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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福利院,已是下午三点。
简单和苏哲在人行道上肩并肩走着,一辆电瓶车从后头疾驰了上来,苏哲赶紧伸手把简单护在怀里。
电瓶车擦着苏哲的衣角而过,简单赶紧问了一句,“阿哲,你没事吧?”
苏哲愣了一会,“你叫我什么?”
简单撇开头,不去看他,声音却清亮亮的,“ 你叫我小单,我叫你阿哲不是很公平吗?”
苏哲听了,再一次傻笑开了。
公平,当然公平了。
苏哲看起来很妥帖稳重,其实也还是小孩子心性,你瞧,时不时就在她面前笑得和傻子似的。
简单轻轻点了点苏哲脑门,轻轻说了一句,“走了,苏傻子。”
苏哲听了也不恼,屁颠屁颠跟上了。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另一个学期的五月。
苏哲也成为了福利院的大熟人。
当苏哲和简单再一次来到福利院的时候,宋爷爷因为骨折瘫在床上,子女孙子女们围了一房间。
骨折不致命,可这么一摔,诱发了他的心脏病。
病床前,宋婆婆迷茫地站着。
宋爷爷想去牵宋婆婆地手,宋婆婆却怎么也不肯走过去。
苏哲一把上前,将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宋爷爷含泪说道,“老婆子,我这辈子还没和你过够啊……”
接着,老人和子女们细碎地嘱咐,他的一张脸惨白,每一句话都说得十分费劲。
“你妈这辈子活得不容易,我走了,你们别为难她,她愿意过什么样的日子,都随她……”
“每天喂她吃药前,先试一试水温,别烫着她……”
“多带孩子们来这看看你妈,老了,心里就全是你们了……”
宋爷爷的一子一女使劲地点头答应:“爸,您放心,您真的放心!”
老人说完这些嘱咐的话,就再也不动了。
给宋爷爷送行的那天,简单和苏哲也去了。
初夏时节,阳光并不毒辣下,街道上的送殡队伍走的很慢。
突然,遥遥地传来凄厉的喊声。
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追了上来,只见瘦瘦小小的宋婆婆手里拎着一袋黑红黑红的李子。
她拎着李子冲到捧着骨灰盒的儿子前,对着上面宋爷爷的照片骂道:“你这老东西,要再说我买的李子不甜,以后再也不给你买了……”
老两口年轻那会聚少离多,经济上又不富裕,可宋奶奶惦记着在外的宋爷爷总会攒些吃的,而宋爷爷最爱吃的就是李子。
宋奶奶对着宋爷爷的遗像不停数落,什么大晚上打呼噜吵的她睡不着觉啊,人懒的总是要她陪着才肯外出走一走,还有老是乱花钱,买些花花绿绿她又不喜欢的衣服啊……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可生活不就是芝麻绿豆大小的柴米油盐吗?
队伍里刚开始是压抑的哭声,低低的,后来是彻底哭了出来。女儿抱住宋婆婆,哭着说:“妈,我爸就是在等你想起来呢!你们打闹一辈子,怎么就把他忘了呢?!”
宋奶奶却是不听,她像是又回到了他不曾离开,她也不曾忘记他的时日里,那些时光里,只有他和她。
宋爷爷走后一个月,宋婆婆也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走得很安详。
简单和苏哲又给宋婆婆送行。
简单还是没有哭,只是煞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地跟在送葬队伍后头。
连着一个月,送走了两位自己照顾了三四年的老人,此时的简单心里,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是伤心难过吗?是不解痛苦吗?
随便来点什么反应都好呀,就是不要这么闷着呀……
可是没有,直到葬礼结束,简单还是那副冷冷静静、平平淡淡的面容,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是能够影响到她的。
偏僻的角落里,苏哲突然抱住了简单,低下头,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牢牢地盯着她。
“小单,哭出来吧,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那些伤心,那些难过,与其藏在心里,不如发泄出来吧。”
简单抬起头迷茫地望着他,眼中的痛苦与无助深深地刺痛了他。
苏哲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小单,就算你很坚强,你的眼泪,也可以不那么坚强。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的。”
接着,一点一滴的,简单真的哭开了。
只是她,即使是哭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
苏哲见状就更心疼了。
这哪里是个不会哭的孩子。她也是会哭的孩子啊,受了伤会痛,受了委屈会难过,她也有情绪,只是她已经习惯戴上一张百毒不侵的面具,然后在漆黑的夜里,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夏日暖阳,天高云阔之下。
苏哲替简单擦去眼泪,捧着她的脸轻轻地说道,“小单,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让我成为你的依靠,好吗?”
简单泪眼婆沙地抬起头,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这份真心,她,真的承受的起吗?
会辜负的吧,像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辜负的吧。
于是,简单摇头,不停地摇头,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简单挣脱他的怀抱跑远了,苏哲望着那个远去的倩影,脑海一片迷茫,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短短的三个字,成了苏哲从简单那里听见的最后三个字。
也成了他此后将近十年时间里,最大的梦魇。
那个周末之后,苏哲突然转学,简单再没见过他。
简单那颗原本向外界敞开的心重新封闭。
紧接着,大黄因年老死去,将那仅残留的一点的缝隙也堵死了。
自此,简单开启了她那长达半年的流浪。
“真的要走吗?”
乔伊站在简单房间内,甜美明艳的容颜刻上了忧伤和纠结,烦躁地只想把简单收拾好的东西统统丢出去,好让她打消流浪的念头。
简单的行李,不过是一个寻常大小的背包,里面放了些必需品。
简单背上背包,默默而坚决地点了点头。
乔伊叹气,“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你总是这样,决定好的事,谁说也不会变。只是,小单,答应我,把这把吉他带上吧,有它在,就好像我陪着你一样。”
简单没有拒绝,将吉他跨上了肩膀。
那个清晨,光芒万丈,空气中飘着初夏的花香。
简单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一只手轻轻抚上乔伊纤弱的肩膀。
乔伊落寞地将手放进口袋里,却意外发现一张银行卡。
卡是刚刚简单和她拥别的时候,偷偷塞进口袋里的,卡上存着乔家这些年来给简单的压岁钱和见面礼,以及沈凌这些年来给她打的钱。
沈凌虽然不要简单了,可每年都还在打钱,而且越打越多。
而所有的钱,简单一分都没有花。
乔伊终于哭出声来,“奶奶,她不会回来了,不会了……”
老人微微一叹,简丫头聪慧冷静,温和隐忍,看起来事事不在乎,其实最重情。
所谓,不动则不伤,这次,简丫头也是真的钻进牛角尖里了。
宋慧慈祥地将孙女拥进怀里,“给她点时间,你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简单出了乔家,回了一趟竹庄。
六年过去,落后封闭的小村庄,也跟着时代的潮流,拆迁重建。
入眼处,不再是低矮的白墙黛瓦,而是整整齐齐的小楼房。
简单一年回两次竹庄,一次清明,一次过年。
她站在沈立华的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竹间的风悉悉索索地吹过,像是外公在和她说些什么。
简单在沈立华的坟前站了许久,终于缓缓说道,“外公,小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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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外号外,十一大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