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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家伙并不会骑马。
之前倒是有过坐马的经历,他坐在前面,陆炳坐在后面扶着他,只领略过马上的风景,了解过些许的驭马技巧,却从未单独骑过马。
起初,小家伙还有些忐忑,不过马儿十分温驯乖巧,只偶尔打个鼻鼾,于雪地中慢行,不疾不徐,十分稳当。
转眼瞧见李先生就在一旁,小东西更是底气十足,忐忑尽数消弭之后,更显得从容。
落后半个身位的胡宗宪丶俞大猷,望着这一幕,也不禁生出一种大明未来可期之感。
——时下的大明,仍不是大明的极限!
朱翊钧眺望远方,没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只有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帐篷,远远望去,如箅子上的发面馒头似的,形形色色的人影在『箅子』上川流不息……
有关内人,有关外人……
朱翊钧平静地坐在马背上,平静的望着这一幕,平静的眼神中有着看不见的火焰跳动……
以前他以为大明鼎盛至极,堪称历史之最;之后他以为盛世水分太大,朝廷外强中乾;现在他以为……
大明冠绝古今!
财政岌岌可危是真,百姓未能真正意义上的足衣足食是真,大明盛世亦是真!
大明很好,大明还可以更好……
朱翊钧歪头瞧向李青,李青只是平静的目视远方,面容恬静,不见情绪波动。
可小东西就是知道,清楚的知道李先生此刻的心情与他一般,知道李先生的心情极好。
这是属于大明的盛世,也是属于李先生的盛世,还是属于自己的盛世,更是属于万民的盛世。
「李先生。」
李青转过头,望向他,嘴角略微翘起,嗓音温和:「怎麽?」
小家伙只是笑了笑,继续欣赏盛世。
李青也没说什麽,重又望向远方……
朱翊钧轻柔的控制着马儿,要它按照自己想要路线行走,向着那一个个『大白馒头』行进。
马儿速度不快,其后的步卒不用刻意加快步伐,就能跟上。
半刻钟,一刻钟,两刻钟……
终于到了近前。
朱翊钧却没有进去,只在外围巡视……
千馀人的结成的队伍十分惹眼,一骑当先的朱翊钧更是惹眼,加之今日的他一身明黄色的四爪龙袍丶胡总督都在其身后不敢逾矩分毫,其身份已然是不言而喻。
只是没有确认,不敢贸然相认。
当此时也,
李青悠然道:「大明太子驾到!」
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的清晰嗓音,于天地之间荡漾开来,清晰传至四面八方。
「大明太子驾到!」
「大明太子驾到!」
连着三遍之后,听到且见到的将士,纷纷放下手头上的事,成群结队的下拜行礼……
这其中,也有部分草原部落中人,因各种原因并未下拜,只是远远的那麽看着。
心头狂震……
长久以来,他们对中原皇帝的固有印象就只有一个——弱不禁风。
中原人的皇帝就如笼中雀,如金如玉,经不起半点风吹浪打……
自大明立国之后,这种观念才稍稍改变。
洪武皇帝把他们赶出了中原,永乐皇帝把他们打的闻风丧胆,至宣德皇帝北巡时,他们再无与之匹敌之心。
再之后的正统皇帝亲征,他们虽略有所得,却失去的更多。
正德皇帝,亦让他们吃了大亏。
可正德之后,这长达半个世纪以来,大明皇帝再无亲征之举,似是又恢复了中原皇帝特有的特制……
如今虽是人在屋檐下,可心理上却并不怎麽服气,视劫掠为天经地义的他们崇尚是武力,是充沛的武德。
只有这样的首领,才能令他们心服口服!
而不是一身黄皮,却只敢躲在京师,美其名曰:天子不可轻离中枢的所谓皇帝……
可现在,半个多世纪过去,大明又两位帝王之后,大明的太子储君再次展现了其祖宗的英武。
一个怎麽看也不足十岁的孩子,就这麽来了,来到了让他们都觉得难捱的地方。
这一幕,诸多草原人最后的骄傲,也不复存在了。
人是没跪,可还能硬气的也就剩这一双腿了……
一些聪明的草原人,则是想到了更多,大明有皇帝,还有太上皇,两代帝王就这麽让继承人来了关外,甚至都没额外派兵相护,这说明什麽?
说明人家并没有将他们视作威胁,甚至……这五十年来大明皇帝未再主动出兵,非是丧失了武德,而是他们太弱了,人家根本就不稀得搭理他们……
没下跪的草原人直挺挺地立在那儿,十分显眼。
朱翊钧神色却无变化,既无不喜,也无恼怒,仍是十分平静。
可其后的胡宗宪丶俞大猷却是眉头紧皱,随行的六部主事官员更是勃然大怒。
很快就有人给胡宗宪上眼药——
「胡总督,如此大不敬,你就不管管?」
「太子殿下亲至都如此这般,如此不习教化……」
「不跪便不跪嘛!」朱翊钧大声说道,「形式上的胜利孤不稀罕,传孤命令,所有人都不得跪迎本太子,如此天气,孤岂忍心让为国效忠的将士跪在雪中?」
「太子仁德!!」胡宗宪丶俞大猷立时恭声回应。
一众文官也闭了嘴。
朱翊钧当然知道自己的话,不能让远处的人听见,可却能让身后的一部分将士听见,于是大声说道:
「站起来,都不许跪了。」
李青瞧了小家伙一眼,小家伙挑了挑小眉头。
这小崽子……李青悠然轻喝:「太子口谕——你们的膝盖是用来驰骋疆场,是用来保卫家国的,站起来!都不许跪了……!!」
清晰的嗓音传至随行全军,传至远处下跪行礼的大明将士,于天地间回响,传至更远处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帐篷中……
远处,将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起身,仰望着马背上的少年太子,朔风呼啸,他们心头火热……
相随的千馀将士,更是激动的面庞涨红,朔风越狠,心头越热……
朱翊钧并没有整个绕一圈儿,只行了大半时辰,便让胡宗宪解散了随行军队,连同胡宗宪丶俞大猷丶以及诸多文官,也一并解散了,要他们该忙忙,该休息休息。
虽然前后只用了一个时辰,想要的结果,却超额达成了。
可以想像,不用一日功夫,这种激动丶振奋的情绪,就会在明军将士心中荡漾开来。
……
回到总督府,才堪堪午时初。
杨彩还在恭候,见二人进来,连忙下跪行礼:「臣杨彩参见太子殿下。」
接着,便是滔滔不绝的恭维丶忏悔……
直至口乾舌燥,且太子殿下好似也听烦了,这才悻悻停下。
「杨卿可先回去着手准备,孤想过几日再去你那里,此次出关,主要是为了为国尽忠的大明将士,孤怎好露一面就走?」
朱翊钧淡淡道,「孤没到之前,不可开展徵税事宜,切记,莫贪功冒进。」
「是!臣遵旨!」
杨彩心头振奋,「臣这就去准备,定不负殿下栽培之心!」
「嗯,去吧。」朱翊钧颇有派头的挥了挥小手。
「臣告退。」杨彩又是一礼,接着,又对李青一拱手,火急火燎地去了……
上一刻还满脸威严的小家伙,随着杨彩的离去,立时松弛下来,塌肩丶驼背丶龇牙咧嘴……
本就是浑身酸疼,又拿腔作势了半日,这一番作秀下来,浑身都要散架了。
不过,小家伙的心情却好的很。
「先生,我这还行吧?」
李青含笑颔首:「还行。」
「什麽叫还行?」小东西不满道,「我这麽问,你还真这麽回答啊,难道不该是少年英才,古今罕有……」
这一通前缀,都快赶上方才的杨彩了。
李青头疼又好笑道:「你这矫情劲儿倒是越来越像你爷爷了。」
「又说这话……」小家伙气不打一处来,「当子骂父就很没品了,你竟当子骂爷?」
「是当孙骂爷。」李青纠正他的用词。
「这是重点吗?!!」
「……好了好了,哪来的这麽多矫情?」李青无奈道,「早上训斥杨彩那一番话,的确极有水平,不比你两个爷爷少年时差,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小东西当即开心起来,随即发现了盲点,诧异道:「我两个爷爷?」
「正德皇帝不是你爷爷?」
「……堂的。」
「表的也是爷。」李青没好气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皇爷爷继承皇位是顺理成章,也符合法统,可若正德皇帝传位叔叔辈的藩王,也不是行不通,让你叫声爷爷怎麽了?」
朱翊钧挠挠头,悻悻道:「瞧你,我也没说不是啊。」
随即,小家伙谄笑道「先生,求你个事儿。」
李青挑了挑眉。
「你教我骑马吧?」
「想在这关外驰骋?」
「嗯,一定很威风。」小家伙憧憬道,「虽然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可若来一个马踏飞雪……更是不虚此行!」
李青哑然。
「敢情你来关外还是为了玩儿啊?」
「哎呀,总要劳逸结合嘛,再说了,我这也是践行王学啊!」
小东西仰着小脸,哼哼道,「我这是通过愉悦自足,来激发自我的驱动力。」
李青板起脸,接着,噗嗤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