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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入夜。
静谧的庭院隐隐传来竹泉击石的潺潺之声。
廊桥一侧，在朦胧月光下静立着的“枯山水”，极尽京都园林的借景写意之风，颇具古意。
禅院家这一辈的嫡子禅院直哉缓步走过石桥。
前路有提着灯笼的侍女向他躬身问安，禅院直哉像对待死物一般目不斜视，脚下的木屐发出轻慢的声响。
前方就是会客的主殿，百叶窗内透出通明的灯光。
“这么晚了，是谁在里面和家主谈话？”
禅院直哉脚步微顿，嗓音凉薄。
侍女意识到嫡子是在问她话，颤颤巍巍地答道：“奴...奴婢也不知道。”
“废物。滚。”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即刻仓皇伏趴在地的侍女，转而向着主殿走去。
......
殿内传来争吵。
“契约”“明日”“计划”，禅院直哉听不真切，于是屏息愈发靠近了几步。
现在正说话的是禅院直毗人，刻意压着语调，最终似是终于挨不过怒火，化为一句训斥：“...逆子！你是要害死我们禅院家！”
“我会证明给您看！”
直哉终于听出是他二哥和哉的声音，急急辩白着：“父亲，您不明白——它根本无法违抗我们...”
和哉突兀地停了下来。
禅院直哉知道是因为他的气息被殿内的人察觉到了，于是索性直接推门而入。
除了上首坐着的直毗人，可怜兮兮跪在地上的和哉，一侧的客位上还坐着位狩衣男人。
啧，看这苦酸的打扮，多半是加茂家来的。
直哉并不眼熟他，因此估计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庶子。
禅院直哉不动声色地冲他的父亲见礼。
“直哉，”禅院直毗人已经掩去了怒意，只是疲倦而疏离地冲他摆摆手，“立刻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这件事不要你来管。”
“...是。”
直哉感觉到了哥哥投来的视线，那种扭曲着挑衅与警惕的眼神，像是护食的狗，虚张声势的兔子，真是幼稚又可笑。
他只是勾起嘴角，冲和哉回以轻蔑一笑。
在父亲面前，直哉还算会装乖，因此将往常一贯带在嘴边的羞辱化为清晰可辨的口型。
「庶、子、」
还是个继承了禅院家术式却依旧是个三脚猫二级的废物庶子。
人贵有自知之明。
自从出生那一日不就该明白，庶子与嫡子之间有着云泥之别吗。即使再眼热，再眼巴巴地凑到父亲面前，家主之位也绝不会轮到他的身上。
禅院直毗人睨视着他的儿子们，微微皱了眉，却也没再说什么。
兄弟阋墙。或许是禅院千百年业障换来的无解之咒。
**
“御三家，禅院加茂五条，这三个姓氏无论哪个都是满家族一堆破事。”
“本家旁支，嫡子庶子，有无咒力，有无继承家族术式。像是市场上的瓜果蔬菜一样分成三六九等，再明码标价。”
“当然，这些或许你并不感兴趣。”夏油杰说，“想要弄懂御三家和咒术界高层之间的联系其实只需要知道一点——”
奈由多收拾行李的动作顿了顿，终于将视线转向坐在飘窗边沿的夏油杰。
他冲她笑了笑，继续道：“御三家内部勉强可以划分为保守、中立和激.进三派。高层通常为保守派把控。”
“然而除了御三家那几个老头外，高层还有京都校校长乐岩寺为首的咒高代表、拥趸天元大人的某几家教会，以及政府派来的监督组。”
“我这边勉强可以和教会的势力搭上线，所以就让人打听了一下。草芥、远古符咒、恶魔，至少在明面上，是查无此事的喔。”
奈由多于是走到夏油杰身边坐下，面上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这样倒是解释得通。”她说。
“需要我稍微猜测一下吗。”夏油杰用指尖闲闲绕起奈由多的长发，“或许与禅院或者加茂有关。”
“毕竟御三家近百年来的平衡，自悟的诞生以来就被彻底打破了。他们或许需要一个全新的支点，将逐渐沉堕下去的碑碣再度匡正。”
夏油杰的思路确实有理可循。
但奈由多其实并不善于思考事物背后的暗波涌动，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反正已经来到京都了，那就等着[他]出现吧。”
她一贯的策略便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夏油杰侧头看向奈由多，在这样的角度，他突然发现了她左眼下长着颗小小的泪痣。
黑色一点，像是沾染了浓墨的睫毛不小心溅落下的墨星。
自从意识到眼睛大概率是奈由多恶魔之力的作用点后，夏油杰总是刻意地避开与她的对视。
以至于再后来，脑海里描绘出奈由多的笑容时，微微弯起的眼眸总是笼上了一层薄雾。
夏油杰用指腹轻轻地擦过奈由多的泪痣，他知道她并不会拒绝。
奈由多也就这样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她体贴地没有转过脸，视线落在房间的另一端：“杰，告诉我这样的消息，这次需要什么样的回报呢？”
奈由多是一只被教导地很好、却也很让人恼火的恶魔。
她懂得知恩图报，但回馈的方式却只是从人那里消费走她唾手可得的喜爱。
夏油杰不想成为那些愚蠢人类中的一员。
他不再看向奈由多殷红的唇畔。
“你应该知道每个高专内都有咒库，里面保存着很多极富价值的宝物。”夏油杰的嗓音自微哑渐渐恢复，“我读书时起就听说，京都校的咒库里保存着一个特级咒具【黄泉之语】。”
“传说中，黄泉之语是伊邪那美所创造出的妖笔，可以召唤出千百咒灵。”他垂眸，露出足以蛊惑人心的笑容。
“奈由多，帮我拿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