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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半斜的阳光，照亮了大门的一角，为那冰凉的铁闸添加了一点温度。
司海生一身便服，脸色如常。泛青的头顶，显示着他新出狱的阴冷。五年过去，他除了瘦了一点点，黑了一点点，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那停在路边的豪华奔驰车，司机一见他就立刻下了车来，对着他点头笑道：“司先生！”
他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驶了出去，一路光影斑驳，飞速掠过。道路比之五年前已经有所不同。路过影业协会新落成的数字影视博览城，他的目光变了变。车子开进司家的豪宅，他下了车，淡淡扫过门前轮椅上的司朝全。
“回来了。”司朝全对着儿子招招手。
司海生走到他面前，低了眼，平静地笑了笑。
“海扬，晚点会回来吃饭。”司朝全平静的脸色，有一丝难见的波动。
司海生走到他身后，缓缓推着轮椅往里走。
“你……辛苦了。”司朝全轻声叹息。
司海生推着父亲一路进了休闲厅，这才打量着这个屋子。五年过去，这里几乎一成没变，那些家具，那些植物，那些空气。他有些贪婪地吸了两口，一转眼就见到司海潮从厅的另一端走过来。
她笑意冷淡，微微点头：“你回来了。”
司海生眼光闪了闪，没有答话。
方孝仪从司海潮身后越过，笑道：“先上去洗个澡，你的房间我没动。今天晚上我让于妈做了你喜欢的吃的烧鹅。”
他沉默的脸色微有些松动，冷冷笑了笑：“在里边老吃烧鹅，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他已经转过身，看了一眼那部电梯，径直坐了上去。
司海扬回到家时，一家人已经团坐在餐桌旁，沉默无言地吃饭。与过去那三十多年相比，几乎毫无二致。他讨厌这个没有温度的家，多数时候，方孝仪和司朝全，并不在家吃饭。因为方孝仪的坚持，每到周六的晚上，全家人必需坐在这张桌子上，吃这一顿各怀心事的饭。这个规矩，从他去了美国、司海潮结了婚、司海生入了狱之后，就变得可有可无。如今它又重新在家里出现，让他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他走到餐桌边坐下，司朝全的目光看过来，“怎么这么晚？”
“最近事情比较多。”他有些心不在焉，看了司海生一眼：“大哥。”
司海生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仍然停留在面前的饭碗上。
司朝全轻咳了一声，“海生，来做我的副手，应该没问题吧？”
司海扬淡淡道：“现在邹老是主席，您是副主席，他行不行，不是你们说了算吗？”
司朝全冷笑了一声：“你拉拢了万安，又能控制住天竞。连景行也会听你的。邹从云名义上是主席，一样要看你脸色。”
司海扬放下了筷子，看着父亲道：“我把你们找来，不是想你们看我的脸色。”
司朝全哼了一声：“你有野心又不是什么坏事。我虽然老了，也不会拖你后腿。”
司海潮笑道：“他不是一向这样的吗？说的是不想要，实际想要的更多。”
方孝仪也放下了筷子，“好不容易聚齐了一家人吃饭，能不能不说这些？”
司海潮冷笑道：“那妈妈希望我们说点什么好？”
司朝全哼了一声：“你拆了汇川，入股海纳，现在一样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你妈妈希望你早点实现你自己的野心。”
司海潮脸色变了变，冷冷道：“您费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司朝全笑了一声：“哦，也许你也应该生个儿子，将来儿子就可以掌控海纳。”
司海潮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阴冷地叫：“我可不是那种靠儿子来拴住丈夫的女人。您可看错了。”
司朝全也没生气，淡淡道：“那就想开点。景行的心在哪儿，何必在意？”
司海生正在扒拉饭粒的手，忽地顿住了。
司海潮瞪着父亲，脸色阴晴不定，扔下碗筷，大步走了出去。
“回来！”方孝仪生冷的声音不高，却别有威慑，“坐下吃饭。”
司海潮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动。
方孝仪冷冷道：“结了婚这么多年，脾气见长，越来越沉不住气。几句话就能让你失控了？”
司海潮闭了闭眼，挣扎了一下，还是走了回去坐下，重新端起了碗。
司海生却放下了碗筷，看着父亲道：“我吃好了，先上去了。”
这是他在饭桌上，说的第一句话。
方孝仪瞟了他一眼：“嗯，你累了，早点休息。”
司海生的目光，从司海扬脸上扫过，转身走了。
司海扬也站了起来，“大哥，我带了最好的蓝山咖啡，要不要来一杯？”
司海生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不用了。晚上喝咖啡，我怕睡不好。改天吧。”
司海扬微微一怔，看着他上了楼。司朝全的声音响了起来：“海扬，还记得五年前我说过的话吗？”
司海扬收回了目光，“邹老不反对，我没意见。我先走了。”
他朝大门走去，方孝仪忽然叫道：“海扬，杨万千提交了一份十亿推广计划，吕家乐要出手了。”
他脚步没停，冷冷道：“很好。我怕他不出手。”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司海潮反倒吃得更慢了。她盯着眼前精致的菜肴，无不讽刺地笑：“看来我要吃到最后啊。”
方孝仪盯着她道：“你要取代庄景行进入影业协会。”
司海潮蓦地怔住，笑道：“那个破协会有什么好去的？一群老人家自娱自乐，只怕跟不上时代，我没兴趣。”
方孝仪看了司朝全一眼，笑道：“有时候，老年人的一句话，会影响很多年轻人的方向。机构越大，人数越多，影响就越多。你不去，你就会成为被影响的那个人。你是希望自己去影响别人呢，还是被别人影响呢？”
司海潮吸了一口气，眼光变了。
“自己想清楚。”方孝仪站起来，从容地拿起纸巾擦了一下手，“我先上去了。”
司海潮坐在座位上，看了一眼仍在吃饭的父亲，内心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气。她一生受制于这个男人，学什么专业，做什么职业，嫁什么丈夫，好不容易，推翻了他的王国，他却又上了另一层楼，仍然可以操控她。凭什么？！
司朝全感觉到女儿不善的目光，抬眼看了她一眼，放下了碗筷，“你想来影业协会，得靠你大哥。好好跟他道个歉，我们还是一家人。”
司海潮冷哼了一声，站起来笑道：“我不欠他的。你才欠他的。”
司朝全变了脸色，她没再看父亲，快步走出了门。
司海扬上了车，只说了一句开车，就没再说话。老王不住打量着他的脸色，却不敢多问。车子在珠江边上兜圈子，他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兜了三圈下来，他终于开了口，“去……水郡。”
老王松了一口气，车子快速朝那郊区的别墅小区驶去。此时天色已经黑尽，华灯照亮了半个夜空，夜色里的都市，蒙上了一层迷离的光。宾利车驶进了小区，在那幢小楼前停了下来。房门紧闭着，里面的灯光散发着一丝暖意。他只是坐在车内，一动未动，脑子里想像着那两大一小坐在桌边，其乐融融的影像。他坐了足足快半小时，老王有些忍不住想开口了，他才轻声道：“走吧。”
老王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调转车头，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