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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很清楚，当年的事，你也有一点责任。如果你没有那样不尊重她，如果你肯拉她一把，如果你发现了她的污点没有利用这个污点，给她一次回头的机会，如果你不纵容她和吴天竞鱼死网破，如果你能对她多那么一点点同情，你就会知道这些年她挣扎到现在，活得有多痛苦……”
“够了！人活在这世上，原本就是要承受痛苦的。”他目光如冰，刺伤了她。
这句话，十八年前她自杀时，他也曾对她说过。当时她暗无天日的生命，突然揣进了一丝黎明的光亮。苦痛受过去，前方或许就是光明。哪知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却发现前面还有更长的，见不到黎明的黑夜。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累得无力挣扎，只想放任自己沉沦，放弃那无妄的希望。
吕家乐说对了，他要拉她一起下地狱。
这念头让她被心痛击中，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轻声道：“那我们来交易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你的妹妹？！开个条件，只要我能办到……”
“尹萱！”门忽然开了，宋于斯和徐图走了进来，她直直走到她面前，直声叫道：“不要拿我做交易。”
尹萱愣了一下，站起身来看着她道：“这件事他本来就有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看。
“你是个高明的布局者。纵观全局，懂得利用每个人，每一件事为你的目标服务。你可以说，你的目标是多么的好多么的伟大，一旦实现会是个多么宏大美好的愿景。你不会在意这一路过来的每一个，会牺牲多少，付出多少……”
“你以为我没有付出，没有牺牲？”他目光冷冷地看她。
尹萱看着他，幽幽道：“你也许有，可你的牺牲，却是他人痛苦的根源。”
他变了脸色，说不出话了。
尹萱转眼看着宋于斯道：“你这一步走得太险！不值得……”
“不，我想得很清楚。要摆脱吴天竞，这是最彻底的办法。他失去了汇天下，就失去了控制我的筹码……”
“你疯了吗？”尹萱不自觉地声音大了，“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就算他没有了汇天下，他一样有的是财力人力把你毁得一文不值！他会24小时翻你的黑料，直播你的艳闻，制造你的污点，把你变成全民鄙视的过街老鼠！他会让你永远抬不起头，让你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任何人敢接近你！你才三十多岁，未来漫长几十年，你想污水中孤独地等死吗？”
宋于斯眼眶一红，盯着她忽地笑了：“我不是还有你吗？”
尹萱眼睛也热了，摇着头道：“宋于斯，别这么傻，你不知道被全世界抛弃是什么滋味，约他出来谈谈，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宋于斯轻轻摇头：“已经来不及了。汇天下所有违纪资料已经上报，他们很快就会迎来清算……”
尹萱惊得后退一步，转眼去看徐图：“还有时间吗？”
徐图脸色难得惊慌，沉默地摇头。
尹萱看着宋于斯，眼泪流了下来：“值得吗？”
“鱼死网破，就看我没有那个运气，死里逃生了。”宋于斯深深看她一眼，“你不会抛弃我的，对吗？”
尹萱说不出话来，泪眼转向司海扬，咬牙道：“你已经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
“银河会收购汇天下。”他声音平静，隐有些不确定，“h基金和简行风投，会全力支持这次收购。”
尹萱笑了：“你布局这么久，终于要收网了。当然不能因为一个人就毁了这么大的计划。”
一直沉默的徐图忽然冷声道：“司先生收购了汇天下，万安也无法和你匹敌了？那全息投影计划，是准备以汇天下为开端？”
尹萱吃了一惊，司海扬沉默地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虽然从来不提，但我清楚，你的王牌不在线上，而在终端。”徐图看着他又道，“从那个实验短片开始，你就在关注这个技术，你不仅在关注，还在投资。你的钱，投在银河的占不到十分之一。其他大笔投资去了哪里？既不在百向基金，也不在h基金，是在终端吧？！”
司海扬盯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徐图没理会他的笑容，接着又道：“终端技术决定了未来有多少平台。如果我没猜错，你说服了梁定思和梁定成一起投资了终端，却没有联合百向，就是不希望有人知道你的王牌在哪里。就算吴天竞不卖汇天下，将来他一样会受制于你。但你不想再跟他耗下去，这个机会这么好，你当然要出手了。”
司海扬无声地叹息：“你是个人才。”
徐图笑得无力：“谢谢你看得起。我也有一句话想说。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整个圈子里，你站得最高，看得最远。我一直期待能跟你合作，一直合作，去实现你那个庞大的构想。我觉得是我的幸运。可是，今天你不肯帮你妹妹，我也不想再走下去了。”
司海扬目光变了，盯着他有些惊愕。
尹萱和宋于斯也吃惊地看着他，他一字一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机会，去接近她。如今，机会来了，却要付出这么重的代价。我恨我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多少能力能帮她走出那个深渊。”
“感情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我印象里的徐图，野心堪比吴天竞。”他声音冷淡，目光却震动。
徐图笑了，转眼看了看宋于斯，她已经震惊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我也以为，感情是个装饰品。所以当年我很容易就放弃了去追求唐致格。我不想太投入，太投入就意味着要放弃一部分自己，那会影响我前进的步伐。我确实走到前面来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看着你爱的人陷在痛苦里不能自拔，比自己受苦更难受。我不想这样下去了。就算将来我站到世界之巅，我也不愿意去做那个痛苦孤独的成功者。”
司海扬沉声道：“这是你的选择？”
“对。”徐图看了他一眼，转向握住了宋于斯的手道：“将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下地狱我就下地狱。总之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
宋于斯哆嗦了一下，声音不稳：“你，你不必这样……”
“我愿意。我受够了一直等，受够了看着你痛苦却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徐图坚定地看着她，又转头看着司海扬道：“司总，‘在途中’运作已经非常成熟，人才机制网络构建已经成功。将来不管你控制了多少技术终端，没有人帮你做优质的内容，你一样会被超越控制。而我，会成为你最强的对手。”
司海扬变了脸色：“你威胁我？”
“说对了，我威胁你。”徐图冷冷道：“‘在途中’虽然挂在银河旗下，但是独立运作。盈利之后才会真正收归银河管理。我还有大把时间把它架空。”
司海扬瞪着他没有说话。
徐图又道：“我这一块，在你拼图里或许并不是最重要的一块，但我会不遗余力地跟你作对。或许会有不少人会感兴趣。我知道百向基金就有兴趣……”
“徐图！”尹萱和宋于斯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那是个缺口，是任何人都不能碰触的司海扬唯一的缺口。
果然，司海扬勃然变色，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徐图没再看他，拉起惊惶难安的宋于斯大步走了出去。尹萱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忽然笑了。徐图今天的勇气，是她完全没料到的。原来一个人的勇气，总是存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它能冲破束缚，就能得到重生。
尹萱没有回头，她能想象出此刻司海扬的脸色，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幽幽道：“这辈子能得到一个肯为你奋不顾身的人，什么都值了吧？”
司海扬仍然没说话，尹萱终于回头看他，目光里有丝难掩的苦痛与忧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我们或许无权去评判他人的选择。不能可怜宋于斯自杀式的行为，也不能嘲笑徐图以卵击石般的决心。我亦不能，指责你目标高于一切的冷酷。”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惶，瞪着她没说话。
“海扬。”她走到他身前，俯身凑近看他：“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就有多绝望。我绝望你和我之间是两条平行线，不管靠得有多近，永远都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可是嘉嘉却是那一条相交的直线，刹那间的相知相交之后，我们再不能重逢。我的生命，最终只能，孤独前行。”
她低头在他唇上一吻，掩去眼中的热泪，转过身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