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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青川县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安静。
苏沐秋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复盘，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一眼闭目养神的叶凡。
省城那座看似风平浪静的宅院，带给她的压迫感，远比当初面对柳家父子时要强烈得多。
那是一种无形的、深入骨髓的权力场域，让人喘不过气。
叶凡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没睁眼，却先开了口：“怎么，被吓住了？”
“才没有。”苏沐秋嘴硬，“我是在想，那个赵老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海东市卫生局长，听着是升官，可怎么听都像是个火坑。”
“是火坑，也是手术台。”叶凡终于睁开眼，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一如他此刻的处境，“一个外科医生，一辈子能遇上几台值得挑战的顶级手术？他把最复杂的病历递给我，就是在看我敢不敢接，能不能接。”
“那你要接吗？”苏沐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叶凡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问她：“你说，一台高难度的脑瘤切除手术，术前最关键的是什么？”
“呃……核磁共振？CT扫描？反正就是把里面的情况看清楚。”
“对。”叶凡点了点头，“赵立轩给了我一个‘手术邀请’，却没给我‘影像报告’。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自己想办法，把海东市的‘核磁共振’片子搞到手，看看那里面，到底长了个多大的瘤子，和哪些大血管粘连在一起。”
车子驶入青川县界，叶凡的手机响了，是钱国栋。
“小子，活着回来了？”电话那头，钱国栋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但更多的是凝重。
“托您的福，暂时还喘着气。”
“少贫嘴。赵立轩的棋，不好下。他这个人，习惯了掌控一切。他给你递梯子，你就得想清楚，这梯子是通往楼顶，还是通往断头台。”
“老领导，您对海东市那边，了解多少？”叶凡直奔主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海东？那是咱们省的钱袋子，也是个藏污纳垢的销金窟。医疗系统尤其乱，水深得很。前前后后折了好几个局长，有的是被人搞下去的，有的是自己不干净栽进去的。这么跟你说吧，那地方的医疗采购，就是一块唐僧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盘根错节，背后牵扯的利益集团，比你想的要复杂一百倍。赵立轩让你去，三分是考验，七分是借刀杀人。他想洗牌，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钱国栋骂了一句，“你那套在青川行得通，是因为青川这池子小，水也浅。海东那是个漩涡，能把航母都绞进去！你小子别头脑发热，先把自己的根基扎稳了再说！”
挂了电话，叶凡看着窗外熟悉的县城街道，眼神深邃。
根基？他现在最大的根基，就是青川。
回到县政府，屁股还没坐热，王海东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满面红光，手里提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神秘兮兮地把门关上。
“老弟！我的好老弟！”王海东把牛皮纸袋往叶凡桌上一拍，压低声音，激动得唾沫星子横飞，“你要的‘核磁共振’片子，哥哥我给你搞来了！”
叶凡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王市长消息够灵通的。”
“嗨！我这点道行，不全靠耳朵尖嘛！”王海东嘿嘿一笑，脸上写满了“快夸我”的表情，“我一听说你从省城回来，就知道这事肯定有下文。我连夜托了我海东市的一个老同学，他就在市府办，专门给我整理了这么一份‘绝密档案’！”
他献宝似的打开纸袋，从里面抽出一叠厚厚的资料。
“老弟你看，这是海东市最近三年的医疗系统大事记。前前任局长，叫李卫国，想搞药品集中采购改革，动了人家的蛋糕，上任不到半年，就被人举报老婆收了医药代表一张五千块的购物卡，直接双规了。你说冤不冤？”
“前任局长，叫张闯，是个狠人，想从医疗设备上开刀。结果呢？他女儿在国外留学的学费来源，被人捅到了网上，说得有鼻子有眼，最后自己引咎辞职了。到现在那事还是笔糊涂账。”
王海东咽了口唾沫，指着其中一份名单：“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个，‘海东市医疗行业联合会’。听着像个民间组织，其实就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会长叫秦振华，他家的‘华泰医疗’，垄断了海东市公立医院百分之七十的医疗设备和耗材供应。刚才说的那两个局长，就是倒在他手上的。”
“这个联合会里，还有几家本土的医药公司，跟华泰医疗穿一条裤子。他们结成了一个攻守同盟，外地的企业根本进不来。谁敢坏他们的规矩，他们就让谁在海东待不下去。市里不是没人想动他们，可每次一有风吹草动，医院里就出事。要么是关键手术缺耗材，要么是急救药品断供。他们这是在拿全海东市老百姓的命，当人质啊！”
王海东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打压的正义之士。
叶凡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资料，神情平静，但眼神却越来越冷。
这份“病历”，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已经不是肿瘤了，这是系统性的癌变，癌细胞已经侵蚀了整个器官的运行机制。
“老弟，这浑水，咱可千万不能蹚啊！”王海东见叶凡不说话，苦口婆心地劝道，“赵老板那是神仙打架，咱犯不着把自个儿搭进去。你在青川干得好好的，马上就要提副书记了，何必去那个龙潭虎穴……”
叶凡忽然抬起头，打断了他：“王市长，你那个在海东市府办的老同学，靠得住吗？”
“啊？”王海东一愣，“靠得住啊，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绝对信得过。”
“好。”叶凡把资料收好，看着王海东，“那你帮我再传个话。就说，青川县国际医院，最近准备采购一批全球最顶尖的心脏介入手术设备，预算上不封顶。我们打算面向全国，进行一次公开透明的网络直播招标。欢迎所有有实力的企业，来青川公平竞争。”
王海东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合上。
他以为叶凡在看病历，准备望而却步。
搞了半天，他不是在看病历，他是在磨刀。而且，他这把刀，不准备亲自去海东，他要让海东的“病人”，自己跑来青川，主动躺到他的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