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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朔沉静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微光，语气中也不再如一开始那样毫无生气，而是多了些属于少年的好奇，“太女回来了？”
“嗯。”季百并未废话，直白的道，“九幽裴玥彤回来了，现在就在暗罗谶，你想跟我去见她么？”
“好。”月朔没有半点怀疑，当即站起来到，“暗罗谶在哪里？”
季百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冥界。”
光影消失，季百和月朔的身影也湮灭在水镜里。
月朔笑盈盈道：“看，我没有骗你，季百进不来月殿的。”
裴玥彤再一次沉默。
在看到水镜中曾经呈现出的月朔的模样，她几乎无法将他和眼前这个孩子联系在一起。
细细想来，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干净的气质，澄澈的眼睛，那呆傻到令人无语的执念和简单无比的心思。
可是，当看到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月殿中，数年如一日的等待着心底唯一的念想，连裴玥彤素来冷情的心都因此而窒息。
单只是遇见她，就让他如此的开心？就让他的眼底染上了光彩，让他多了很多正常的孩子该有的情绪。
裴玥彤突然了悟，她其实错估了月朔，她不该在这个孩子的面前自以为是的大放厥词。
谁说他呆蠢痴傻来着？
如此通透的一个孩子，怕是比任何人都活的明白，他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接受了月宗为他安排的选择，并且在这选择中默默地等待了这么多年，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裴玥彤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原本想安慰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不太理解，月朔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却知道，自己若是再一厢情愿的说什么引导他走向正确的路，那便是对月朔的一种侮辱和亵渎。
裴玥彤抬手按了按眉心，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裴玥彤啊裴玥彤……你果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难怪在暗罗谶的时候，甄千鸿会同她说了那样一番话。
裴玥彤一直以为，当自己选择接受了甄千鸿，选择了自己前生从未拥有，这辈子也不愿接受只想逃避，最后在甄千鸿的逼迫以及各种坑爹的巧合下，不得不接受正视的感情之后，她就能直面自己的缺憾，就能抹去心中的阴影，就能变得更加无所畏惧。
却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一直都没有。
她的心中有阴影，她也会像正常人一样恐惧，只不过，这种情绪一向都被她隐藏的很好，甚至藏到了她自己都遗忘的地方。
她害怕失去，一直以来都害怕失去。
她的不作为和不接受是因为害怕，她接受了之后的殚精竭虑还是因为恐惧。
也正是因为这种害怕和恐惧，让她一点一点的迷失了自己，让她在一次次和诸多阴影对弈的时候失去了本心，导致她此后的各种疏漏和崩盘，甚至还失去了甄千鸿的消息和踪迹。
月朔像是一面镜子，一面能映照出人心的镜子。
他的通透和干净告诉她，接受，并不等于是退让，更不代表是痴傻。
月宗选择他作为继承人，选择让他做九幽太女的王夫候选人之一，并且日复一日的给他洗脑，告诉他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他出身在这样一个家族，难道他真就对族中灌输给他的思想深信不疑，就真的会一点都不怀疑家族中的藏污纳垢？
不，他知道。
裴玥彤微微一笑，对月朔道：“你方才几句话打发了季百，你确定他会信你？”
月朔微微侧头，“他一定会信啊，因为月宗的继承人是不能撒谎的。我修炼的功法要保持什么赤子之心，一旦撒谎就会反伤己身，所以季百一定会相信我。”
说着，月朔笑了笑，“我没有对季百撒谎，裴玥彤现在的确是不在暗罗谶了。”
裴玥彤嘴角一勾。
果然。
这孩子……她从一开始就错看了他。
他一点都不痴傻蠢笨，他也的确是一直都以赤子之心待人，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聪明。
规避重点旁敲侧击，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却也半点没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月宗的修炼法门只怕不是什么秘密，正是因为有这个前提，他反倒比任何人都容易得到信任，更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操控人心。
不着痕迹，润物无声，大智若愚，强悍于无形。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一开始那般的忌惮月朔，直到现在也还对月朔带着些防备之心。
她防备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心若琉彤的孩子，而是在忌惮踌躇不前的自己。
接受爱上甄千鸿的事实，接受她身为九幽太女的事实，也接受她要承担九幽慕颜衍生出的所有乱局的事实，并且像月朔一样，不拒绝不抗拒，而是平静的应对，以澄澈的心境干净的眼神换一种角度去等待缘分，拥抱惊喜。
然后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这，才是原本的裴玥彤该有的模样，是甄千鸿倾心以待的模样，更是此世的九幽裴玥彤该有的模样。
想清楚了这一切，裴玥彤只觉得心思澄明，长久以来沉积在心底，自从上辈子失去她的狼崽子开始就留下的阴霾彻底的消散，更透过月朔那双干净的眼睛看清了自己。
清冷的桃花眼里流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困倦和慵懒，嘴角的浅笑也带了些炫目的邪气，裴玥彤上下打量着月朔，幽幽的开口，“啧，扮猪吃老虎，没想到我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嗯？”月朔一脸不解的看着裴玥彤，“什么？我不明白裴玥彤的意思。”
就是这样才可怕啊！
别人都是白切黑，眼前这小子却是个含着剧毒的傻白甜，随口几句话指不定就把人带到那条沟里了。
月宗定然想不到自己选定的继承人会是这种怪物，她怎么会担心这样的月朔会成为他人算计的牺牲品。
有些人，天生就注定不是凡物，总能在料峭的悬崖尽头绽放出芬芳的花朵，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静静的坚守着属于自己的初心和风骨。
月朔就是这种人。
裴玥彤抬手扳了扳手指，内心突然涌出了一股躁动的血气，她挑了挑眉对月朔道：“想不想跟姐姐去见识点好玩的？”
有这么个宝贝在身边，要是不好好发挥他的作用，给冥狱一点惊喜怎么够本。
而且，她也的确想带着月朔尝试下不一样的人生。
月殿内静静等待的日子太过清苦，她可不舍得这么干净好看的孩子当真被时光雕琢成一块琉彤石头。
“好玩的？”月朔眨了眨眼睛，“冥狱有什么好玩的？还有比裴玥彤更稀奇好玩的？”
裴玥彤一个白眼翻了过去，“我又不是你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