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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回想通话中的呼吸与细微口腔噪声,那不是算法惯性的平滑,而是人类说话时舌尖不经意的轻碰与无规则失真,带着可感的生理随机性。此外,我们共同吃面的那一小时不能被“语音克隆”解释。若那也是伪造,便牵涉到更高阶的欺骗工程,代身、全息、甚至群体合谋。我不排除人祸,但它难以解释我的监控画面里那道近乎重叠的肩线和短信的时间指针恰好刺在邮戳上。
我把光调暗一点,改从物理学的边上摸过去。量子力学曾把现实切成两层:一层是希尔伯特空间里的纯态演化,按薛定谔方程在哈密顿量驱动下保持幺正与可逆;另一层是我们作为观察者所经历的经典世界,波函数在测量时呈现概率落点。若教授真的死于下午两点的那条世界线,那么我与他在夜里的对话属于另一条分支。多世界诠释给出一种不需要塌缩的回答:宇宙态从不坍塌,只有观测导致分歧。
我所在的分支在餐馆里与教授交谈,新闻播报的分支在两点记录他的死亡事实。两个分支在退相干面前近乎完全正交,因此我们很难跨越彼此的相位差把信息搬运。然而“请勿熄灭”的烟丝像一根相位参照,它也许是一个粗陋的“钟”,稳定我与另一个分支之间的相干区,延缓退相干的扩散,就像马赫–曾德尔干涉仪里那枚被精心维护的相位标尺,使两束原本要分离的路径产生可干涉的重叠。
我怀疑自己胡思乱想,于是再往信息论退一步。香农意义上的信息不关心真假,只关乎不确定性的缩减。如果右边那个所谓“真实世界”是一个高维的计算态空间,我们这边的“有体世界”只是其中的低维投影,那么所有看似超自然的现象都可能是投影时的混叠与走样。教授说右边是广袤、无限、虚无。我把它翻译为一个近似不可数的状态集,元素不是物体,而是计算过程本身。世界是程序不是比喻,而是可检验的假设:倘若物理常数呈现数字化结构、时空存在离散格点、能量谱显示周期性别名,那么我们确实有落在模拟中的嫌疑。更关键的是,模拟不必是传统意义上的图形渲染,它可以是概率图模型的巨型展开,是一台在自由能最小化原则下进行变分推断的机器。
我们每个意识体是一个局部后验近似,是马克夫毯之内的生成因果模型,行为是对外部隐变量的主动推断。这套话语对神秘保持克制,同时也危险,因为它允许把一切体验重新编码成可计算的信念更新。
我端起水杯,却没喝。脑中另一个想法如针尖亮起。新闻报道是否能作为“测量装置”,把一条世界线钉死在二点零九的刻度上。若把社会传播看成宏观的测量过程,那么新闻发布是一种强测量,配合大众的注意力场,迅速让无数相关自由度发生退相干,把“教授已死”的投影固定。
问题在于我在饭馆里的对话,是在这强测量之后。如何在塌缩被“叙事”固化后,仍与另一分支发生耦合。这里有两种理论上可讨论的路径。第一种是后选态。阿哈罗诺夫提出的双态矢量形式允许我们以过去的预选态和未来的后选态共同决定当下的弱值。若未来新闻的发布是强后选,那么在某个足够精细的窗口内,特定弱测量或许会产生看似悖论的值,像幽灵一般穿越常识的边界。但我与教授吃面并非弱测量。第二种是闭合类时曲线。德伊奇模型允许量子信息在不违反因果一致性的前提下沿曲线自洽回流。若那截烟头属于一个通过非线性映射与闭合曲线接驳的“节点”,它可以在局部引发看似逆因果的信号,既满足无信号通信定理,也让局域观察者感到荒诞。我没有证据,只能把它暂置为解释空间里的一个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