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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萱一夜没睡好。哄小奇睡着了，她躺在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心绪难安。她其实早看出来吕家乐的企图，但她却没有及时地扼杀。她也是有私心的人，私心地以为，保持一定的距离，她可以拥有他的温柔与关心，哪怕这份感情并不那么纯粹。可是她并不愿意再进一步，因为再进一步，那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了。可是就是因为她这私心的犹豫，却让他越走越近。她心底生出无数的愧疚与罪恶，折磨得她无法入眠。
第二天她打起精神来给徐图打电话，他匆忙说了几句就挂断了。黄昏时，他却意外出现在她家门口。
“到底怎么回事？”尹萱见他神色疲倦，似乎心事重重。
“是你介绍我来做这个项目，我还是有必要跟你交待一声。”他声音有些哑，明显是没有休息好。
尹萱盯着他看，竟只能长长叹息一声。
“还记得方孝仪生日那天吗？”他看她一眼，“你生小奇的那天，吴天竞约我去玩了。”
尹萱惊得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对我的网站有兴趣，但我没有明确答应。他意图明显，就是想拉我入伙。我，当时有点犹豫。”徐图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说，“我知道他没那么简单，所以也没有立刻答应。果然，他得知司海扬要拍试验短片，就让我来打探消息。”
尹萱吃了一惊：“以他和司海扬的关系，需要你来打探消息吗？”
徐图看了她一眼：“自从汇川分拆之后，吴天竞和司海扬之间的联系就少了。外界都猜测因为吴天竞拆了汇川，而司海扬看似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所以二人闹僵了。但事实上根本没那么简单。吴天竞创建汇天下，依靠的是汇川原有的平台和资源，但他怎么会安于原来的规模的业务，他肯定想不断扩大版图。底下的影视制作公司中，十个有九个都已经跟他达成了合作协议，包括万安旗下的长空影视，唯独银河没有。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因为汇川的缘故，银河不会跟吴天竞合作。”
尹萱沉默了，司海扬不跟吴天竞合作，是觉得吴的野心太大，扩张太快，有可能会出现问题，而并非是因为汇川。但这些话，如今，她也不敢跟徐图说太多了。
徐图想了想又说：“他对我说他有个包罗万象的计划，正需要我这种专业性强的网站。但是他希望我能成为合作者，而不是一次性的买卖。”
徐图忽然笑了一声，看着尹萱道：“他不愿意出钱来买，却又想绑住我，算盘打得挺好。我几次犹豫不决，他就有些不高兴了。说银河怎么也只是个制作公司，跟海纳差不多。而平台才是未来的王者，他们将来都会去求他的。我如果眼光还停留在前十年的光景，只会被淘汰。”
尹萱忍不住道：“胡说！你做网站的目的是什么？你的网站目标不是用户，而是人力资源，那能一概而论吗？”
徐图看着她笑道：“他不是不懂，只是想我为他所用罢了。”
尹萱盯着他冷冷道：“你也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还想东想西？！”
徐图抹了一把脸，叹息一声，看着她道：“尹萱，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也愿意跟你说心里话。你看看你，父亲上大学前就死了，还有个不管你的妈。你一直一个人过，读书工作，全靠自己混。我呢，我爸我妈，也算是个中产阶级，生活无忧。我从小学习优异，顺风顺水考上大学。毕业了进了海纳，没多久就当了庄景行的助理。在公司里，我也说得上话。不瞒你说，我曾经一直很有优越感。你年年考第一又怎么样，还是没我混得好。可是从你回来之后，所有事情都倒了过来。”
尹萱脸色一变，刚想说话，他却立刻又道：“你嫁给吕嘉，完全摆脱了自己的阶层进入了上流社会。而我却掉了下去，进了底层挣扎。我是个很现实的人。只有去了底层的人，才明白‘底层’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尹萱深深叹息：“意味着你身不由己，意味着你没有话语权，意味着你任人摆布。意味着你不随波逐流，就会被抛弃。”
她脸色暗沉，曾经被伤害被歧视的痛，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两个人沉默着，坐在三楼的阳光房内，窗外阴云层层叠叠，天空泛着阴冷的灰，看不到半点霞光。一阵阵的风卷着空气里的微尘，一波一波地扫来扫去，碧水泛着皱纹，热闹得想要发怒，树梢上的叶子也凌乱起来。
尹萱看那些树木在狂舞，内心无法平静。徐图静静地看她一眼，轻声道：“在这世道挣扎，没人敢不用力。就像这些树、草、水，一阵风来，就开始显露它难以窥见的本性。”
尹萱淡笑道：“你就是太用力。”
徐图叹气：“我不是吴天竞，不是庄景行，不是司海扬。我只是一个平民阶层的普通男人……”
“工作中做点成绩得点夸奖那些虚荣，早已经无法满足你了是吗？”尹萱转眼看他，有一丝无奈，“徐图，你野心太大。”
他也笑：“吴天竞说，没有野心的男人不算男人。你想想你自己身边，有几个男人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哪怕是吕嘉，已经身价百倍，仍然要成为国际巨星。哪怕是司海扬，眼观天下一呼百应，仍然要建立他自己的王国。有些男人的野心是为了摆脱底层的苦痛，而有些男人的野心只是想要得到更高的权力。”
“那你呢？”尹萱两眼一眨不眨地看他。
他低头叹息一声：“我？如果我说，我想成就自己的价值，看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可以撬动这个世界，我有没有那个可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人……这算不算是人生最大的野心？”
尹萱微微动容，盯着他轻声道：“徐图……你想太多。”
“当你每天为了交通困扰，为了经费发愁，为了得不到更多的关注和认同抑郁，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想这么多。如果你不断在否定自己和找回希望之间打转，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犹豫不决。”
“犹豫不决是男人成功的大忌。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她有些急了。
他笑了，看着她道：“嗯，年年考第一的状元开始教导第二名的榜眼了。”
她笑了起来，“到现在你还耿耿于怀？”
“不，我考不过你，不是因为我没你聪明，没你勤奋，没你努力，而是因为我没有你那股狠劲。我的生活太舒适，注意力被太多事情分散，我没有你专注。”
尹萱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他的手，端起茶壶来给他面前空了的茶杯注水。
“知道我们为什么就是不来电吗？”他笑着看她。
尹萱也笑：“嗯，你瞧不上我。在你眼里我是男人。”
他失笑出声，神色却正经了一分：“是我配不上你，不敢追你。我觉得你不会属于我，跟你做朋友，好过做恋人。”
她愣住，无奈地摇头：“这算恭维吗？”
“真话。”他笑得坦然，“你嫁给吕嘉我有点意外。我一直觉得你看不上他。”
她眼神黯了一分，一时没答话，淡淡地笑着，却掩不住那笑容里的伤痛。徐图叹息一声：“你爱上他了，是被他的真情打动了？”
她沉默半晌，低低道：“从来没有人这样爱过我。在你眼里觉得我样样都强，实际上我只缺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他若是爱我，管他是谁，我都会被他打动。他，爱得那样直接，那样热烈，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他把他的一切都给了我，好像我就是他的全世界。这样的感觉，一生能有一次，已经是奢侈。”
徐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又笑了：“原来女强人也是需要爱情的。”
“谁都需要。我也不是什么女强人。宋于斯才是。”她笑了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徐图脸上的笑容忽地消失了。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你知道吴天竞和宋于斯闹翻了吗？”
“什么？”尹萱吃了一惊，那吴大少爷明显对宋于斯动了感情，之前所有种种，都在显示这位著名的花花公子有多在意自己的老婆，他们会因为什么闹翻？
“宋于斯接近吴天竞，从头到尾就是有目的。她和吴天竞早就认识。可笑的是我们聪明绝顶阅人无数的吴大少，根本忘记了她。”
尹萱吓了一跳，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之前消失了两天，你不奇怪我去哪儿吗？”徐图盯着她笑。
尹萱脸色变了，“徐图……你……”
“我跟宋于斯在一起。”他直视着她，毫不避讳，看得尹萱心底一沉。
“你在干什么？”
他扬眉淡笑：“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很奇怪吧？不要想多了，我们之间没有肉体关系。”
尹萱喘了一口气，盯着他眼光不定。
徐图笑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挣扎，该怎么办。我想找个人倾述，但偏偏一眼看过去，竟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结果十多年过去，我身边留下来值得信任的人，只有你。”
尹萱眼眶一热，笑了两声。
徐图淡淡又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司海扬设的一个局。他需要这个短片来开始他的市场计划。他要集中十个平台的力量，来推广这个新技术计划。但是吴天竞可不甘心只是这十分之一。他要做二分之一，如果不行，他要抢先成为这no.1。”
尹萱叹息一声，“谁会想到吴天竞会和司海扬去争？”
“没错。”徐图笑道：“吴天竞是这五个人当中，野心最大的，否则他不会拆了汇川。为了得到汇天下，他基本上押下了全部身家。司海扬是最大的得益者。他当然不会看着自己的朋友得了好处创建了银河，而自己却在原地踏步。所以他肯定会和他争。”
尹萱微微皱眉：“这件事和宋于斯有关系吗？”
他专注地看了她一眼：“司海扬这个局，把所有人都卷了进去，你竟然一无所知？”
尹萱心下一跳，不自觉地慌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