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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战一改往日一点就炸的习惯，一脸平淡地看向吼他的林成风，“我说的不对么？”
他这样，林成风反而不怎么好冲他发火，不然就好像变相地承认他们这些当大人的私下有多脏似的。
“还杵那干啥！还不把他弄出去？！”林成风气急败坏地冲钱桂花大喊。
钱桂花去抓敖战的胳膊，还没抓到就被他躲开了。
“我自己出去，”敖战冷淡地扫视了一遍在这屋里除林茵外的几人，遂在转身出去之前似自言自语地说：“一把年纪还妄想娶我姐，痴人说梦。”
“你！”谢国峰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可谓难堪到了极点。
敖战冷笑，对他的怒置若罔闻，看了一眼林茵后头也不回地回他自己那屋去了，留下三个上年纪的人在屋子里气昏头。
林成风险些没把手里的烟斗给捏断了，偏偏他又不能当着人谢国峰的面真发火。
“别气别气，”钱桂花赶紧安抚谢国峰的情绪，“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谢老弟你别放心上，来来，喝两口茶凉快凉快。”
结果低头一看，谢国峰杯子里早没水了。
钱桂花干笑，眼睛一斜，便对林茵喊道：“赶紧的啊，给你谢爷爷倒茶！”
又是一声“谢爷爷”，如果不是林茵能憋住，估计早笑出来了。
“谢爷爷喝茶，”林茵倒好茶放到谢国峰面前，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谢国峰的老脸还是红的，明显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消气，偏偏他又不好真说敖战咋样。
本来他这把年纪要娶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过门也不是多光彩的事。
“好，”谢国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打算把火发到他这未来的老婆身上。
林茵假笑了一声，刚准备收手，不料那上手端杯子的谢国峰竟连她的手一块给握住了。
粗糙的，带着汗湿的手一碰上林茵，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林茵几乎想也没想猛地使劲将手抽出来，结果用力过猛导致把杯子“哐当”一声掉地上碎了，洒了谢国峰一身水。
钱桂花惊呼，走过来一把推开林茵，随手拿了擦桌子的布就给谢国峰擦身上，“对不住对不住，她做事就毛手毛脚，老弟别放心上。”
谢国峰刚刚是坐着的，杯子落地水刚好洒在他那个位置，钱桂花这么一擦，谢国峰的那张老脸又红了。
林茵站在那，无视一个劲儿瞪她的林成风，将钱桂花的狗腿和谢国峰看她时的眼神看在眼底。
胃里忽然一阵翻腾，林茵没忍住，捂着肚子跑到院子里去干呕。
见鬼了，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她竟然又想起那个时候的事了。
敖战听到声音透过窗子往外看，一看是她在外面呕吐，顺手就端了自己的杯子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舒服？”他顶着大太阳过来，一只手轻轻拍着林茵的背，另一只手将水递给她。
林茵摇头，呕得停不下来，眼角渐渐渗出泪水，可怜得不行。
相似的触感和眼神，毁了她短暂人生后半生的那一桩桩一幕幕，竟然在这个时候又让她想起来了。
“咋了这事？”谢国峰这时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跨出门槛过来看林茵的情况。
林茵一听见她的声音，胃里更不舒服，呕得肠子都快出来了。
敖战此时哪有心情管谢国峰他们，看她这么难受，不由急得汗水都出来了，“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林茵摇头，想将脑中的那些画面甩开，然而她越想甩开，那些画面就越清晰，导致她呕着呕着便两眼发黑。
“阿茵！”敖战扔掉手里的杯子，一把将身子摇摇晃晃的她扶住。
林茵难受得忍不住掉泪。
敖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心一急，当即将她拦腰抱起，直接将人抱到他那屋。
林茵呕不出什么东西，喉咙处的酸水却一阵阵往外冒。
谢国峰也急了，跟在敖战后面进了他屋子，跟后进来的林成风两口子说：“要不……要不带她去找大夫看看？”
林成风对敖战的火气刚消，现在一看林茵这样，顿时又起来了，心想这丫头一定是装的！
于是，他在剜了一眼林茵后便对谢国峰说：“能有啥事，肯定是吃坏肚子了，老弟你别操心，咱说咱的。”
谢国峰：“可……”
“走走，咱走两盘去，”林成风压根不把林茵这事放在眼里，拉着谢国峰出去，还说：“就她在屋里乱吃，回头就好了，走走。”
谢国峰有些犹豫，但在林成风几度邀请下还是去跟他走围棋去了。
钱桂花笑着把谢国峰送出去后进来瞪着难受得掉泪的林茵，恨铁不成钢地说：“瞧你这点儿出息，上门的好事都差点让你搅黄，你说你还能做个啥？”
林茵才刚缓口气，哪有心情管她。
眼看着她还在这不走，敖战回头就是一记冷眼，“她都难受成这样了你们还要她做什么？”
钱桂花紧紧抿着嘴，看着自家孙子，到嘴边的话让她给咽下去了，最后啥话也没说，一跺脚就出去了。
敖战冷冷地收回视线，再看向床上的人时眼里的冰融化了，“好些了？”
林茵的小脸皱成一团，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纸……”
敖战起身就从桌上拿了张纸过来给她擦嘴，想让她喝点水，发现自己把杯子扔了，他便麻利地跑到林茵那屋把她的拿过来。
倒了保温壶的开水后敖战怕烫着她，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吹得差不多了才端进来喂给她喝。
林茵漱了口，屋里没痰盂，敖战让她直接吐地上。
林茵难受得也没心思去管脏不脏了，低头就吐地上，有些水还溅到敖战脚背上。
这要换成以前的敖战估计早就暴跳如雷嫌她脏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这么耐心地哄她。
林茵这会儿的心思也没在他对她的态度上，很自然地便接受了小男人的安抚，挂着两滴眼泪抬眸红着眼看他，“还要喝……”
敖战看着她这可怜小样儿心都要疼死了，立马将她扶到墙边往她靠着，“乖乖坐好，喝多少都有。”
说完，便又重复之前的动作，耐着性子跑到门口有风的地方给吹白开。
林茵渐渐好受多了，但脑子里的那一幕幕依旧不断重复。
她觉得眼酸，看着门口站着的少年，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晶莹的眼泪便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来。
曾经她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当初做的那个决定。
因为正是有她那个决定，他才能安安心心地念完大学，才能心无旁骛地做他想做的事，她才能看到他脸上的笑。
然而当敖家人出现在她面前，当他大学毕业后离她越来越远时，她就开始做梦了。
她梦到他们回到年少时，曾几何时他也这么照顾过她，嘴里说着恶狠狠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午夜梦回，只有她独自承受当初那个决定带给她的痛，如被人一刀刀凌迟，痛得她生不如死。
从他大学毕业到她死，过了六七年，她以为自己不去想就真的把这些事都忘了。
然而存在在她脑海身处，刻在她骨子里的那些不堪却一次次提醒她曾经的她有多不堪。
敖战端着水进来，却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她在哭，他的心顿时揪起，“怎么了？怎么哭了？难受得很吗？”
指腹抚去那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凉凉的，如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敖战心尖上。
林茵吸鼻子，摇头不说话。
敖战心里开始烦躁，却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哪难受就跟我说，嗯？”他一只手摸着林茵的脸，温声细语地说，“不要忍着，不行我们就去看医生。”
林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现在越是这么温柔，她就越忍不住，越能想起自己曾经为了他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委屈，眼泪也掉得更凶了。
敖战心疼得汗都出来了，习惯性地想吼出来，却还是生生忍住了，“乖，哪里不舒服你给我说，我不凶你，不会再凶你了，你不要怕。”
敖战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说出后面四个字的。
从小的遭遇让他脾气越来越大，他也清楚这是他的坏毛病，可多年来的毛病说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
这人从来就迁就他，也让他更肆无忌惮，遇上不顺心的事便会冲她吼，事后知道自己不对却又拉不下脸跟她道歉，久而久之就更成习惯了。
也正因为这样，她后来越来越顾忌他心情，不管什么事都不跟他说，有时候他不高兴的时候吼她，会把她吓得两天都不敢跟他说话。
如果不是这样，两个人到最后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死过一次的敖战气死当初不成熟的自己了，如今再看林茵在他面前不言语，他的心绞痛得厉害。
林茵缓缓抬眸，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越想忍越忍不住。
敖战实在没办法，俯身过去将她抱进怀里，“阿茵，你哭得我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