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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抹去身上的力量吗?”
君言想不到结果,也想不出任何可行之法,最终只能询问女孩的意愿。没有等来女孩的回应,君言又换了一个问法,但依然直截而了当:
“你想从这个时间的牢狱里解脱出来吗?”
女孩张开了嘴巴,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便再次合上。
她依然只是摇头,依然只会摇头,依然只懂得摇头。彷佛君言问什么,她都会摇头以对。
“你……”
君言莫名地一阵火大。
她其实并没有在渴求解放,他认识到这一点──是的,超过言语的交流直接理解了。她不想挣脱身上的束缚,也不想获得所谓的幸福。
君言不明白她在留恋什么。
“看来是我白费口舌了。”
君言有些不快地说道。
女孩这时才惊讶地转头看向君言,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生气一样,后者才是蛮不讲理的那个人。
忽然地,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正是没有期待过,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吧,那么一来,女孩究竟要受过何种经历才会如此呢?凡是人溺了水,都会挣扎,但女孩不会。
她用她的方式浮在了水面上,游离在死亡的边缘。
这也许是一种处世方式也说不定,但是君言直觉女孩不愿意离开有她的原因。
“大哥哥,你很关心我呢。”
女孩观察了君言的表情好一阵子,尽管君言自觉脸上并没有多少感情披露,但对方却看出了一些什么。
“心向明月,月向沟渠,有什么好说的?”
君言表情古怪地说了这么一句,女孩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笑得有些笨拙,像是不会笑一样。
看着希丝娜,君言心中的焦躁像是被浇了水一样消退。
“我是个失败品。”
希丝娜突然开了口。
她的视线缓缓地往上移,离开了君言的脸颊,看向了天空。不,她其实什么地方都没有在看,她在看向很飘远的地方。
那视线究竟是探向了过去,抑或是未来呢?
“失败品?”
君言对这个字眼挑眉。
“大哥哥你应该知道的吧?”女孩脸上的苦笑变得模糊,“大哥哥来这里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帮爷爷解决问题?”
把“时之刻”从不受控制的祭坛里面抽离出来,这是阿伦德尔急需解决的问题。
“只要不把‘时之核’从我体内抽出来,爷爷就永远无法把最后的瑕疵加以修补,那么他一辈子的心血就会作废。他肯定是不能接受这个事情的,所以我一早就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
她说得像是自己随时都会死亡一样。
嗯,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君言心中一紧,忍不住加以试探:
“把‘时之核’抽离你体内,你会怎么样?”
死亡。
他彷佛从对方看过来的眼神里,捕捉到这两个字。实际上,女孩并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看着君言一样。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问这个干嘛?”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可是你却知道了我的名字,这不会很不公平吗?”
希丝娜闹别扭般稍稍鼓起了脸颊。
“……”
君言无可奈何地叹气。
“我叫君言。”
“君言?”
女孩静静地覆述着这两个字,像是要将之铭刻于心一样。但读了一阵子,她才惊觉自己不知道确切来说是哪一个字,便有了接下来的问题:
“是君子的君,言语的言吗?”
她意外地聪明。
“是的,不过你不是外国人吗?为什么──”
“我读的书比较杂,也有这边的书本。我挺喜欢这里的诗句,读起来很有意思。”
看来这个小小的女孩儿还有饱读诗书的一面。
看见君言有些佩服的表情,女孩害羞地吐了吐舌头,把视线转开了。
“我时间很多。”
她这句话究竟有几层意思呢?君言想问,但对方已经说了下去。
“我也很闲,所以没事情只能看看书……只有看书能够比较……嗯,不受这力量影响,无论是看电视或是上网,很多时候都会因为没能掌控住力量,使一定都定格在一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不过书其实还挺好看的。”
与其说是在告诉君言自己的情况,倒不如是说在安慰自己吧,君言认为对方其实是在自言自语。
“尽管如此,你还是没有想过要放弃这股力量?”
“君哥哥,你其实已经知道了吧?”
女孩深沉的瞳孔中,似乎连灵魂的色彩都被倒映了出来。她就这样跪坐在地上,展开了双手,却无法动摇周遭被时间所禁锢的花。
那就像是在渴求拥抱一般,但是一切都安静伏于女孩的身旁。
“我们来玩个小游戏,你来猜猜……猜猜我究竟多少岁了。”
“多少岁?”
这个问题问倒了君言。
他时常提醒自己不能以貌取人,因为魔法师的年龄和力量永远都无法以外貌来加以断定。
那么,君言为什么会注意不到呢?
不,他曾经注意到了,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竟然渐渐给忘记了,因为
“……看起来你比我想象中要老。”
“其实喊你哥哥,是我占了便宜。”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君哥哥的外貌如果没有弄虚作假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如假包换。”
君言的回应略显轻巧。
女孩窃笑了两声,然后起身原地转了一圈,欢快地笑呀笑。
“其实,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咯,看不出来吧!”
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君言害怕她会告诉自己,她其实已经八十岁之类的。
“你看起来像十岁。”
“确实是如此呢。”希丝娜笑容渐弱,“爷爷说这是副作用,‘时之核’把我身体的时间往后倒去了……我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我在一次病倒之后发起高烧,待清醒过来后便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了。”
笑容已经完全消褪了,希丝脚带着笑容残存下来的痕迹,再次投视线于远方。她往前抬起脚步,走在那花海之中,曳着自己身上的洋装走到了花园的边缘。
再往前就是深渊了,但是君言不觉得她会跳下去。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置身于她的位置,十有八九都会在不长的时间里面疯掉吧,但是少女没有,她想要活下去,君言能够感受到这一点。
“时间在我身上没有任何意义呢……”
走到了尽头处的女孩,逆着那偌大的沉在夜幕上的明月回头过来,整个身影宛如纸上剪影,被月白色的光芒晕成了一片,模糊而虚幻。
“我的心脏就是‘时之核’啊!”
“……”
就算早有预料,但是真正听见答案后,依然是呆在了原地。君言也许抱持着一丝希望,不希望得到这样子的答案。
“没有心脏……是怎么活下来?”
从君言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就可以得知他其实心里真的抱有某种不切实际,也毫无由来的期望。
“君哥哥应该看见了刚才的演示了吧?嗯,一场精心策划的演出,我体内的血液就是不断循环里那种情况在流动的哦,这也是我最熟练利用这种力量来办到的事情了。我讨厌这股力量,但是不得不依靠这力量活下去,说起来很讽刺,对吗?”
确实讽刺。
君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根本就没有办法救出女孩。
女孩受困于这种力量,想要把她从这种力量出解放出来,唯有把“时之核”给抽离出来,可是“时之核”却已经成为了女孩的心脏──可能是两者已经合而为一,也可以能“时之核”替代了她的心脏,但无论如何“时之核”已经是和女孩密不可分了。
把“时之核”从女孩身上抽离,她也不活不下去了。
是永困牢笼之中活下去,抑或是以死亡获得解放呢?这个问题从来都是两难的。有人会说长痛不如短痛,但是这和患了绝症治不治的问题不一样。女孩就算受困于时间的牢狱里面,也有自得其乐的可能,但是一旦把她从里面抽离出来,她就会立即死亡。
这有意义吗?君言想了想,觉得没有。
她拥有无尽的时间,但是一旦离开了时间,上天就连短短让她感受到自由的时间都没有给予她。
但是,她说了,她说了自己讨厌这种力量。
君言对此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她也许可以再想想办法,但在那之前,女孩温言细语地说:
“我有需要守护的人。”
她在对说这话呢?
希丝娜的表情是如此地温柔,充满着一种光辉,就像是深陷爱恋之中一样,青涩而耀眼。
君言心想自己的视线一定是充满了疑惑,否则对方也不会看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大哥哥明天能不能和我弟弟也说说话呢?”
女孩依然背向月色,身影朦胧。
但是,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薄薄的云吞噬了月色。突如其来的光亮度变化,叫君言一度失去了女孩的身影。
或者这已经不是旁观者清的问题了。
或者已经不是谁能帮助到女孩的问题了。
女孩早就有了某种决定,某种不容动摇的决心。
看着留下一句“我差不多要走了。”的话,转身往城堡方向走去的女孩,君言久久不能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