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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静默的注视
母亲称雅各布为「绅士」。她说他彬彬有礼，温文儒雅，完全不像她的亲生父亲。每次谈起来，母亲眼里都会浮现一种疲惫而欣慰的神色，好像终於遇到了能让她安心依靠的人。
雅各布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订制西装。车道上，那辆闪亮的轿车每次驶进来时都会发出轰隆的引擎声，像是一种对邻居的宣告。周末的时候，他会亲自去後院修剪草坪，汗水在额头凝结，衬衫袖口卷得整整齐齐，连园艺手套都像是精心挑选的。
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体贴丶慷慨丶温柔，总是面带微笑，说话不疾不徐。母亲也常说，能遇到这样的男人是一种福气。
但菲尔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那是幸福。
雅各布搬进来的第一天，菲尔就注意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不是那种大张旗鼓的异样，而是一些细微到几乎被忽略的举动。
比如，他以为菲尔没有注意时，那目光就会游移不定，像是想要看清什麽又刻意收敛。晚餐时，他总是坐得太近，近到不必刻意伸手就能碰到菲尔的手臂。当菲尔只是想拿桌上的餐盘时，那只本应只是擦肩而过的手，总是会「不经意地」拂过菲尔的手腕，停留的时间长得让人不安。
那不是单纯的亲切。那是一种刻意的丶带着目的的碰触。
而他总能说出那些听起来「恰到好处」的赞美。
「你长得真快啊，」他有时低声说，眼神里闪过一种奇怪的光芒，嘴角勾着笑。那双眼睛像是在记录什麽不该记录的东西。
或者当菲尔穿着稍微贴身一点的衣服时，他会用一种带笑的语气说：
「这件上衣真漂亮，很适合你。」
说完之後，他总是像开玩笑一样呵呵笑两声，好像那只是普通的关心，没有其他意思。
可菲尔从来没笑过。
接下来是「礼物」。
一开始是一些不显眼的小东西，比如颜色过於鲜艳的唇彩丶款式不符年龄的丝质睡衣。然後有一天，他买了一条蕾丝内裤，声称是网购时「不小心买错了尺寸」。
菲尔拿着那条内裤站在母亲面前，困惑和不安像是两股暗流在心底交织。母亲却只是疲惫地笑了笑，挥手说：
「雅各布可能是想买给我吧，宝贝。就放在我抽屉里，别想太多。」
但菲尔很清楚，这不是失误。
因为当晚，他穿着新睡衣从浴室出来时，雅各布已经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等着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菲尔。那目光没有移开，像是锁住了他。
那一刻，走廊里的灯光很暗，但那双眼睛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压迫感，让菲尔背脊发凉。
他没有多问什麽，只是转身进了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夜里，屋子很安静。母亲很早就睡着了，雅各布的脚步声也在一个小时前就消失在走廊深处。菲尔本以为今晚能暂时松一口气。
他坐在书桌前，为第二天早上要交的作业发愁。数学方程式像是乱麻一样缠绕在脑中，每写一行都觉得像在打一场无法取胜的仗。头痛越来越剧烈，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也像是针扎耳膜。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作响。
菲尔下意识拿起来，萤幕上的名字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雅各布。
这很不寻常。平时，雅各布不会用讯息联系他。即使有事，也会直接敲门或在餐桌上说。
他点开讯息，下一秒整个人僵住了。
萤幕上是一张照片。
雅各布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衬衫扣子敞开，露出胸膛，运动裤松垮地挂在臀骨上，彷佛一个刻意的暗示。他的表情不像是随意自拍，更像是经过精心构思的姿态──双眼半眯，嘴唇微张，呼吸似乎有些急促。他的手攥着裤腰，像是要拉下去，但又在关键时刻停住，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边界。
还没等菲尔反应过来，第二张照片又跳了出来。
这次更糟。镜头角度更低，拍得更近，没有任何模糊的错觉。
紧接着，是一则简短的讯息：
「你喜欢这样吗？我靠近你的时候，你总是看起来很紧张……我觉得这可能会让你放松。」
菲尔猛地松开手机，像是被火烫到一样。手机掉在地上，萤幕朝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整个人向後退去，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刺耳得让人想逃。
这绝不是发错对象。这是刻意的。
又一阵嗡嗡声响起。
「别告诉妈妈。」
讯息停了几秒，又跳出新的：
「除非你想跟我谈谈。面对面。」
屋里的空气忽然变得沉重，像是有什麽东西压在胸口，让人无法呼吸。
然後，菲尔听到了那声音。
轻轻的敲门声，在他卧室门口响起。
那敲击很缓慢，不是寻常的提醒或催促，而是一种带着深思的节奏。
菲尔屏住呼吸。
接着，雅各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压低得几乎只有耳语：
「亲爱的……你忘了关走廊的灯了。要我帮你关掉吗？」
声音温柔丶细腻，像是普通家人间的体贴问候，但在这一刻却让人毛骨悚然。
门外没有其他声响，只有那声音悬在半空。
菲尔盯着地上的手机，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手心里满是冷汗。
走廊的灯还亮着，缝隙里能看到一点光洒进来，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
那影子一动不动地停在门下。
然後，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更轻，但更加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