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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市不仅要有繁忙的白日，更要有悠闲放松的夜晚。
橙黄色的温暖的灯光将道路点亮，疲惫的人们坐在小摊里，或是享受炉火带来的狂野的碳烤气息，或是享受小火慢炖的滋补味道，亦或者围绕在一片滚烫的红锅中，将肉片、蔬菜等各种食物混在一起。
七鬼子迟迟没有动筷子，尽管旁边的栓娃早已经吃下了好几盘肉，他只是喝了一杯酒，吃了几颗花生米，他对面前这两个突然彰显出善意的年轻人，依旧没有放下戒备心。
和栓娃相同的是岳涔阳从最初的审视的态度，慢慢的变成了吃饭，甚至现在成了和栓娃竞争谁最能吃，他不忘把毛肚往栓娃那边推了推说：“涮这个，十五秒钟再吃，味道绝了！”
栓娃点点头，把碗里的牛肉放在一个铺满辣椒面的碟子里，反复的蘸满，直到整片牛肉的肉眼观感，已经是极为恐怖的火红色，栓娃兴奋的瞪大眼睛，将牛肉一口吞入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说：“舒服！”
这种吃法给岳涔阳造成了极大的心里冲击，他有模有样的学着栓娃，将一块牛肉蘸满了辣椒，送入口中。
嫩滑的牛肉搭配着干爽的辣椒面，在口腔中爆发出炽热的味道，犹豫一团火，顺着喉咙走进胃中，整个身体随之点燃。
岳涔阳赞叹一声：“好吃法！”
栓娃得意的一笑：“你刚刚说你们是警探？”
岳涔阳一抹额头上的汗点点头说：“对，警探，九组的！我们两个都是。”
栓娃咧嘴一笑，一指李默：“他像，你不太像。”
岳涔阳放下筷子纳闷道：“嘿，爷们我是正儿八经的警探，我怎么就不像了？”
栓娃喝了一大口饮料长出一口气说：“你话太多了，而且太贪吃了，你看这位警探，跟七鬼子一碟花生米，能吃到第二天早上去！”
岳涔阳哈哈大笑，栓娃也跟着笑了起来，七鬼子突然皱眉道：“栓娃！”
栓娃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继续拿起筷子吃起来。
七鬼子看向李默，举起酒杯说：“这位警探，无功不受禄，本来这顿饭我是不会来吃的，可是栓娃这孩子还小，想吃个涮羊肉，我就由着他来了，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像我们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有自己的道，出来走江湖，讲的就是义气和诚信，说吧，有什么需要七鬼子帮忙的！”
栓娃被七鬼子这话唬的一愣一愣的，他放下筷子拍着大腿笑道：“七鬼子，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听人家评书听来的吧，怎么什么都往一起凑，人家警探说不定就是看咱们可怜，请咱们吃顿饭，你想太多了。”
七鬼子皱眉道：“栓娃，我说过多少次了，咱们虽然收入微薄，可我们不可怜，我们也是凭自己的双手挣钱的，不去偷，不去抢！有啥子可怜的！”
岳涔阳肃然起敬，拿起酒杯说：“冲您这句话，我得敬您一杯！”
岳涔阳一饮而尽，七鬼子点点头，把酒喝了一半，但还是端在手里看向李默。
李默拿起酒杯说：“还真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七鬼子这才把酒喝干净，但他却不问李默什么事，而是低头吃了起来。
岳涔阳有些奇怪，想说些什么， 却又觉得现在不是说的时候，只有耐着性子等着。
等到七鬼子吃饱喝足后，他拱拳说道：“如果两位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那这顿饭我不吃，现在两位有需要我的地方，请讲！”
岳涔阳对这个七鬼子愈发的好奇，此人身上的草莽气息，很对他的脾气，如果不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他绝对会和七鬼子在多坐坐，不为别的，就想要听听这人身上的故事。
李默以眼神示意岳涔阳，岳涔阳回过神来，从包中掏出死者的照片，看了一眼栓娃，又看向七鬼子说：“这张照片，您自己看，别给他看。”
七鬼子点点头，接过照片一看，脸色刷得变得煞白，栓娃好奇的抻着脖子说：“到底是怎么了？”
他看了一样照片，脸色也猛地一变，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忙捂着嘴跑了出去。
七鬼子把照片递了回去说：“是我们道上的人。”
岳涔阳诧异的看了一眼李默，一方面是佩服李默的判断准确，另一方面是好奇七鬼子，为何一眼能看出死者是属于他们这行的人？
七鬼子沉吟了片刻说：“我没见过他，但是佛爷可能见过。”
“佛爷？”
七鬼子点点头继续说道：“佛爷是这一片的地头蛇，我们都归他管，他手下有上百号人呢，我只在这附近一边活动，所以见到的人少，可佛爷就不一样了，见过的人多，他说不定会有 印象。”
岳涔阳把照片收好说：“那我们就走吧，找这个佛爷去！”
七鬼子难为情的看着两人说：“两位警探，不是七鬼子不帮你们这个忙，实在是我们也有规定的，凡是官家的人儿，不能带回去，要不然我和栓娃会被活活打死的！”
岳涔阳嗤笑一声：“这佛爷这么大本事呢？就算是地主恶霸也不过如此吧？没事，七鬼子，你就放心大胆的带路，有我们在呢，我就不信他还能当着我们的面打你！”
七鬼子苦笑道：“小警探 啊，我刚刚说了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你刚刚说的那些，适用于你们人，不适用于我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这些人，如果死了，能指望谁收尸？还不是这些个兄弟们，所以啊，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岳涔阳有些明白了，像七鬼子他们这样的乞讨者、拾荒者都有非常固定的群体，即使要将自己的收入上缴给头领，即使要被头领打骂，他们还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们傻，相反是他们看的很清楚，很透彻。
世上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他们的生存法则，是岳涔阳一辈子都不能真正理解的。
李默也不强求，他淡淡的点点头说：“我明白，那我向你打听个事，在什么地方能见到这个佛爷？”
七鬼子一愣神，李默笑道：“这就不算破坏你们规矩了吧，我也没你带我们去。”
七鬼子嘿嘿笑了笑，把杯里的酒喝完说：“出了这饭馆，咱谁也不认识谁！按时间算，佛爷今天应该在东宫娘娘那里。”
“东宫娘娘？”
七鬼子看着一脸不解的岳涔阳笑了笑说：“对啊，东宫娘娘，佛爷的后宫怎么也得有个七八个吧。都是跟我们一样的女拾荒者，凡是年轻一点的，都成了他的女人，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地头蛇呢，跟着他，起码不受风吹雨淋，能每顿吃个肉，买两件新衣服穿。”
岳涔阳沉默了，这些在常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在一些人身上却好似永远难以实现。
栓娃吐完以后回到位子上，脸色惨白，长长的头发难掩他脸上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岳涔阳叹了口气安慰道：“和你没关系，别多想。”
栓娃点点头，看着桌子上鲜红的肉，打死也不肯在动一下筷子了。
——
酒足饭饱，七鬼子和栓娃背起自己的行头，重回了垃圾场，继续他们一直做，也会持续做的事情。
岳涔阳挠挠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心头异常的沉重。
李默点燃一支香烟，看着如墨般的夜色说：“走吧，乘着今晚的夜色，去找佛爷去。”
按照七鬼子给的地址，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佛爷所谓东宫娘娘的住址，那是在城市边缘地带的一处城中村里，数千间平方和小二楼叠加在一起，如同一个沉睡着的怪兽。
岳涔阳看着面前如迷宫一样的巷子胡同，突然想到如果凶手真的隐藏在平房区里，一旦他听到什么风声逃跑，警署很有可能被他绕晕在这里，从而让他逃之夭夭。
像这种的城中村，进出口有多个，在主干路之外，还有数不胜数的小路，即使是当地人，也极有可能被绕晕。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祈祷着自己想象的事情不要发生。
按照七鬼子给指的路，所谓东宫娘娘的家很好找，就在城中村第一条主干路上，从南往北数的第四个小院子里，院子的大门是红色的，里面是一栋贴满了白色瓷砖的小二楼，在小二楼上，还有一个鸽子棚，佛爷喜欢养鸽子，也喜欢吃鸽子，所以自己养了一些。
隔着老远，岳涔阳就听到了鸽子咕咕的叫声以及院内传来的大声吆喝声。
“佛爷，我敬您一个！谢佛爷的照料！”
“佛爷，我也敬您一个，咱哥几个，多亏了您的照料了。”
“哈哈哈，好说，来喝！翠兰，去，再拿一箱子啤酒来！”
“来了，来了，都是下午冰好的啤酒，你们慢慢喝，我再去炒几个菜去！”
岳涔阳和李默相视一笑，就是这里了。
岳涔阳先走上前去，轻轻的推了下大门，门没有锁，他把门打开一个小缝从里面看去，在小院子里围着一张小桌子，五个男人光着膀子在那里吃喝。
为首的男人生的精瘦，一双眼睛不安分的四处瞟着，在他的肚子上纹了一个硕大的韦陀像，在他的旁边，各坐着两个男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穿着普通的拖鞋和半腿裤。
岳涔阳朝李默点点头，轻轻一推，把门推开和李默站在院子里。
佛爷把酒杯放下，上下打量了一眼岳涔阳：“警探？”
岳涔阳心中诧异，难道这拾荒者个个都是火眼金睛？
佛爷身边的四个汉字都站了起来，面色不善的看着岳涔阳和李默。
李默笑着点点头说：“警探。”
佛爷啧了一声说：“嘿，嘿，干什么呢你们，都给老子坐下！翠兰，去，搬两个凳子去，让两个警探坐下。”
叫翠兰的女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浓妆艳抹穿着一身长裙，听了佛爷的话，像鹌鹑一样战战兢兢的点点头，搬来两个板凳放在离岳涔阳有一米远的位置低声说道：“两位警探，坐。”
李默大大方方的坐下笑着说：“来找佛爷，是想让您帮我们一个忙。”
佛爷哈哈大笑：“好啊，可是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想找佛爷帮忙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警探，却是头一个，按照咱们的规矩，得先打个样啊！”
佛爷旁边的汉子拿起了一瓶啤酒倒在杯里，又把半瓶白酒倒了进去，用筷子搅拌了一番，一饮而尽，之后还故意把杯底露出来，挑衅似的看着岳涔阳。
佛爷满意的点点头，斜着身子问道：“怎么样，爷们？”
岳涔阳咧嘴笑了笑，他还以为是什么规矩，原来只是喝酒，像这种把戏，他和老四十年前已经就不玩了！
岳涔阳照搬着汉子的做法，满满的喝了一杯，佛爷大声称赞：“好！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岳涔阳打了个酒嗝儿，将死者的照片掏出来说：“这个人，佛爷您认识吗？”
佛爷接过来照片一看，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