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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但见险峰嵯峨,摩云插天。
在被那巨鹰攥于爪中,惴惴度过了数刻钟后,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葛季此时忽觉身上一轻,然后便从高空中急速坠下。
好在他多少是有几分道行在身,忙在半空提起一朵蒙蒙灰云护在身下,这才未在落地时候跌得到处乱爬,又更狼狈。
罡风呼啸吹动,头顶的青白流云绵软若絮,仿佛触手可及,正随风乱滚。
葛季心惊胆战四下一望,才知自己是被带来了一处千丈险峰上,四下只看得千山耸翠,峭壁若削,连深林里的猿啼鸟叫声眼下都难传入耳中,试一俯瞰,气雾森森,毛发倒竖。
他并不知巨鹰特意将他带来这等人迹罕至的高处是何用意。
平素虽知晓这等猛禽在捕得血食后,往往是将其带至高空中再扔下摔死,然后才慢慢去啄食去碎肉。
但那不过是凡俗鹰隼的所为,为节省气力种种。
而这位能够轻松扑杀冯廉,单翅一晃,便可将精铁都给生生打烂,显然已是实力强横的大妖之流了,或许还有不俗根脚在身,自不必费那般麻烦功夫。
说来冯廉也是死在了自己的骄矜性情上,他若不引弓射那一箭,说不得还能保全性命,相安无事。
偏偏就因手上一痒,便凄惨断送了富贵性命,这倒着实是葛季也未曾想到过的荒诞结局。
眼下在葛季心思骤转,苦思着该如何为自己寻找一条生路时,天中那头巨鹰忽将身一旋,然后便有一个神仪郎秀的玄衣道人凭空现出,同样负手落来峰顶。
其人周身有光云气环绕,里外通明,宛若天宫羽客,气势夺人
葛季见状先是如临大敌,继而又不免自惭形秽。
“并非大妖,而是仙道的修士?放眼四大陆洲,怕唯有天池派才能出得如此人物,但天池派道子可并非这般模样,且黎阳洲如今不是又同南空妖国斗上了吗?若真是天池派修士......”
虽脑中刹时涌上来诸般疑惑,但葛季动作却分毫不慢,急忙两手推地,行了个大礼拜倒,意态恭敬。
陈珩看他一眼,道:
“看来你是猜得一些了?”
葛季闻言并不抬头,他先将话语细细斟酌一番后,这才小心道:
“前辈既非什么妖魔异类,又慈悲留在下一条小命,在下虽然愚钝,但此情此景,心头还是有了些明白。
不瞒前辈,在下名为葛季,是禺苍天国葛侯之子,平素虽因出身不得侯府看重,但好歹也是公侯子弟,知悉不少隐秘内情,前辈若有所询,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毫不犹豫的表了忠心后,葛季虽犹豫几合,还是无奈吐了真话:
“不过若是关乎到天池派和南空妖国的战端,那在下便有心无力了。
似这等胜负输赢的大事,摩兀陆洲虽有几家定是知情的,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我家的权位,还远不足入局,只能是在远远看个热闹......
说完这话,葛季喉头滚了一滚,又不免有些忐忑。
陈珩伸手一指,在葛季惊骇欲绝的视线中阿鼻陡化作一线赤光飞出,潜于云海当中,戒备四下。
“是极,是极!此处虽是荒僻野地,旁人大抵难以寻来,但还是应提防一二!“
葛季颤巍巍一摸脖子,见脑袋尚还安稳,不免喜笑颜开,大大松了一口气。
“便先说说摩兀陆洲的几大势力,和你口中的这禺苍妖国罢。”
陈寻了一平整青石盘膝坐下,对葛季说道。
......
禺苍妖国、峤山教、蟠冥宫。
在历经诸般劫乱过后,如今的摩兀陆洲,便也是由这三方大势力共同主宰,不论是兆亿生灵,还是无穷山川江河,尽是在这三家的统御之中。
其中禺苍妖国的开国国主是猿妖成道,国中一帮王公贵戚也多是真正类,虽有魔怪鬼魅混杂其中,途中因为不满妖类的地位尊崇还由此衍生出了几次叛乱,杀了个血流成河。
但当权者自始至终都是猿部,从未动摇,说是妖国,倒也恰如其分。
而峤山教的嫡系贵胄则是一群尸怪,此辈不仅拜了无想天的破衲寺做顶头宗主,自此有了大靠山,还在数场天外攻伐中吸纳了不少魔修左道,以充实底蕴。
这方教门中各类道统杂糅,可谓百花齐放,同时派系斗争也最是激烈不过,比禺苍妖国的形势更为凶险。
至于最后的蟠冥宫,则是天魔当道。
相传蟠冥宫的几位宫主皆为天魔出身,祖上也曾在法喜洲煊赫一时,后因在争斗倾轧下落败,这才远渡重海来到了摩兀陆洲,并彻底在这方陆洲扎根下来。
若以实力而论,在三家之中,当然是峤山教最为势大。
这方教门自傍上破衲寺后,门中实力可谓是突飞猛进,不过短短百载,所辖疆域便近乎了翻了三成上下,逼得禺苍妖国和蟠冥宫从嘴里吐了不少好处出来。
后来因形势所迫,妖国和蟠冥宫难得放下了旧怨、结为友盟。
后者更从法喜陆洲搬来了魔神过来压镇,这才叫峤山教势头被挫,收了几分骄狂。
而这倒也着实是证明了冥宫与盘踞在法喜洲的天魔王族干系不浅,甚至在多年之前,本就是同出一源。
此时在洋洋洒洒说了一番后,见陈微微颔首,葛季刚如蒙大赦。
但下一刻,当又问起他家世相干时,葛季神情便不免有些尴尬。
“实不相瞒,我父曾是峤山教弟子,因见不为师长所喜,学道无望,这才冒险窃了一本道书,带着几个弟兄辗转逃来禺苍妖国。
后在军伍中立了大功,这才破例以人身在妖国得封侯位,享有荣华。
至于我......想必这位前辈已是看出,我并非纯正人身,在我身上有一半的天魔血。”葛季摇摇头,开口道。
自葛季言语得出,其父葛侯以凡俗之躯,一步步在这异类妖国中得以出头,着实堪称是一个异数。
那葛季分明是葛侯子嗣,却不得其父宠爱,归根结底,还是落在了其母头上。
“意思是你母亲是天魔出身,当初她因看重你父天资,故强将你父在身边,待数年过后有了身孕,这才又将你父放出,孩子也是令你父教养,不管不问?
嘿,这等魔类行事起来还真是全凭一个心意通达,也是离奇了!”
待葛季说完后,陈珩挑一挑眉,并未开口。
早在一旁看热闹的五?乾坤圈却已忍不住跳起来,大呼小叫。
葛季先是被这突然蹦出的器灵吓了跳,继而见五?乾坤圈说得大声,下意识急了。
左右一望见所处僻远,并不必担心被偷听了去,这才稍放了心。
“也并非不管不顾,在下还有一个姐姐,因在幼时激发出完整的天魔血脉,去了人身,很快她便被母亲差来的家将接走,连父亲亦不能阻拦。
至于在下,倒是没有那般好运道了......”葛季无奈辩解一句。
陈珩不置可否,心思则是转去了另一事上。
禺苍妖国、峤山教、蟠冥宫??
虽不知空空道人所言的恚鹰山是否就在摩兀陆洲。
但若说这方陆洲上最有可能知晓此山讯息的,便也是这上面三家了。
“若想得手这三家的地理舆图,虽不是什么难于登天之事,但也应好生筹划一二,以求万无一失,那这身份,也应再改换一二了...………”陈珩思忖道。
而见陈珩忽沉吟无语,本是在小心应付五?乾坤圈的葛季暗感不妙,心头打了个咯噔。
他因出身缘故自幼便不为其父所喜,虽有族人照拂,但还是难免养成一副怯懦性情。
如前番因在斗兽时无意得罪了冯廉,明知冯廉今日邀自己游猎是不怀善心,但知晓无人替自己出头,葛季还是无奈前来赴约,然后便为陈珩所擒。
此时在惊惧之下,他只觉陈珩有了杀人灭口的打算,刚欲叩首求饶,就有一道视线落于他身。
“那你可听说过恚鹰山?”陈珩问。
“恚鹰山?”
葛季苦苦琢磨半晌,都未在脑中寻出这个名号。
正当他要忐忑摇头时,忽灵光乍然,然后便不由狠狠拍了一下掌。
“我道是什么,这不是鱼湖山的旧名吗?此山名字早已被改了几轮,便连鱼湖这称呼,也是自数千年前才定下传开,若非在下没什么去处,平日多是躲在书阁里面,换作常人怕是要一头雾水!”
葛季刚兴高采烈说完这话,旋即似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陈珩既特意问起了这恚鹰山,想来也是欲进入此间。
但今日不同往日,如今的恚鹰山或者说鱼湖山已成禺苍妖国中邕王的食邑,又因鱼湖山盛产一类名为元佐的芝草,早被邕王下令封山,好不被乱了地气。
外人若想擅闯,莫说先难以破开守山大阵,单是不慎闹出些动静来,巡守的一众妖修便要赶来捉拿了。
当葛季小心将这顾虑说出后,似担忧陈珩会心有不悦,他又连忙补道:
“不过这封山也仅是对于寻常修士,若是有邕王的亲朋故旧或那些真正有背景的大人物上门,所谓封山,倒形同虚设。
而元佐芝本是一类难得外药,若放于先前倒好说,爸王府圣眷正隆,自能震慑里外,但自那场宫变后,邕王府声势已大不如前,为减去嫉恨,每隔个百载,邕王便已会令下面的管事开了阵禁,以容外间修士缴纳钱货入山采
芝。”
话到这时,葛季掰着指头数了数,距离下一回开山应还有四十七载。
对于修行人士而言,这四十七载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而陈珩闻言只是暗暗摇头,他自不会在这摩兀陆洲苦等个四十七年,既如此,那也唯有是自前者上做文章了。
“虽说道行浅薄,但在前来洪鲸之前,我还是为自己算了几卦,勉强得了个风行地上,柔以时升’的吉卦。”
陈珩一点指,便有一团宝光凭空朝葛季落去,他笑道:
“而我才到摩兀陆洲不久,便能遇得葛君为我解惑,如此岂不是正应了吉卦?”
葛季闻言有些手足无措。
待他在陈珩示意下伸手将那团宝光捞住,定目一看,见正是一只华美锦囊,囊中装得满满当当,华光射目。
“*......“
葛季身躯一哆嗦,几乎拿不稳手中之物,脑中空白了一瞬。
陈珩声音也恰时传来:“些许谢仪,还望勿要嫌弃,不过此事关乎到我大计,恐怕要委屈葛君一二了。”
葛季在怔了半晌后才收敛心绪,见陈珩这般客气,倒莫名生出一股受宠若惊感。
他见眼下只怕难以推辞,又想起平日在侯府中的种种冷遇讥嘲,终将心一横,签了法契。
而在签了法契后,虽要受陈珩制束,但到底保住性命。
葛季此时只觉如释重负,心思也瞬活络不少,开始思量起了陈珩用意。
“若要速入那恚鹰山,又该寻到何人头上?王还是乐阳公?”
葛季沉吟起来。
“
数日后,禺苍妖国,巩延郡。
群山屏绕,烟波悠悠??
一片碧色大湖在眼前平铺开,叫人一眼都难望见边际,此是巩延郡的一方名湖,向来风景绝胜,而在湖岸处,是密密麻麻的大小营帐,到处都有高大甲士来回守卫。
妖气滚滚,恶气如龙蟒冲天,即便相隔甚远,亦能感应到营帐中的那股凶煞意味,叫人不由胆寒。
此时一座形若尖锥的大山上,虽是自己亲口向陈珩提议来此的,但遥遥一见这排场,葛季已不免是有些两腿发软,几乎掉头就想跑了。
“前辈容禀,这帐中的应是乐阳公的第七子,我等??”
待葛季勉强收找念头,却还没说几句,他身旁的陈珩眸光陡然一肃,忽看向某一处,停了一停,才淡淡道:
“不料在这等地界,竟也能碰上八派六宗的同道。
虽说有趣,不过阁下自昨日便跟了过来,如今更欺身至此,我未点破你的行藏,你便真以为能瞒过我的耳目?”
“还有人在?!”葛季心头大骇。
他顺着陈珩视线望去,努力运起精神,却只见空空荡荡的一片。
陈珩轻轻一弹指,一道犀利剑光急骤杀出,虚空中才恰时有一团殷赤鲜血跳出,须臾就被一斩两分。
而被斩做两截后,那鲜血似无大碍般,滋滋作响,熏人口鼻,一左一右继续向陈珩夹攻来,然后被同样分化成两道的剑光半途追上斩断。
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
鲜血似无枯竭损坏之虞,很快便分化到了数百之巨,剑光倒也同样如此,因形势,同样演化。
眨眼间,似漫空都是血影腾腾,剑光乱晃,叫葛季看得目眩神迷,不能做声。
而很快,两人似有默契一般同时收手。
剑光齐齐敛去,同时那百余血影也重新合为一团拳头大小鲜血,寂寂虚悬在空,动也不动。
“不愧为玉宸真传,果真有些门道,并非什么花架子,那当年你能在甘琉药园中斩去元师的一具神降身,看来也并非是运气使然?”
片刻,才有一道声音从血光中悠悠响起:
“某乃血河宗真传,容?山之主吕融,陈珩,倒是久仰大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