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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苏晓瑜就起了床。
她本以为，在看到那场景後，自己会被愤怒和背叛感折磨得彻夜难眠。但事实上，并没有。发完那张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照片给邓宇轩後，她洗了个热水澡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清晨醒来，她感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那点感情上的心烦意乱，像是被大脑自动清理掉的垃圾文件，不再占据她任何的内存。她现在十二分的精神，都在工作上。她已经不想，也没有精力，再去想邓宇轩的破事。
一进办公室，苏晓瑜就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的骚动。几个女同事聚在茶水间，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Peter的老婆今天亲自来公司开项目会议了！真的超美丶超仙！」
「真的假的？林主编？她来我们这儿干嘛？」
「好像是有个跟奢侈品相关的新媒体项目，要来找我们募资……」
苏晓瑜没有参与她们的八卦。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刚打开电脑，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十点的会，妳也参加。资料刚刚发到妳信箱了。」
「嘟——」
是Peter。他从来都是这样，用最简洁的语言下达指令，然後立刻切断电话，不留给人任何提问或回覆的空间。
苏晓瑜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九点四十五分。她点开邮件，附件里的企划书，足足有三百多页，她十指交扣反拉着伸展了一下，挑战开始！
会议室里，苏晓瑜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一身高雅的白色香奈儿套装，剪裁得体，衬得她身形窈窕，气质出众。她没有刻意展露性感，但举手投足间，那份成熟女性的自信与风韵，却比任何裸露都更加诱人。此刻，她正像一只优雅的花蝴蝶，穿梭在几位公司高管之间，谈笑风生，应对自如。
完全不用任何介绍，那极为强烈的存在感，显然就是Peter的妻子林婉月。
她没有上前，只是在会议桌的末端，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坐下，打开平板，争分夺秒地继续浏览那份庞大的资料。
「您好，我是林婉月。」
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在她身旁响起。苏晓瑜猛地抬头，看到林婉月不知何时，已经抽身走到了她的面前，正微笑着，向她递出名片。
苏晓瑜吓了一跳，赶忙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双手接过那张设计精美的名片。她又在自己的名片夹里翻找了一番，才找到自己的那张，有些局促地递了过去。
「苏晓瑜……Emily」林婉月看着名片，轻声念出她的名字，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真是个可爱的名字，我猜你的绰号叫小鱼！」
苏晓瑜不自觉的与她一起笑了起来，林婉月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特质，提出的问题温润而巧妙，总能让人不自觉地对她敞开心扉，不断侃侃而谈。这与Peter那种命令式的丶冰冷的严肃，呈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他们明明是夫妻，却像是来自两个星球。
就在两人聊到一半时——
「开会了。」
Peter大步走了进来。他的出现，像一阵寒流，瞬间让会议室里热络的气氛冷却了下来。他只是朝林婉月的方向，极轻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众人也立刻噤声，赶忙各就各位。
「开始之前，我先说明一点。」Peter环视全场，声音冷硬，「今天这个项目，是我太太牵线的，从归属上来说是我的项目。但是，这不代表审查标准会因此放松。恰恰相反，为了避嫌，我们会用比平时更严格的眼光来看待它。」
他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苏晓瑜。
「Emily，妳先来报告一下，我们寰宇资本对这份企划书的初步意见。」
经过Peter好几次地狱式的训练，苏晓瑜早知道会叫她报告，而她也早已不是会感到怯场的新人。她深吸一口气，将平板的画面投影到大萤幕上，立刻侃侃而谈：
「根据我们的初步评估，『风尚前沿』这个新媒体项目，目前主要存在三大疑虑。第一，市场定位不明确，现有几大时尚媒体，几乎都已经切入这个新媒体赛道，在品牌实力丶资本皆显然不可能对抗下，如何作出差异化，有待深思；第二，财务计画过於乐观，新媒体的广告投放烧钱的速度绝对不可能是企划里面的数字，更不要说时段如果与大媒体重复，那飙高的费用，瞬间就会压倒这间公司；第三，核心团队的人员流失率过高，企划里面的技术及设计团队，比对一下官网，已经走了四个人，代表可能在员工精神组织丶员工福利或工作环境上有潜在的问题，这对初创项目来说，是致命的风险……」
她的发言条理分明，直指要害。
林婉月转头看了眼Peter，他骄傲的对她示威性的一笑，她则不疾不徐地，在苏晓瑜话音刚落之际，轻轻拍了拍手。
全场的目标瞬间被吸到她身上，她温柔地把话接了过去：
「Emily讲得太好了，句句都是我们日思夜想的痛点，在新媒体上，跟大品牌拚撒钱是最不智的行为，所以我们瞄准在夜间便宜的广告时段，而谁会在夜间无人时划手机消费？大家可以看到企划里面的统计，最多的是早上忙碌上班丶晚上顾小朋友的太太们，他们精打细算的忙碌了一天，在好不容易攒下只属於自己的时间里，她们非常愿意看一点浮华的美丽事物，把日常琐事抛到脑後，甚至刷卡买下一点对自己的奖赏…」
众人全神贯注的听着林婉月的分析，她的专业度，全然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个打滚市场的金融人士。
「Emily，可能我们企划还要调整，重点不够突出，这项目最吸晴的是未来性！新媒体厉害之处不只是传播的优势，而是它能直接连结消费，让『风尚前沿』不只是个传播管道，当品牌建立後，它更是让消费者能直接购买新锐设计的平台！」
「恩～」突然被点名的苏晓瑜，还在慢慢消化，一时有些难以招架。就在她略为感到窘迫的时候，不得不说点什麽的时候。
Peter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婉月，说的很好。」他看着自己的妻子，「但妳不是这家公司的CEO，妳只是股东。妳刚刚说的这些解决方案，妳们的CEO答得出来吗？投资方如何能相信公司的实际执行端，也具备妳的能力？这位…」，他顿了顿，冷眼找到人群中的CEO，「蔡董，编辑经历无可挑剔，但不要说经营新媒体，连独立RUN一家杂志的经历都没有。」
全场顿时沉默了下来。项目会议上很少会听到如此尖锐，当着全部人的面直接针对董事高层经历丶能力上的质疑，特别是全部人都知道这位蔡董，就是林婉月刻意从自己杂志提拔出来，创造独立品牌的资深主编。
已经回答过一次的林婉月，总不能把话吞回去，这下她的抢答，反而显得这CEO是个草包。气氛一度尴尬到了极点。
还是主管David站出来，打了个哈哈圆场：「哎呀，Peter，你太较真了！林主编说的，肯定也都是从CEO那里得来的想法嘛！只是林主编如此美丽动人，口才又好，自然是由她来当这个最佳发言人啦！她们关系铁的很！有这样的老板娘坐镇，我不会担心啦！」
对方的CEO也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会议室里凝固的空气，才总算重新流动起来。
会後，林婉月闲步着在Peter的办公室里闲晃。她四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都像Peter本人一样，整洁丶冷硬，充满了秩序感。她基本上没来过几次这个丈夫待得比家里时间还长的地方。
「赵总？」苏晓瑜敲了敲门，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进来。
Peter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处理着文件。
「夫人好。」苏晓瑜将茶轻轻放在Peter的桌上，然後礼貌地跟林婉月打了个招呼，便拿起平板，开始汇报起不同项目的处理事项。
Peter端起那杯茶，边喝边专心地听着，不时地做出几句简短的指示。苏晓瑜记录完毕，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二人之间，看起来完全就是最正常不过的老板与下属的关系。
可女人，特别是一个极度精明的女人，又怎麽可能会放过任何细节。
等苏晓瑜走後，林婉月才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你什麽时候开始，不喝咖啡了？」
「嗯？」Peter从文件中抬起头，似乎没反应过来，「哦，有好几年了。年纪有了喝了心悸得厉害，就改喝乌龙了。」
林婉月的印象中，丈夫最爱的，明明是牙买加蓝山的手冲单品咖啡。她这次要来还特别托人买了豆子，只是上来匆忙忘在车上。可现在她对丈夫的了解，竟然还不如他身边的一个员工。
她轻笑了一声，掩饰住心中的一丝涩然：「那也别总叫人家研究专员给你泡啊。我看那位苏小姐，刚刚在会上谈项目非常专业，绝对不可能是负责端茶倒水的秘书吧？」
「嗯？」Peter又是愣了一下，似乎在林婉月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苏晓瑜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会很贴心地丶主动地帮他换上热茶。
「知道了。下次叫她做好自己的事。」
林婉月见Peter又埋首於工作，她也不好再叨扰，拿起自己的包，轻声向Peter告别。临走前，Peter头也不抬地，留下了一句：
「妳那个项目很不错。公司会好好考虑。」
「知道了。」林婉月停在门口，回了一句，「再等你们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