿伸出栏杆外,坐在大桥的桥边。
“许振。”归远岫用同样的姿势坐下。
“我有点累……”许振喃喃道。
两个人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上,双手抓着栏杆,动作和神情异常同步。
归远岫苦中作乐:“你看咱俩像不像铁窗泪?”
“别跟我说话,我真的很累。”
归远岫沉默。
几分钟后,防空警报响彻云霄。
无数架直升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海面低空飞行,边向临岛湾的方向疾驰,边撒下一路广播。
“全体居民请注意,现在突发特殊情况,请全体居民立即撤离临岛湾,向临州市外围疏散,请全体居民立即撤离临岛湾……”
许振死死抓着栏杆。
“不,我不相信,再等等,再等等……”
一个小时后,天边泛起了星辰的亮光。
不是启明星的光,是一颗流星的光。
许振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被这星光带走了。
他说:“你动手吧。”
“许振……”归远岫颤抖地伸手,抚上他的脖子。
三分钟。
归远岫迟迟不肯动手。
许振直接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喉结上,最后一刻,他很平静。
“核电站附近有上万居民,临岛湾生活着几十万人。这一万个人会直接死于爆炸,几十万人会间接死于辐射,整个临州都会毁于一旦,首都距离这么近,也难幸免。”
“我扛不起几十万人的命,扛不起十万平方公里的废土,扛不起一个国家的陷落。”
“归远岫,”他闭上眼睛,“如果有来生、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这样犹豫了。”
“我会抛弃自我怀疑,再也没有瞻前顾后,坚定不移地去做我该做的事。前进、超越、变强!”
“如果有来生,我不会再让我们两个陷入这样的境地,绝对、不会。”
“我要强大到,让所有人为之颤抖,为之匍匐……”
两分钟。
归远岫拿开了手。
“可惜没有来生了。”
他说。
“你扛不起,我来扛。”
许振倏然睁眼。
“你说什么?”
归远岫站起来。
他身上仍是那件黑色的背心,从废城区冲上海湾大桥,一路迎着刺骨的寒风,两人竟丝毫未意识到他穿得这么单薄。
但现在,许振意识到了,完全意识到了!
归远岫伸手在胳膊上一抓,竟然生生抓下一块肉来!
森森白骨顷刻裸露。
这刺骨寒风,现在是名副其实了!
他高举自己手臂的血肉,往地上一砸,癫狂地嘶吼:“我不要了——我不要你施舍的这身破肉!”
刷——另一块肉砸在地上。
只消三两下,他就把自己的左前臂拆成了骨架!
根本没有丝毫血迹,他的肉和血早已融为一体,利维坦之泥苏醒后,他的身体构造就完全变了。
“我不要了!”他大笑,“没有脸皮!没有热血!就连心肠也无处安放!!”
“这样的身体,要来何用?”
“许振,你要么?你要么!”
他把一条一条的血肉捧到许振面前。
许振一点、一点地起身。
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近前。
许振紧紧攥住了归远岫的手。
两人交握的双手间,血肉瞬间消失不见。
直至此时,格罗萨终于疯魔。
“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敢!”歇斯底里的机械合成音在归远岫脑海里冲撞。
归远岫一愣,随即大笑:“好你个狗东西,果然藏了一手!”
“狗东西骂谁?”许振尖锐的骨手插入他的臂膀。
归远岫猛然抓住这只手,格罗萨再度控制了他!
然而他控制得了他的骨骼,却控制不了他的声带,控制不了他的头脑和心,更控制不了利维坦之泥!
归远岫一字一顿地对许振说:“帮、我。”
“我不要了,这身血、这身肉,全、都、不、要、了。”
“让他毁灭临岛湾吧,让这身血肉——和临岛湾同葬吧!”
刷——肩膀变成了白骨。
刷——背心撕成碎片,肋骨已然裸露,心脏在其中蓬勃跳动,许振刻下的那道印痕还未愈合。
刷——腹腔撕裂,肠子涌出。
刷——
格罗萨接管了归远岫的骨骼系统,试图与许振抗衡。
敌不过许振的右侧身子,就专攻左侧。
归远岫的肩膀变成白骨时,许振的左手骨被捏碎。
归远岫的肋骨露出时,许振的胸膛被击中,及时格挡,左肋依然碎裂,心脏险些被击穿。
归远岫的腹腔撕裂时,许振的左盆骨化为齑粉,左腿瞬间瘫痪。
一分钟。
被凌迟的骷髅和半身碾为粉碎的血人相拥跌倒。
“临岛湾生,我们生。”许振直视归远岫的双眼。
“临岛湾亡,我们亡。”归远岫直视许振的双眼。
透过这双眼,仿佛透过茫茫宇宙,质问着那个高悬天外的主宰者。
格罗萨要毁灭的临岛湾和要杀的许振,都与归远岫同生同死。
弱者的命运,只在强者一念之间。
三十秒。
陨石距离地表还有44公里,炽光高亮,黎明提前覆盖大地。
许振和归远岫全都目露绝望。
归远岫放弃了控制权的争夺,任由格罗萨彻底控制自己。
动手吧。
这一次,真的动手吧。
两人对视,看懂了对方要说的话。
看懂了那一模一样的心事。
你能背负十万平方公里的焦土,能背负几十万性命的死亡,可你能背负一座首都的沦陷、一个国家的衰落吗?
她是那样的拼尽全力、流尽血汗,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才得以屹立在世界之巅,保护自己的人民平安喜乐。
她是你的祖国!
“44公里……”
张宏绝望瘫坐。
不同于一个小时之前,此刻的实验室里,挤满了人。
人群一片死寂。
卫星拦截失败了,导弹拦截也失败了。
44公里的距离,30秒的告别时间。
30秒过后,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几十万人类的性命,都将化为飞灰。
29秒。
28秒。
27秒。
突然——张宏发了疯地大叫起来:“啊!!!”
他抓住身边人的胳膊猛扽,“我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看到、我看到——”
被扽住胳膊的人丝毫也未感觉疼痛。
事实上,所有人都恍惚了。
为什么他们看到——
实时监控的大屏幕上,那颗飞在天空中央的火流星——
突然崩裂了?
“不、不是假的……”他们泪流满面地发现。
“陨石爆炸了!”
“陨石自己在空中爆炸了!”
“为什么!是承受不住大气压强吗!?”
“不知道!但是陨石碎了!危机解除了!”
“别高兴太早,碎片多大?会不会伤到人?有没有击穿核电站的风险?”
“没有!碎片体积出乎意料地小,速度也大大减缓,落地之前就会烧成灰烬!”
“那就好,那就好……”
许振和归远岫躺在地上。
看到了一场美不胜收的流星雨。
这个时候,归远岫竟然有功夫说:“我们赢了,可以……许愿……了。”
“闭嘴。”许振翻到他身上,望着他的眼睛,“格罗萨先生,我知道你能听见,归远岫还有救,利维坦之泥还能回来!请允许我带他进入游戏,进了游戏就有办法救他!”
“在这里进游戏?你他妈果然藏了不止一手。”归远岫疲惫地说,随即就晕了过去。
然而,他的脖子却被控制着,点了两下。
沉星城角斗场,某个候场房间里。
花木槿沉默地看着房间一角。
圣塞缪尔的身份铭牌被扔在那里,它是沉星小径的落点。
之所以放在花木槿这里,是考虑到如果许振遇到致命的意外,她可以替他治伤。
这本是突发奇想,没想到今天真的排上了用场。
先是飞进来一块又一块带血的肉,把花木槿吓了个够呛。
没过两分钟,他哥哥抱着一个白骨森森的少年摔了进来。
“许振!”花木槿急忙跑上去,一看他哥的伤势,简直要疯了。
“谁把你搞成这个样子?”
“不忙,先、先治伤。”
花木槿的治疗能力既逆天又鸡肋。
可以恢复五分钟以内的任何伤势,但对五分钟以外的束手无策。
幸好,许振今天这身伤在她的治疗范围之内。
她让许振平躺,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片刻后松了口气,“算你命大,五分钟之前还是个健康人。”
一朵木槿花形状的白色火焰升腾起来,包围了许振全身。
这些火焰并不灼人,反倒像温暖的水流一样,抚慰着许振的疲惫。
花木槿灵性有限,最多治疗一个半人。
许振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忙说:“先给他治。”
“他是你的谁,”花木槿皱眉,“竟然直接用沉星小径把人带进来了,不怕暴露吗?”
一看归远岫的脸,她惊了,“怎么是他!”
“哥,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好了!?”
许振脑子里涌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
无奈道:“说来话长。”
花木槿收回火焰,蹲到归远岫身边,“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需要我治疗?”
的确如此,归远岫躺在一堆碎肉上,而那些碎肉正往他的骨骼上附着。
血肉互相融合,逐渐变得完好如初。
“脏器有点损伤。”花木槿的火焰包裹上去。
不过一会儿,她宣布:“好了,又是大活人一个。”
许振松了口气,“这个变态……”
许振不敢让归远岫在游戏里多呆,确认伤势恢复之后就带他出去了。
把人带回御景山庄,发现四个被打晕的特工还在客厅里。
人已经醒过来,正在努力自救,要是再来晚一点,就被他们逃走了。
许振再度把四个人敲晕,扔进归远岫制作骨骼标本的地下室里,又往里扔了一些食物和水。
随后,他扛着归远岫上了楼。
归远岫兴许是太累了,这一路都没醒过来。
他身上裹着许振的大衣,大衣下面几乎不着片缕,衣服都在打斗时被撕破了,长裤沦为裤衩,勉强能遮住要害部位。
许振的衣服比他稍好一点,但也破破烂烂。
两个人都血迹斑斑,实在无法上床。
许振给他随便擦了擦身子,自己也觉得疲惫不堪,索性冲了个澡,占据了双人床的另一边。
千列岁杀走进罗菲尔德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他把手里的报纸扔在办公桌上,笑骂:“可惜可惜,太可惜了,怎么就没砸下去?”
“罗菲尔德先生,”千列岁杀不顾秘书的阻拦,径自闯入,“我有话问你。”
罗菲尔德笑着挥挥手,于是秘书推出去,为他们把门关好。
“千列先生是我的贵客,下次秘书一定不会如此粗暴无礼。您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千列岁杀的手摁在办公桌上,俯身直视他,“你们这几天到底在忙什么,游戏的事不要推进了是吗?如果你不打算继续合作,请早点告诉我。”
“是我照顾不周,您别生气。”老罗菲尔德安抚道,“实在是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令人既兴奋又紧张。眼下的纷争总比奇幻的未来更值得关注不是吗?”
“您最好给我解释得清楚明白。”
“不要着急,请坐。”
老罗菲尔德亲手给他冲了一杯咖啡,和气地笑道:“这件事,还要从前天回来的那名特工说起。”
“哦?那名带回了夏国研究资料的特工?”
“不不不,他带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研究资料。”
老罗菲尔德摊了摊手。
“只是几份没有意义的乱码文件而已。”
千列岁杀是知道乱码文件这回事的,许振给他通过气,让他看看白鹰那边什么反应。
他心里一提,没想到老罗菲尔德一眼就看穿了伪造的文件。
“您确定是无意义的乱码?说不定是加密文件呢?鉴于您的放鸽子,我最近倒是很有时间,可以试着帮忙破译一下。”
“不必了。”老罗菲尔德笑道,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轻松。
“文件必定是伪造的,因为临州根本就没有冷核聚变研究所。”
千列岁杀诧异道:“这么说,特工根本没有完成任务,您为什么还如此高兴呢?”
“他完成了,完成得非常完美。”老罗菲尔德忍不住还加了一句,“完美。”
他点起一只雪茄,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既然您是贵客,不属于任何一方,那么告诉您也没什么,只是——不要透露出去哦。”
“夏国就算有冷核聚变研究所,也不会设在临州这种地方——二线拔尖的繁华城市,距离首都不过几十公里。”
“临州研究所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是我用来糊弄总统的骗局。之所以选择临州,一是因为它拥有一家核电站,理论上可以搞核聚变研究,二是因为,废城区这个地方。”
他抖落烟灰,继续道:“临州的废城区,有个名叫常玉荣的地头蛇,他的手下不知为何对他忠心耿耿,牢牢把持着废城区这块地盘,就连政府的手也很难插进去。”
“夏国是公认最难执行任务的地方,因为政府对基层的掌握非常深入,导致我们的特工很难开展工作。只有废城区这里,比较有操作空间。”
“操作空间?操作什么?”
千列岁杀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老罗菲尔德眨眨眼,故作可爱的姿态令人作呕。
“当然是伪造研究所。”
“我们在废城区造了一座以假乱真的研究所,非核工程专业的特工不会发现任何端倪。”
“在我的计划里,如果不出意外,我们的特工会到达临州、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假研究所、从假研究所里偷出一份假资料、呈递到总统先生面前。”
千列岁杀震惊道:“你做这么多,只是为了把一份假资料送到总统面前,让他以为是来自夏国的真资料?”
老罗菲尔道:“没错,可惜出了许多意外……”
“没想到夏国国安的动作这么快,在总统派出第二波特工的时候,就找到了假研究所的位置,果断销毁了。”
“威尔他们这次过去,原本不该有任何发现,因为我给他们准备的假研究所已经被夏国人销毁了。”
“我本来也快放弃这个计划了。”
“但是……实在没想到,威尔带着一个精妙绝伦的故事回来了。就算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编的,却也忍不住想要相信——他是真的经历了一系列精彩的冒险,成功带回了绝密的冷核聚变研究资料。”
千列岁杀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oh,”老罗菲尔德耸肩,“简单来说,就是我希望给总统先生看一份文件,让他认为这份文件是来自夏国的冷核聚变研究资料。”
“文件已经准备好了,但总统不会相信我的说辞,他只相信自己的特工。”
“所以我在夏国为他的特工精心准备了一场冒险,没想到被夏国人察觉,毁掉了。”
他一口将雪茄抽到底,吐出一个精美的烟圈。
“well,峰回路转,总统先生的特工回来之后,自己编了一个冒险故事。”
“而我替换了那些乱码文件,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放了进去。”
“现在,”他摊手,“总统先生已经相信,他的特工在夏国经历了一场惊险,成功拿回冷核聚变的研究资料。”
“而那份资料的内容,真是字字触目惊心啊。”
千列岁杀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预感。
就仿佛他正站在一座不见底的深渊边上,洞察深渊里埋葬的人性的阴暗和扭曲。
就仿佛无数的冤魂在深渊里哀嚎,哀嚎这个不见天日、被强权把持、毫无公理和正义的世界。
就仿佛……
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他不寒而栗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归远岫睡得比许振早,醒得也比许振早。
两人睡了一整圈,清晨入睡,又是清晨醒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许振在身旁安睡的侧颜。
“还真把自己给治好了,你的秘密也不少呢。”他笑了笑,“早上好。”
随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他对空气说了一句,“早上好,格罗萨先生。”
脑海里响起强调古怪的机械合成音。
“小路西法吃过教训,果然懂事多了。”
“我以后会听您的话,我保证。”归远岫恭顺地说。
他暗自庆幸。
幸好格罗萨只能共享他的视觉和听觉。
感受不到他胸膛里肆意流淌的、刻骨铭心的——
恨。
归远岫轻手轻脚地下床,确保不吵醒许振。
来到客厅里,意外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归鹤鸣。
“哥。”归远岫有些心虚。
归鹤鸣抬起头来望着他,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归远岫,你做了什么?”
“我又怎么了?”
“我去燕京找彭局长汇报你的情况,汇报到一半,临州警察局打来电话说你私自逃了。”
归鹤鸣用拇指和食指捻灭手里的烟。
归远岫这才发现茶几上堆满了烟头。
他从不抽烟的哥哥,今天早晨,坐在他家的客厅里,抽完了一整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