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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寒光凛凛的箭镞,即便是在千人大军之中,也显得摄人心魄。
鹰不泊怨毒的眼神,白梅和空青讶异的眼神,见愁怔然的眼神,幽兰无波无澜仿佛已经预料到一切的眼神,均投向箭射出的方位。
四箭之威,不得不令人惊叹。穿越了战场,还未及士兵们有所反应便精准地射中了包围木笔的五人,百步穿杨,正是恰如其分。
即便是木笔,也呆愣地望着五人眼光集中的方位。
云淡风轻却坚定的目光,似乎与周遭的战乱毫不相干,一袭白衣无风自动,白皙的双手挽着雕花的弓箭,绝美的少女唇角带着一丝绝望的冰冷和莫名的哀伤,望着人群中的至高无上的将军。
“子苓……”几乎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见愁轻吐出她的名字,对面的清丽少女仿佛听见了一般浑身一颤。
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无法把目光从彼此身上抽离。
现在的她,是玄国的皇后,而他,则是洛国的将军。他将踏破她的国家,然后带她走。
他却并没有发现箭在弦上的并不只有子苓一个,她的身边一个宦官打扮的陌生人,此时也拉着弓箭正对着洛国大军。虽然见愁并未留心,鹰不泊和木笔等人却已暗自警惕,方才四支箭来得如此迅速,看样子并不是子苓一人所发,如此这般她身后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也是个中高手,不得不防。鹰不泊眯起眼望着那男子的眼睛,心念微动,再看向幽兰时,却见幽兰也在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男子,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只是子苓如此一个少女,却又如此神技,倒令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见愁乍见子苓,不由五味杂陈。本设想过无数次与她再次相见的场景,想到方才她虽然向自己的方向射出了箭,但毕竟无心伤他,只是射中了他的乘骑,他的心中涌出一阵小小的欣喜。
如此看来,她毕竟还是在乎他的吧。
然,即使是在乎,也免不了为敌的命运。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又不愿在鬼白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他故作轻松道:“好久不见了,子苓姑娘。”
子苓听见见愁开口,心中又是一痛,口中却是冷冷道:“想必将军别来无恙,还能来我大玄国土上肆意妄为。”
她何尝不知道,如今的立场,便是一触即发的生死相搏。今日除非他踏着她的尸首进了这扇宫门,否则她绝不会退让一步。
那些残酷的言语,与其是说给见愁听得,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不要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情意。
“子苓?”鹰不泊嗤笑了一声,“不是木家二丫头木莲姑娘吗?”
子苓见鹰不泊一脸刁钻刻毒,又是个不认识的家伙,想到方才鹰不泊身手矫健,知道他定是其中武功最高的人,并不欲与他辩白清楚,冷冷觑了他一眼,心下里开始盘算现在的形势。
非常不利。以千人之力,对五千骑兵,本来就是劣势,而对方还有武功家数如此怪异的帮手,自己这边算上苍术也不过三人,即使是龙族,也未必有把握守住这风雨飘摇的寝宫。
即使败,即使死,木家的人也绝不会低头。
她这样想着,再一次坚定地拉开了手中弓箭。
骑兵又一波的冲锋撞击着玄国的守备圈,一鼓作气的将士在方才的混乱中渐渐失去了战意,而子苓的出现令他们又受到了鼓舞,面对来势汹汹的洛国骑兵,即便是眼前已经被血模糊的筋疲力尽的士兵也再一次举起了手中剑。
“战——死——方——休——”
“护——我——大——玄——”
男人的呼声震天,带着不可侵犯的尊严,他们是在用生命呐喊,用生命擂出他们最后的战鼓。
“木家的人,绝不屈服!”木笔挥舞起大剑,眼中带着灼灼的骄傲,“木家的女儿,也绝不会逊于男子!”
子苓听到父亲的呼喊,忽觉一股激流冲荡着心灵。那是她的父亲!是玄国的铁将军,是玄国不倒的旗,是玄国推不倒的山!
而她是他的女儿!
即便是任性坚持着子苓的身份,即便是失去了关于木莲的记忆,她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体内流淌着木家的血,那是一种奔腾的疯狂,激烈的战意在她胸口燃烧。她不仅是子苓,那个深爱着见愁的子苓,她更是木家的人,她还有那个名为木莲的名字,更重要的是,她还是玄国的皇后!
她有义务站在这里,为自己的国家击退敌人。
“莲儿,我们现在怎么办?”她听见背对着自己的父亲开口问自己,声音豪迈,并不是询问的语气,只是一种渴望得到异口同声的呼应的召唤。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子苓的唇角微微勾起,心跳开始加速,却无关情爱,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此刻她的眼中没有见愁,她不是子苓,此时的她,名叫木莲。
手中箭离弦,仿佛撕破了空气,直直向鹰不泊飞去!
仿佛算好了鹰不泊闪躲的方位,几乎是同时,子苓身后的苍术默契地搭弓射向鹰不泊身侧。
子苓的第二箭正射向与苍术射出的一箭相反的一侧,几乎是三支同时离弦的箭,封锁了鹰不泊所有逃离的可能。
箭如电光,正中鹰不泊的心脏。
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死亡,子苓的右手捏了诀,自是一箭必杀。
然而在一闪而过之间,敏锐的子苓便发现了令她心悸的鹰不泊的神情,好像很平和,好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一样的狡黠,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嘲弄。
与此同时,幽兰眼中好像有一抹冷冷的光闪过。
之后的事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子苓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缓缓的沉寂下去,仿佛等待着下一个节拍。蓝色的光芒从鹰不泊身上放出,好像有什么缓缓旋转着从他身上升起,然后腾空而起的是……
龙。
然而只是一瞬间,那条龙便不见了,鹰不泊身上的血迹犹在,却恍如并未受伤一般立在当场。
子苓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突生的异变。
从箭射入鹰不泊体内,到方才的升龙异状,不过是短短一个眨眼,因而几乎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木笔的神情也是震惊非常,子苓看向父亲,见父亲也是如此惊讶心下也明白了两三分。
不知为何她觉得幽兰也看到了。有些踌躇地,她轻声问身后的男人:“苍术,你可看见了一条龙?”
“那个……是龙?”男人的声音带着不似往日的犹疑,令她手心发冷。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一条龙,从鹰不泊体内钻了出来,然后鹰不泊在她的一箭之中活了下来。
更可怕的是,她对那条龙,似乎很熟悉……
是一种……同类的感觉……
体内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在嘶吼着仿佛要把她撕裂,头又开始剧烈地痛起来。
纷乱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
“情,泪和血……”
“如果不用情,便只有死……”
“莲儿……他不适合你……”父亲的声音吗?父亲在告诉我什么……他……他又是谁……
“爹,莲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爱和舍生本就是两件事……”是我吗?我是……喜欢着玄参的吗?
“谁会爱你爱到肯为你去死呢?谁会把你当做世间的唯一呢?这样想不是太迂腐了吗?……”是姐姐的声音……这种带着轻蔑的嘟囔……不,姐姐你不要皱眉,莲儿想要你开心……
“木莲,即使你对我没有感情,我也不会放弃你……你是我唯一爱着的女子……”带着痛苦的,好像有点哽咽的声音,是玄参?为什么……为什么玄参也这么伤心……爹不是说我喜欢玄参吗……
视线开始模糊,脑中的声音不绝,令她头昏脑胀,她勉力睁着双眼,却感到了四肢的无力,一片模糊中她仿佛看见父亲的身形也踉跄起来,几欲倒地。她有些担忧地唤道:“爹……”却没想到出口的声音已经细弱到轻不可闻。苍术一直在她身侧,此刻察觉到她的不对,脸色微变,顿时把她扶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急急问道:“你怎么了?”
“爹……”她想抬手示意苍术去救木笔,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胳膊使不上力。苍术这才发现,木笔的脚步也踉跄起来。
“饭菜有毒?”苍术眉心一跳,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子苓牢牢护在怀里问道。
“并不是毒药……”子苓感受着体内的变化,说道,“似乎只是让我们短时间使不上力而已……”
“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去救皇上。”苍术也不再追究,把子苓打横抱起便往后奔去。
“等等……我爹……”子苓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苍术顺着她的话回看,正看见木笔勉力支撑着,显是和子苓情况相仿,“我不能撤退,我如果这时退了,只怕士气上顶不住了……”
苍术听见她如此说,脸上现出了为难,见她一脸倔强,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放她下来。扶着苍术的肩膀,她努力令自己的头脑清明,指尖掐进了掌心,她遥遥望着战场,猛然发现本该在这里的见愁已经不见踪影。
这一惊令她的神智清醒了不少,她茫然四顾,并未找到见愁的影子,想见愁明明是一军之将却不知所踪,端的诡异。就在这时,幽兰开口道:“在找见愁吗?”
声音不大,又是对着乱军在说,她却感觉他是在对她说话一样。
“知道蟠龙吗?”幽兰轻笑起来,“掌控着土的力量的龙族,可以把人从地下送进来哦。”
她听到幽兰的话,心中蓦然一慌,抓住苍术肩膀的手也不由紧了几分。
遁地之术的话,那么现在见愁只怕应该是已经到了玄参的寝宫吧……
木笔显然也听见了幽兰的一番话,神色大变,然而身体乏力,眼前还有鹰不泊等难缠的一干人等。
方才鹰不泊死而复生他看得清楚,是龙的契约。
他断然不会想到,如此轻易便形成了龙的契约。
蓝色,应该是水相的落家蛟龙宗吧。而刚才所谓的蟠龙也出现,看来这次的阴谋中真的少不了五龙宗的助力。
破大玄,毁苍龙。
所谓乱世出苍龙,仁者得天下,便要永远地只活在神话中。
“蓝丫头。”幽兰轻声招呼着,一个身影迟疑地向他迈出了步伐。木笔看到自己的女儿向洛国的阵营走去。
木蓝走过的地方,洛国的兵士默默让出一条路。
“木将军,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鹰不泊戏谑地一笑,木笔难以置信地看着木蓝一步步向幽兰走去,双目通红。
“蓝儿……是你在饭菜里下毒……”木笔喃喃地质问着,痛苦不堪。
“……爹,女儿也是为了您好。”木蓝的语气很平淡,亦没有回头,她也没有看见木笔和子苓眼中难掩的失望和震惊,亦不想看。
“混账!不孝女!”看着木蓝的身影徐徐融入洛国军队之中,木笔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木将军,与其在这里教训女儿,不如想想刚才带着蟠龙进去的见愁吧,啊——真想看看皇帝龙椅还没有坐热就被杀了的惨状呢……”鹰不泊讥诮道。
一句话提醒了木笔,现在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就在他想要向玄参寝宫奔去的时候,鹰不泊鬼魅一般地立在了他的身前:“木老将军可不要以为就这么容易就可以过去啊……”
木笔已经感到劲力在一点点流失,而法术也似乎被封住了一般无法施放,面对着一脸狰狞的鹰不泊,他虽然怒意愈胜,却并无把握胜过对方。鹰不泊丝毫不顾木笔此时的乏力,出手便是杀招,木笔堪堪退了两步,眼见便要在鹰不泊的毒招下受伤。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玄色短刀架住了鹰不泊毒蛇一般袭来的剑刺,木笔凝神看时,正是方才一直护在子苓身边那个太监打扮的男人。
光凭这个男人的身手,便知道他是个冒牌太监。
那杀人的眼神,他的伪装已经昭然若揭。
“苍术,我还真没想到,你还有站在我面前的一天。”鹰不泊咬牙切齿地挤出这样一句话,眼前男人墨色的瞳孔仿佛冰封一样冰冷肃杀。
一面说着,左手化掌向苍术击去,这一掌来得迅捷,带着劲风,苍术想到自己如果避开这一掌木笔定要受伤,便勉强用自己内力生生接了鹰不泊一掌。
丝毫不意外鹰不泊认出了他,毕竟手中兵器太过显眼,还有自己的眼神,总也是藏也藏不住的冷漠。
在鹰不泊一掌之力之下,本就伤过的肋骨又是一阵剧痛,虽然有内力护着,还是口中涌出一口腥甜。“木将军,小心身后。”他听到木笔身后幽兰白梅雏菊三人齐齐出手,忍痛出言提醒木笔。
“老夫背后的敌人还烦请少侠料理!”木笔回身之际,不忘叮嘱苍术,“那男人剑术诡异,小心为妙。”
“我知道。”苍术左手拭去唇际血迹,冷然的眼神渐渐化为杀戮的野兽。
那是凌辱了他十七年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临被鹰不泊的剑雨卷进去之前,他分神看了一眼寝宫的宫门。
白衣的少女已经不见,她蹒跚的身影依旧烙在他眼底。
——求你保护我的父亲,我去救皇上。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上鹰不泊,他未必能活下来。
对她的每一句承诺,他都会一丝不苟地遵守,除非他死。
寒冰一样的眼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那是一种甘愿舍命的觉悟。
子苓在宫廊中狂奔,脚步有些不稳。过不了多久她便听见玄参的房间内凌乱的叫骂声,听起来是南山六子的声音,听不到玄参的声音令她感到恐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玄参的房门。
只见一边是南山六子,一边是见愁和之前来过的被南山六子所擒的刺客,子苓见六人拼命护着玄参,此刻对于六人的怀疑尽消。再看玄参时,发现他躺在榻上,似是昏了过去,有南山六子护着,也并无性命之虞,她心中大感安慰。
然而明明在她看来方才还是平分秋色的战局,却似乎因为她的出现起了变化,之前那个遁地的刺客使出一招连环掌法,出神入化地一套打出来,竟让南山六子都难以招架。趁着这个机会,见愁猛地向玄参冲杀而去,子苓大惊之下莫名涌出一股力气,几个纵跃之间已经赶上了见愁,手中匕首直直挥出,此时的她四肢无力,又怎是见愁的对手?只见见愁随手便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她心跳忽然加速。
他们现在是太暧昧的距离,并不是敌人。她的手中拿着匕首,却被他捉着柔荑几乎被他环在怀里。
“子苓,你要杀我?”见愁的眼中似乎有一点伤痛,更让她害怕的是她看不懂的暗色的影子。
“不是……你不能杀……不能杀皇上……”子苓莫名变得局促起来,明明是敌人的立场,她却也不知道在和他解释些什么一样辩白着。
“不杀他,我该怎么带你走?”见愁的语气里带着无奈,一向带着笑的唇角出乎意料地有气无力。
不杀他,我该怎么带你走?
一字一句,在她心里画着圈,她惊呆了。
他是为了……带她走……
这种可笑的理由……
“你跟我走,我今日会退兵。”见愁的声音里带着魅惑,她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眼见着自己被见愁制住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她不如搏上一搏。
“好。”犹豫了一下,她抬眸道。
她不会愚蠢到相信见愁是为了她才来攻打玄国,她虽然爱他,但并不蠢。
她知道见愁有很多事瞒着她,虽然令她不得不恨,却也割舍不掉那份爱。
只有跟着他到了深处,她才可能了解得更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见愁带她来到了宫墙后的小河边,令她意外的是,他早已备好了船只。
莫不是他早就计算好了她会跟着他同走,所以计划好了一切?
只是他为何会如此确定闯进玄参的寝宫的人,是孤身的自己?
“作为将军,这样偷跑算什么?”她晶晶亮的眼睛在夜里像明星皎月,让他怦然心动。
“我只是在赌罢了,只是想有那么一份你跟我一起走的可能。”见愁笑起来,带着毫无尘埃的纯真,像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