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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深山多蚊虫,浅井江不准备离开有防护罩的庭院。
月隐竹林,灯辉清明,绕着院子一圈圈散步,走到第三圈时浅井江察觉到不对劲。
地上没有影子。
蚊虫趋光,高处悬挂的黄灯笼不在防护罩保护范围内,按常理应该有许多飞蛾小虫追逐于四周,在地上投出黑影。
这一留神便让浅井江瞟见灌木丛中散落着的残破宣纸,连着几根歪歪斜斜的竹骨。
灯笼碎片在这里,那她头顶的又是什么妖魔鬼怪。不管是什么,暂时看来对她并没有恶意。
浅井江取出夜明珠照光,主动离开庭院走近未知的怪物。
这是一堆山岳般巍峨的肉块,它没有心脏,也没有呼吸。以普通成年人的身高,单从平地仰望的视角看不清全貌。
怪物不符合浅井江认知中任何一种已知生物的特征,它有着密密麻麻的肉瘤,不过并不累赘,再往上的部分肉瘤被蛇类的鳞甲取代,油光水亮,入手却是温热的触感,不像冷血动物。
怪物被浅井江的动作惊醒,半空中两盏黄灯一闪,竹林窸窸窣窣作响,一个足有虎杖悠仁两倍大的猩红倒三角从肉山上往下探来。
毫无疑问,是龙。
还是只瞎子龙。
看着眼前缺少竖瞳的两片灿金,浅井江在心中默默补上。
“它叫特克,奎兹的兄弟。”
浅井江转头望向声源,虎杖悠仁穿林拨叶走来,右手拿着两只细长白蜡并草色的纸灯笼。
“奎兹、特克还有满象,都是咒力产物。对我的恐惧、对津美纪的恐惧,等待负面情绪汇聚在一起后加以引导,成为可以被操控的超脱生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咒灵。”
虎杖抬手抚过特克末端断裂的狰狞龙角,轻轻推了推它的头,“去吧,别吵到睡着的客人,到山顶湖泊去。”
特克发出低低的气音,盘踞在竹间的巨大身躯以蜥类动物特有的灵活扭身向后爬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群山密林之中。
虎杖悠仁点燃新灯笼挂上高架,庭院重新被辉光笼罩。
随后是令人尴尬的沉默,两人相顾无言。
也许明白再沉默下去可能会发生“找不到话题最后硬站一夜直到天明”的离谱情况,虎杖悠仁善解人意的开口道,“我先回去了。”
“等等!那个,”情急之下,浅井江憋出一句烂话,“为什么不用电灯。”
“……啊?”
“纸灯笼很容易坏,为什么不用更坚固的金属灯…我是说,”浅井江放弃构思借口,生硬地转移话题,“不然我们谈谈心吧,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虎杖认真地回答前一个问题,“非专业人员很难将电缆拉到山上,周围的电站也都荒废了,重新整修很麻烦。而且我和津美纪都能够夜视。”
“哦,山上只有你和津美纪吗?没有电子产品又与世隔绝,苦行僧耶。”
“津美纪有藏书,之后我们还去过一次图书馆。灾天事变后无名山附近爆发大撤离,咒灵潮来得比预想要快,大部分书籍资料都被遗落了。”
沉重又不能做当武器抵抗咒灵的书,没有在撤离的首要名单中很正常。
“后来有专家雇佣异能者来图书馆带走珍贵的孤本,”虎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可惜那位异能者被奎兹一尾巴抽跑了。当然,不是故意的,他打碎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奎兹以为他是坏蛋。
我们都是从天井进入图书馆的,这样是为防止野生动物捣乱,毕竟等咒灵潮被消灭后还要把城市还回去……”
虎杖悠仁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大部分都是他在城市中游荡时发生的趣事,比如说在某家电影院发现《蚯蚓人4》的上映广告,超级想看却看不到。比如奎兹背着他将电玩城的熊猫立牌全部偷偷带走收藏,龙赃并获还要装无辜。
“虽然讨厌竹叶,但胖达学长对熊猫周边确实很热衷。”
虎杖悠仁说完再次沉默。
浅井江有一下没一下地踢小石子,木屐和石子路不太适配,她索性找到一块山石坐下来。
竹林后是旷阔的原野,失去特克那庞大身躯的阻隔,远处银带般的河川闯入眼帘。
今晚没有月亮,银川自山顶最高处的天湖寂寥奔流前行,不断飘出奇异红光,合而不融,像是有人往里面倾倒了流质的火焰,
浅井江心中一动,开口道,“我记得自己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你知道夜晚的银川中为何有红光吗?”
虎杖悠仁配合地摇头,“不知道。”
“曾经有一个无聊至极的人,某天突然兴起想要研究血脉的走向,于是他捕捉了无数走兽,在天湖剖开研究,银川的河水也受牵连被染得鲜红。”
虎杖点点头,“真残忍。”
“被杀死的走兽怨念极深,死后扭曲成咒灵寄居于天湖中,每当夜色降临,它便会发作,你细听水声,是不是觉得如怨如诉。”
虎杖再次点头,“真可怕。”
“……”浅井江收起装神弄鬼的架势。
她本也不擅长讲鬼故事,虎杖勉强配合做出害怕的样子让她心梗。
演技这么差,还不如直接表现得冷静些呢。
两人今晚第二次一起陷入沉默。
好在世上没有真正的冷场王,只有不想说话的人,片刻后虎杖主动开口。
他掏出贴身项链向浅井江展示,巴掌大的红艳艳,在暗夜中泛着红晕。
“特克吞食过一整条猩猩绯矿石矿脉,它的鳞片具有…”虎杖斟酌着说了个简单易懂的词,“火元素。白天时特克一般在天湖附近活动,所以银川也渐渐染上了火元素。”
他算是在给浅井江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害怕。不过浅井江对自己蹩脚的鬼故事讲述技术定位清晰,小小地“嘁”了一声。
不是嫌弃虎杖,是在嫌弃自己。
浅井江想了想又说,“无聊的人是真的,他是那种往哪儿随便一杵就是鬼故事的存在……我记不太得了,我还觉得自己认识你。”
或许是当下气氛正好,虎杖没有像之前一样避而不谈,很给面子地接话,“认识我啊,许多人都说不认识我了。”
虎杖说着突然两手抱于脑后向后倒去,整个人慵懒地倚靠在竹子上。
“是不是觉得不太一样,和印象里的‘我’。”
浅井江仔细琢磨了下,选择不做隐瞒,“是不太一样。你应该是个穿套头卫衣爱喝可乐的阳光小孩,笑起来一口小白牙,而不是…”
将虎杖被蒺藜花钩住的白袍下摆一点点理顺,浅井江继续道,“…你之前明明很嫌弃过分宽大的衣服,而且和妈妈说话永远有问有答,爽朗健气,不像现在这样。”
好像过分深究都是恶意伤害的可怜模样,还有纤细敏感和莫名其妙的温柔好脾气。
见鬼了。
虎杖拧眉,“妈妈?”
浅井江:“哎!”
在这瞬,虎杖所有的伤春悲秋都被哽得暂时忘却。
“好吧,我的意思是你像我儿子,之前看到乱步和津美纪也觉得他们该叫我妈妈呢,”浅井江不在意地摆手,“不重要的小细节,可以忽——停!别笑!”
虎杖下意识要加载的温柔假笑卡壳。
浅井江痛心疾首,“现在我们也算是喊过‘妈妈’的母子交情了,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不觉得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做起来脸很僵硬吗?”
“……”
“尤其现在深更半夜荒郊野岭,你一笑我就感觉阴风阵阵。”
浅井江试着模仿,不得圣父笑的精髓,最终成果类似于被人打歪了嘴和偏瘫之中。
顶着丑丑的表情,浅井江问虎杖,“你知道小朋友黑化是什么样的吗?”她指了指自己,“是我这样,”又指了指虎杖,“也是你这样。”
虎杖听不懂小朋友黑化,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嫌弃。
浅井江拍了拍虎杖的膝盖,宣布似的总结道,“你是小朋友,拯救世界是成年人的任务。”
虎杖听着露出近乎于无的笑,无奈道,“你还真不会安慰人。只是按咒术界的现状来说,新一代咒术师大部分都是未成年。”
浅井江大为诧异,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能问“成年咒术师是不是死光了才会让小朋友上场”,于是她安静如鸡,没有吐槽。
虎杖下一句话刚开头就放了个大雷。
“涉谷事变中,我很尊敬的老师被封印,至今无法逃脱束缚。一位很照顾我的前辈,他也为救我和另一位同伴牺牲了。
“我杀害了许多无辜的人,即使他们一遍遍告诉我,是操控着我身体的恶神做出了如此恶行,不是我的错。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能够再强一点、遇到胀相时不被打到昏死过去,如果最初我没吞下那根手指,”虎杖越说越激动,语气也愈发癫狂偏执,“如果我当时愿意服从死刑,如果我干净利落地死——”
“虎杖!”
浅井江捂住了虎杖的嘴。
掌心、手背、指缝都是冰冰凉凉的。
虎杖温柔却不可违背地移开浅井江的手,说出对自己的最终审判。
“他们说,当时在顶楼通知大家时,如果我没有大喊娜娜明的名字,他可能不会死。”
滚烫的泪珠大滴大滴砸在手背,夜风一吹马上失去温度。
浅井江听到眼泪的主人哽咽道,“他们说,是我害死了娜娜明,该死的是我,而不是他。”
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在惨烈的现实面前衰败。
就在浅井江绞尽脑汁想要说些更惨烈的事来逗笑少年时,第三道声音出现在银川边。
“狗屎的咒术师说的狗屎话,臭不可闻。”
“虎杖——”在少年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金发咒术师微笑道,“要听听我这个当事人的想法吗?”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让小猪悠仁伤心不过三秒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