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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瑜清将信读完之后，平日里的温和模样早已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怒气，还有那额角疯狂跳动的青筋。
“身为人君，不仁不义，身为人子，不良不孝，身为人父，不慈不爱。”陈瑜清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么几句话来，“这天下居然是在让这种人来掌管，岂不是天下的不幸？”
这要是放在平日里，陈家老爷定然是会对着自己的儿子厉声呵斥，告诫他祸从口出的道理。可是今日，陈家老爷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烛光映照下的面庞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父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姐的死根本就不像是宫中传出的那般？”陈瑜清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问道。垂着头的陈家老爷并没有看到自己儿子，眼底闪烁的泪光，只是沉沉地叹出了一口气。
这下子，便是陈家老爷不说些什么，陈瑜清也是知道了答案。
“父亲，那是我的姐姐，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怎么就这么忍心，用姐姐的一条命来换咱们陈家人的前程？”陈瑜清低声问道。他的眼前一片朦胧，早已是被泪水蒙住。
面对儿子的质问，陈家老爷不由得又是想起了，那日宫里来人的情形。他的的确确是为了自己的女儿逝去而难过，但也真真的是为自己的外孙即将成为储君而高兴。是啊，他在为自己的女儿用性命给自己的外孙，给陈家换来的锦绣前程而欣喜。
哪怕仅仅是有那么一瞬，他那欣喜的心情也不是作假的。
事到如今，陈家老爷也只能是像是为自己开脱一样，低声喃呢道：“爹爹知道的时候，你大姐姐已经去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了。爹爹没有旁的办法，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陈瑜清别过头去，将自己的眼泪拭去，“所以父亲果然是知道。父亲知道却不同我提起半个字，是因为怕我不肯走这条用姐姐的性命铺出来的路，是吧。”
陈瑜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好，姐姐的事情，父亲既然说那已经是一件成了定局的事情，所以您不能做些什么。但是现在，现在这纸上的事情还没有成为定局，父亲打算如何？姐姐留下的一双儿女，您管，还是不管？”
陈瑜清微微抬头，没有看向自己的父亲，他担心直到此刻，他依旧会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听到什么，他根本就不想听到的话来。
陈家老爷语气沉重地说道：“清儿，我爹爹今日将这份交给你，便是要管这件事情的意思。从你大姐姐走了之后，爹爹时常是会想，爹爹是不是当真是个无耻之徒，只知道去追逐权势、利益。爹爹想，爹爹应是后悔了。”
“爹爹明明知道当今陛下不是明君，甚至是昏庸至极，但是却依旧是将你姐姐送到了皇宫中。就是为了能让你姐姐在宫中有个位置，好能庇护一下陈家。宫中的日子，你姐姐究竟是过得如何，爹爹不清楚，但是想来应该不会太好。陈家没有什么势力，你姐姐在宫中恐怕没有少受人欺负。”
陈家老爷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叹着气。
“想在想想，当年爹爹应该重新想办法的。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是把你姐姐送去一个她根本就不想要去的地方。哪怕是找一户一般人家嫁了，你姐姐现在也应该还能在这人世，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家看看。哪用像是现在这样，生死两相隔。”
“爹爹这个人啊，大约就是始终都抱着一种侥幸的心态吧。总是想着，事情未必会怎样，事情不一定会怎样，结果事情走到了最是糟糕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最不想要看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说到这里，陈家老爷抬起了头，目光沉沉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清儿，你和爹爹的性子向来不同。爹爹如今已经是后悔了，所以爹爹不想你走上和爹爹一样的路。清儿，你为人耿直，自行君子之道。莫要走了爹爹的老路。”
“现如今，这信上的事情真假未定。爹爹也不好是说些什么。”陈家老爷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陡然是变得锐利了起来，“但是若这件事情是真的，那我们便不能坐以待毙。陈家已经是亏欠了你大姐姐太多太多了，你姐姐膝下的血脉一定要保全下来。”
陈家老爷话说的很是坚定，如今他可算是明白了。鲁启宸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他去相信的皇帝，更是不值得他们陈家努力效忠。鲁启宸是一个一生都只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人，在他的眼中从来都不会再有其他。既是如此的话，那这份浅薄至极的君臣缘分如今也该是要走到头了。
“是，儿子明白。”陈瑜清低声说道，“儿子会尽快查清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陈瑜清口中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是将这件事情信了八九分。一个为了扶植出没有什么外家势力的太子，就能活生生把太子的生母给逼死的皇帝，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说完这话之后，陈瑜清慢慢挪动着脚步，便是要向着屋外走去，结果却是突然被陈家老爷叫住了。
“清儿。”陈家老爷轻声唤道。
陈瑜清随之停下了脚步。
“清儿，是不是在怪我？因为你大姐姐的事情怪我？”陈家老爷突然说道。
陈瑜清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成了拳头，很快又是无力地松开了，“爹，我没有办法怪您。是您将大姐姐送上了一条路，但是最后的脚步却是大姐姐自己迈出去的。我想这件事情，大姐姐是情愿的。我不喜爹您的做法，却是无法去怨您。”
“您是我爹，只是我希望大姐姐的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永远都不要再发生了。”
陈瑜清不知道自己背对着父亲此时已经老泪纵横，却还在强忍着自己不发出啜泣的声音来。
“清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