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萧明玥并非嘴上说说,大庭广众之下,她从婢女手里接过酒盅,递了杯满当当的酒过来。
说道:“九妹妹,祝福你!”
萧静好意味深长望着她,没接酒也没回话,殿中霎时安静下来,对方端酒的手就这样摇摇坠坠顿在了空中。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萧明玥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的惺惺作态让人开始对九公主窃窃私语起来,小挫团队开始带头议论说这九公主仗着即将嫁入北魏皇室,便如此嚣张跋扈,竟如此嫡庶不分!
萧静好听在耳里,冷笑了一眼,从始至终目不斜视,没做任何回应。
正在此时,她面前晃过一只手,赫然是“未婚夫”高程枫,他说:“本殿下这王妃不甚酒力,还是我替她喝了长公主这杯酒吧。”
他说罢就要接过,电闪火光间竟又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捏住了酒盅的另一边!
众人大惊,圣僧!国师!他怎么会去抢酒?
本就不大个酒盅,却被高程枫与湛寂一人捏着一半,那冒尖的酒愣是没撒出半滴来!乍一看两人都没用力,可明眼人都知道双方暗藏硝烟,彼此势均力敌,一时难分伯仲。
“圣僧,莫非连这酒你也要喝?这酒代表什么意思你没听见么?”高程枫话落,试着把杯子夺过去,但他使出浑身解数,却不能搬动一二。
萧静好一颗心扑通直跳,既因为湛寂的做法而激情澎湃,也因为他的做法而胆战心惊。大业未成,两人关系会不会被识破?她表示很担心。
只听湛寂冷冷回了句:“这孽徒尚且欠我一杯再造之恩的酒,这第一杯,该她敬我。”
“………”
真的吗,萧静好见他一本正经,直接就信了。
“湛寂!你不要太过分!”高程枫龇牙。
宋依阮见双方火势越来越大,禁不住眯打量起来,国师的火气是冲谁去的,高程枫,还是萧小九?
萧明玥从湛寂出现那一刻,就彻底失了魂魄,还没缓过来,突觉全身从头冷到脚,恍如一股巨大的寒潮朝她袭来,冻得她连骨头都酥了。
她敢肯定,那冷冽是从国师身上发出来的,可外人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忽而间,她似乎更加确认了一件事,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阴测测地盯着萧静好。
高程枫勾嘴一笑,眼中露出他犀利的本色,登时杀气四溢,突地朝对方使了个勾脚:
“我与她夫妻同心,敬你这个过去的师父,倒也有些道理。”
湛寂略微抬眉,眼里似乎装满了冰花,看得人不由一哆嗦,他道:“孽徒女扮男装混进寺院,导致我寺百年清誉受损。这罪过,你若愿替她还,也不是不可以。”
他动作十分敏捷,在人们还没来得及眨眼时,已抬起脚尖快准狠地踢在了对方的脚背上。
萧静好皱眉神思,他这话说得,彻底把自己说成了个恶毒又记仇的师父,想表达的意思是,恨屋及乌!你拓跋程枫不是要娶她吗,那你就替她受了这罚。
想着他原本规规矩矩一和尚,这下为了自己,说起慌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像被小木锥砸中,“咚咚咚咚”,一下一下的。
高程枫被踢了一脚,吃疼的他脸上划过一丝狡黠,扬起下巴琢磨着湛寂的话到底有几分真,空着的手则飞快对他出招。
在场上百人难得一见此等大场面,已经忘记了事因何起,光顾着看比武。
转眼两人端着酒已过了上百招,打着打着就去到了外面,众人一窝蜂追了出去,个个伸长脖子看得全聚精会神。最让人震撼的是,那冒尖儿酒水仍然一滴都没撒出来过,这是什么怪力乱神的武功,叫人直呼过瘾。
双方龙卷风似的招式又持续了几十个来回,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见湛寂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招式,高程枫就像背上压着五座大山似的,单膝成下跪的姿势重重砸了下去,那油光滑面的平面石块登时被他膝盖砸得粉碎!震起灰尘无数。
湛寂趁机飞脚而起,脚尖轻从杯底轻轻往上一勾,那盅历经无数“磨难”而不洒的酒,终于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线条,眼看就要到他手里的刹那,高程枫平地而起,单手撑在地上,下半身高高跃起,“砰”一声脆响,金尊被他踢飞了出去。
酒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地上摔去,感觉此时所有人都把自己想成了那个杯子,心一下子就飞到了喉咙里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不可收拾之际,一抹炫影以快过闪电的速度,飞身接住了即将着地的金尊,并顺着酒水飞出来的路线又重新给装了回去,转身,负手站在了原地!
这就是顷刻间的事,观众连看都没看清,他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人激情澎湃,恨不得鼓掌了表欢呼雀跃之情,却顾及到敌国使节的面子,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然而这并没有完,湛寂以一种错综复杂的眼神盯着萧静好,满脸肃穆甚至是寡淡,他说:“怎么?白教了你这么多年,不配喝你一杯敬酒?”
“………”
光听这声音,萧静好腿都软了!什么叫冷酷无情,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有那么一刹那,她险些觉得这话就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只怕当场就哇哇痛哭起来了。就像那年他吓自己说让她下山一样,眼泪不听使夺眶而出,并非她有多脆弱,只是受不了他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不过虽然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算是得到了他的七分真传,目不转睛盯着他,没有表情也看不出情绪,如果硬要有的话,可以琢磨出一星半点的敌意。
萧静好一句话没说,面不改色端过侍女手里的酒,手握金尊对他微微作揖拜了一拜,之后以袖遮面,一口饮尽。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烈酒滑过喉咙,辣得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众目睽睽之下,湛寂斜眼瞥她,算是陈了这情,一仰脖子,将那盅几经波折的酒一滴不漏地倒进了自己嘴里!
他喝酒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喝酒。那模样,简直不要太好看。
萧静好脑中有过短暂的空白,心说:今日这事因何而起来着?哦对了,萧明玥非要祝福她,紧接着高程枫替她挡酒,最后……就演变成“不孝徒弟被师父勒令禁酒”的画面!
插曲过后,在宋太后的号召下,所有人重新进入了大殿,继续今日的主题。
太后有条不紊地打圆场,“拓跋殿下英勇无比,九公主又蕙质兰心,你二人结成连理,好一对郎才女貌,真是羡煞旁人啊!”
高程枫还没从方才的失利中回神,只得以笑代之。他没想到湛寂的一个和尚,功夫竟有如此了得,若真刀真枪打上一场,他能赢的可能或许很渺茫。
荣太后又转向萧静好,漏出她慈母般的微笑:“我儿,此次能收回三州十八县,你功不可没,此番远嫁北魏,山高皇帝远,你且说,你都想要什么赏赐,母后皆满足于你。”
只见萧静好不急不慢从几案旁走出来,那杯酒虽是后颈儿十足,却也给她撞够了胆,以前想不到的豪华之物,此番竟哗哗哗地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她开口道:
“既然母后这么说,儿臣便不客气了。母后也说,此去魏国路途遥远,从此孩儿一人在那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所以儿臣斗胆,想向母后讨南齐以东的夷州岛作为封地,这万一哪天在夫家受欺负了,还有个落脚点。”
她这话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唯有湛寂的嘴角转瞬即逝地勾了一下。
有老臣斥责道:“公主只怕是喝多了,你可知夷州对我朝有多重要?你一届女流,怎么还想要封地!”
咦州是南齐通往外邦的唯一大门,那里四面环海,自成小岛,农民们靠扑鱼为生,每日海外来往船只无数,虽然鱼龙混杂,但却经济发达。不仅如此,上面还驻扎了十万军队,负责守护一方百姓安危,保证领土不受侵犯。
可以说就算整个南齐沦陷了,那里也会相安无事,乃时代兵家必争之地!
她说她要那里做封地,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萧静好笑了笑,三分醉意七分洋装,“哟呵”一声,走向那老臣,“女流之辈怎么了?”
她对着朝堂上正襟危坐的太后拱了拱手,“我母后大人,你看,一介女流,风姿卓越,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日夜操劳,若没有她一届女流,能有你今日的生活?
敢问大人,您这话,说谁呢?”
“你……你,太后赎罪,臣绝无冒犯之意。”那老臣忙磕头认错。
老谋深算的宋依阮并未与他计较,静静打量着稀里糊涂的萧静好,问道:“你可知单凭这话,哀家就能以大逆不道之罪治你!”
她的脸因为喝了酒而变得红扑扑的,故作无知微微一笑,借着酒劲说道:“好啊,杀了我好了,如此我也不必去和什么亲了。”
不待那厢再说,她继而道:“是母后说的,只要我要,你就给的。儿臣胆小怕死,只求以后有个退路而已。”
她要是掌握了夷州,就等于拥有了强大的经济和兵力,这无疑是给了她一个占地为王的机会。不过……宋依阮锋锐的眼神直看进她眼底,心说,你又能蹦跶多久呢?
她足足沉默了半刻钟,才不轻不重答了个:“好!给你又何妨。”
“口头怎么算呢母后,您得让皇兄昭告天下,我还要得到州印才算数的,不然儿臣这几千里黄沙漫漫的路……”她甚至有些哽咽,“这一去,心里没有个依托,怎么说都有点伤心,儿臣自幼胆小……”
“你胆小?全天下胆小的人只怕是都死了。”知道她在演戏,宋依阮冷嘲道。
这朝堂之上,又有几个不演戏的,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既然黄沙漫漫,那你就好好埋在那里吧,她心里这么盘算着,扬声道:“五日,五日后,你自会得当夷州州印,那时,也是你和亲启程之日,可满意了?”
萧静好的脸越来越红,只能靠意志保持理智,她一脸不舍道:“儿臣遵命,只是这往后,我那母妃,便有劳母后多多照拂了。”
“……”太后回都不想回她,提前离了场。
.
高程枫在听说她要夷州做封地时,一颗心便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有种不好的预兆从心底缓缓升起,到底是什么?一时半会儿他又抓不住。
之后宴会持续进行着,萧静好本想找机会溜,却被一帮人拦住,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找她敬酒。
十年蛰伏没人问,一朝得势天下知。她明明满心惶恐和不安,明明害怕和难过,却还是要在人前面带微笑,表示自己很开心的样子。
如果这之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或许,她就真的要嫁去北魏了,那慢慢黄沙路,到底能不能有命走完,是个未知。
她从混乱的人群里冲着湛寂的方向举杯,谢你,谢你当年的收留之恩,谢你教诲之恩,谢你……垂爱之恩。
教我为人处世,教我待人接物,教我息事宁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世上之事纷繁复杂,确实更需要我们保持理性。
这一路来,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你。
湛寂见她被一帮人簇拥,每人一杯酒,她皆来者不拒,张口就喝,嘴里还念念有词,“感谢各位,静好感谢大家,以后还望多多照拂。”
有些路,他只能出谋划策,其余的还得靠她自己走,虽然很残忍,但都是必须之路。
望着她费尽心思极力周旋,他放在几案下的双手早也捏成拳头,袈裟一角只差被他搓成了灰……却只能远远地对她举杯,而后硬生生喝下那杯本不该沾染的烈酒。
等宴席上的人走得差不多,萧静好醉得走起路来直呼飘飘欲仙,脑子里天旋地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她人生第一次喝酒,还是那么烈那么多的酒。
高程枫再三请求要送她回去,都被她强大的意志力一口回绝掉,这让那个男人有了些许挫败感,劝说无果,只得让公主府的婢女和家丁进宫接她。
夜已深,高高的宫墙道上漆黑一片。蓉蓉带着十来个家丁将将把软踏踏的公主扶上马车,转过头时却发现他们被一匹横档在中间的马拦了去向。
蓉蓉提着灯笼走近一看,吓退了半步,马上之人虽然身着僧袍,肩上披着袈裟,两眼射出的光却似罗刹,只消一眼就看得人无处遁形。
好在他并非针对某人,而是一直保持这个眼神,只见他纵步下马,直径掀开帘子自顾自钻了进去,再出来时怀里抱着的赫然是他们的公主殿下。
蓉蓉还没开口,湛寂便沉沉一句:“劳烦告诉王妃,公主我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章连发,记得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