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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海扬开着车，靠近那座面山靠海的豪宅，心情就越接近死水一般。在这个房子里生活过十八年，所拥有的记忆，却并不是他想留住的记忆。豪门家庭对许多人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奢侈。可是对他来说，却毫无生气。母亲永远扮演着骄傲优雅的贵妇，对儿女就象对着一群没有多少亲密关系的学生，有的只是教训，只是要求，只是高高在上的姿态。父亲几乎缺失他的整个童年。他只有在重大场合，才得以与父亲相聚超过一个小时。父亲的严厉与母亲不相上下，这夫妻二人似乎在变着法儿地比赛，看谁对儿女的教育更为苛刻，谁能得到更大的成就。有时候，他甚至羡慕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至少他可以逃脱母亲的严苛，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跟父亲相处。因为他从大学开始，就进入了汇川实习和工作，他几乎是司朝全一手栽培起来的左右手。司海生和司朝全的关系，不仅仅是父子，更象是盟友。这曾一度令司海扬羡慕过。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
那大大的铁门缓缓打开，司海扬开进停车场，一眼就看到司海潮站在门前走廊前。与庄景行结婚后，她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化，仍然在汇川任职，仍然过着她放纵奢华的生活。司海扬对这个比自己早出生五分钟的姐姐，感情更为复杂。他们本应该是自小到大最亲密的朋友，可是因为父母明目张胆地重男轻女，而导致她对他一直心存芥蒂。哪怕他远去美国多年，她仍旧无法对他放开心怀。
他下了车直直朝她走去，司海潮继承了母亲一脉相承的冷静优雅，难得会有脸色如此难看的时候。他心绪不安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
司海潮低低叹息一声，“上午警察来过了。”
司海扬愣住，“什么事？”
她若有所思地朝屋内看了一眼，上前挽住他往里走，“警察说庄树清自杀的案子有了新进展，他极可能不是自杀。爸爸是最后见过他的人，所以仍然有嫌疑。”
司海扬皱眉道：“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你也知道，他不是自杀。”司海潮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
司海扬顿住脚步，没有说话。
司海潮淡淡地笑了，“你一直装聋作哑，无非是不想去查……”
“我为什么要去查？”他打断了她，眼眸微眯，“我又不是警察。”
“可庄景行是你兄弟。”她的语气冷了一分。
司海扬脸色微变，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松开他，眼神玩味：“有人在监控录像上动过手脚。”
他目光微凝，一时没说话。司海潮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递给他，他没有接。
她顾自缓缓喝了一口酒，淡淡道：“我们是干哪行的？画面剪辑作特效，是家常便饭。就算是有人对着庄树清开了一枪，也有办法把枪变没了。不过动作这么快效果这么好，竟然没人察觉，真是厉害。想想，谁能做到？”
司海扬转开眼，沉默着，仍然没有答话。
司海潮笑道：“你不好奇吗？”
他冷冷看她一眼，“你已经知道了答案，为什么还要挑战我的耐性？”
她喆喆笑了两声，走过去盯着他瞧，“我就是在想，你这八风不动老谋深算的性子，到底是象妈妈，还是更象爸爸？”
“我再怎么算也不会算自家人身上去。”他毫不留情地笑了一声，“你搞砸了周播剧，害得汇川的品牌差点儿流产，还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你能得到多少好处？”
司海潮脸色变了，盯着他冷笑道：“无辜的女人？她无不无辜，现在说为时过早。”
“她跟大哥之间的事我们无权评判！我知道你跟天竞联手想搞垮赵建成和大哥。不过我劝你最好收手，不要以为爸爸会任你胡作非为。”他脸色凝重地看她，“天竞想要的是汇川，你会吃力不讨好。”
她靠近他，压低了声音笑：“我也想要。你愿意给我吗？”
他脸色一沉，深深叹息一声。
她哼了一声，“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偏心你，如果我做得没你好，他们会教训我。如果我和你一样好，他们给你的奖励会比我多。如果我比你做得好，他们会觉得惋惜是你发挥失常。在他们眼里，你才是第一位的。你从来没有进汇川，股份却比我们都多。人人都觉得你才是汇川未来的主人。连余音，这么多年来，都爱你爱得死心塌地。只要你一个眼神，她绝对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海扬，你知道不知道，你有多让人嫉妒？！”
他黯然失笑，“那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摆脱这一切？”
司海潮收了脸色，盯着他笑道：“真想摆脱，那简单，跟爸爸妈妈说，你放弃继承权就好了。至于大哥，相信他也不会有意见。”
司海扬笑起来，“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汇川不是我想给谁就能给谁的！”
“你弟弟是个明白人。你得承认，你始终不如他。”方孝仪的声音响起来，司海潮脸色一白，转头盯着母亲没说话。
方孝仪走到沙发边坐下，淡笑道：“坐吧。一回来就站着吵架，别人会以为我们司家的人没教养。”
司海扬没有动，看着母亲道：“爸爸怎么了？”
“哦，不太舒服，血压有点高。他在休息。”方孝仪不以为意地笑，“晚上在家吃饭。”
司海扬深深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站住。”方孝仪目光沉了沉，仍然笑道：“你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海生也不回家。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说走就走？赵建成萌生退意，吴天竞上上下下地搞事，汇川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你还当真可以坐视不理？”
司海扬停住脚步，转眼见到司海潮嘲弄的目光扫来，心头无奈顿生。
“自从你去了美国，就没指望你为我们分忧。可是如今是多事之秋。就算有事，我们也应该关起门来解决它。”方孝仪冷冷地笑着，“在家里怎么闹，终究是家事。闹出去了，就成了笑话。你姐姐那件事做得太急近，是她的问题。你要真为这个家着想，就应该帮个手，而不是在一边冷嘲热讽。”
司海扬终于忍不住盯着她道：“你早有这想法了吧？赵建成、吴天竞，你都不喜欢。他们一走，司家人就能独霸天下了。哦，不，是你，你就可以明正言顺和父亲抗衡了。是吗？”
方孝仪变了脸色，却笑了两声，“海扬，不要忘了，你是我儿子。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我跟你父亲商量过。唯一能让我们都收手的可能，就是由你来全盘接手。不管我们怎么斗，只有一点共识，就是你绝对能把汇川带进一个全新的领域。”
司海扬咬牙叫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要汇川。”
“为了当年一句气话，值得吗？”方孝仪语气严厉了一分。
司海扬惊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不，那不是气话。那是我的承诺。我知道，每次你们斗得没法儿平衡，就一定会让我接手。你要我接受股份，我要了。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事，但我不想要汇川。我不是你们的垃圾桶。”
方孝仪惊愕地看着他，铁青着脸叫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受够了。”他毫不留情地盯着她笑，冷冷道，“我受够了你们为了利益斗得你死我活，我受够了这个家没有半点温情，我受够了那看起来奢华高贵实际上千疮百孔的生活！”
他转身就走，方孝仪冷笑道：“好，你走吧。将来汇川如果倒了，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那就让它倒吧。”司海扬恨恨地接了一句，没有回头，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