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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兀自埋怨了阵儿,突然灵机一动,道:
「我有一计。」
「收起你的计。」
「……不火葬了。」朱厚照说。
李雪儿狐疑道:「什麽?」
「拼装。」
朱厚照哼哼道,「等只剩骨头了,将我和小刘合二为一,再一分为二,南北两京各躺一个,这不都有了吗?」
三人:-_-||
「你似乎很得意?」
「难道这不是两全其美?」
姑侄俩无力吐槽,看向李青。
李青烦躁的说:「你再想想。」
「?」
「再好好想想。」李青起身走出客堂。
昨日下了半日大雪,都漫过脚踝了,不够大的院子也足够用来堆雪人,只是被冻了一夜硬邦邦的,需要用铁锹辅助。
李莺莺从东厨取来烧到一半的木柴作炭笔,在雪地上画着图。
朱载壡铲雪,李宝依照姐姐的雪人图,一点点具现出来……
夫妻姐弟相互配合,挺像那麽回事儿。
馀光看到李青出来,三人停下动作,看向他。
「忙你们的。」李青说。
「哎。」
三人收回目光,继续忙活手头上的事……
接着,客堂里的三人也走出门来,李雪儿推着朱厚照,李信勉强还能自力更生,姑侄与李青并肩立在檐下,朱厚照则是坐在轮椅上,时不时指点江山。
李雪儿丶李信都是内穿厚实保暖的棉衣,外罩大氅,给人一种一看就很暖和的感觉;
朱厚照不同,他赶时髦,穿的是羊毛夹克,单论保暖措施,并不逊色与姑侄二人。
檐下无风,李青便也没让他们回去避寒……
众所周知,小辈在长辈面前,总有种强烈的表现欲,见人都出来了,三个小年更是干劲儿满满。
不过一刻钟功夫,一个有鼻子有眼的雪人就给堆了出来,酷似朱厚照。
朱厚照上下打量一番,咂咂嘴道:「虽然很一般,但也算是有心了……」
接着,用力喊道:「都先歇一歇,一会儿好有力气打雪仗。」
三人停下动作,走到檐下前,各自跺掉鞋子上的雪,李宝邀功道:
「朱爷爷,我手巧不?」
李莺莺说:「还不是我图画的好。」
朱载壡弱弱道:「我铲雪也不轻松啊。」
朱厚照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三个红包,道:「一人一个,咱这红包可比李青给的厚实多了。」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谢谢朱爷爷(大伯)。」三人接过,揣入腰包。
朱厚照啧啧道:「我年轻那会儿啊,可比你们会玩儿,这时节,在奉天殿广场前溜冰,抽冰陀螺……」
众人听着,心说:「其实你这会儿也比我们会玩儿,只是实力不允许罢了。」
人老了就是喜欢怀旧,洒脱如朱厚照也不例外。
「记得我还是孩子那会儿有一年下雪与宪宗一起打雪仗……当时啊,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冷,就跟个小火炉似的,用不完的力气……那会儿太小,还不懂事,自己不觉累,便理所当然的认为爷爷也不累,对爷爷口中的『爷爷老了』很不以为然,只当是不想跟我玩儿的藉口,现在自己到了这份儿上,才总算切实体会到,岁月它真不饶人啊……」
几人默默听着。
朱厚照叹了口气,道:「其实老不可怕,死也不是那麽令人恐惧,可是啊,总归是不舍……还是你们这些个小辈儿好,还有很长的时间,还可以见识更美好的事物,真令人羡慕……当初宪宗就是这麽羡慕我……」
李青说道:「你怎麽也矫情起来了?」
「都这会儿了,你就别挤兑我了。」朱厚照翻了个白眼儿,「我这也算矫情,京师那位就是个妥妥的娘儿们。」
李雪儿无语:「咋觉得被针对了呢?」
「啊?哈哈……」
朱厚照乐不可支。
其馀人也不禁泛起一抹笑,忧郁的氛围为之一缓。
「去去去,」朱厚照打发三个小辈儿道,「你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去跑,去跳,去肆意人生,装什麽深沉……打雪仗去,对了,下手黑一点,别娘们儿唧唧的。」
我不就是个娘们儿吗……李莺莺也觉被针对了。
不过,朱爷爷(大伯)都发话了,三人也只好照办。
于是乎……
「小宝,雪球要照脸砸才过瘾,你给姐夫洗把脸。」
「我说大侄子,你扭捏什麽呢?对小舅子客气个什麽劲儿,往他脖子里灌啊……」
「李丫头,你就看着你兄弟被欺负啊?哎哎哎……兄弟归兄弟,相公才是真爱……」
三人玩雪,朱厚照玩人。
三人精疲力竭,朱厚照乐此不疲。
这一通闹腾……
午饭并不丰盛,主要是吃不了,菜肴熟的过分,也失去往日的『色』,肉都快给炖成肉沫了。
不过味道还可以,也方便消化吸收。
无论是朱厚照,还是李信,这个阶段的他们已经没什麽口腹之欲了,李青便将重点放在了饮食均衡上面。
吃饭不为吃饭,只为给聊天叙旧增加氛围……
好汉也提当年勇,趁着聚餐之际,朱厚照将当年对阵鞑靼小王子的事,拿出来又说了一遍。
在稍加修饰之下,威武大将军的赫赫威名,更是名不虚传。
李青没拆台,三个小辈儿也会捧哏,气氛活泛热络,不大的院落不时响起郎朗笑声……
直至午时末,聚餐才结束。
一行五人离去,小院儿冷清下来,只剩李青和李雪儿。
李雪儿踌躇半晌,还是说道:「生死大事,容不得儿戏,这不是其他事,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李青不置可否的笑笑道:「你不是他,不能以己度人。」
「可按他说的……太胡来了啊。」李雪儿说道,「虽然他不正经,可他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帝,虽然他性格跳脱,可就论做皇帝这块,也绝对算得上有为之君,天子自当有天子的礼制……」
姑侄俩经常斗嘴,可在这种级别的事上,作为长辈的李雪儿,哪能任由大侄子胡来。
李青理解。
「好了,你也别过于忧虑这件事,这厮就是这样儿,兴许明个就变卦了。」
李雪儿轻轻一叹,道:「其实他还是比较听你话的,最好劝劝。」
「嗯,我会的。」
李雪儿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沉默。
李青当然知道她想问什麽,说道:「具体我也不能确定,其实也没什麽好说的,也就近几个月的事儿,我尽力,他听命。」
李雪儿默默点头:「只愿时间过得慢一些。」
「不用为他们担心,多为自己想想。」李青说道,「李信时间也不多了,小宝初步接手李家,还需你这个长辈来镇场子呢。」
「嗯,我明白。」李雪儿笑道,「我会长命百岁的,对吗?」
李青点点头。
……
李雪儿的祈祷并没有起到效果,时间长河一点也不知轻重,如大江东去……
眨眼功夫就出了正月。
李青搬离小院儿,去了朱宅。
朱厚照的三个儿子,或多或少都见过李青,尤其是朱威,由于继承了威武楼的缘故,与李青打照面最多。
这麽多年过去,李青还是风采依旧,哪能不多想。
对此,李青的解释只有一个:我是一个道士,道士最擅长养生。
这话,朱威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不过李青也不需要他相信。
期间,海瑞来了一封书信,称朝廷另派了人来主持田亩清丈,改令他治水。
海瑞没有抱怨什麽,也没有要李青为他站台的意思,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好让李青知道人事调动。
李青明白,直隶六部的弹劾起了效果,亦或是……皇帝察觉到了什麽,故才做了人事调动。
这一人调动影响自然是有,却也不是很大,何况治水也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干好了,功在当代,立在千秋。
而且,对仕途非常有利。
海瑞的官职还是太小了,现在都还只是个八品,钦差是见官大一级,可钦差只是一个临时的身份,并非正式官职。
想要做大事,就得做大官。
李青一直都希望海瑞做官,做大官,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乐意见得。
不过,海瑞的这封信,让李青的轻松消弭不少。
皇帝不够聪明,却也不是蠢人,看这情况,显然已隐隐意识到了什麽。
李青暗暗一叹,明白自己和朱家的情分快尽了,说不上难过,但总归有些失落……
太阳下,朱厚照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身上盖着厚实暄软的毯子,懒洋洋的晒着和煦阳光,十分享受。
「这几日你一直郁郁寡欢的,怎麽,不会是我就这几天了吧?」
「不是,将心放回肚子好了,还有时间呢。」李青收回心神,说道,「等天暖和起来,兴许还能否极泰来呢。」
「这种哄小孩的话,就不用与我说了,我是贪生,可非怕死。」朱厚照失笑摇头,问道,「我还想听一听夏日蝉鸣,能吗?」
「能!」李青给出肯定答覆,似是觉得不够令人信服,又补充道,「一定能!」
「那就成。」朱厚照轻轻笑了,「那你在忧虑什麽呢?」
李青默了下,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