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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以为自己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在安然无恙地度过那片充斥着迷雾的结界之后,几乎所有的防线都自动卸下防备,主动给阮卿打开大门。
这样的区别对待,换个人心态肯定会崩。
但死神没什么表情。
站在最后一道屏障面前,他唯一思考的事情是这样完全和他描述相反的场景会不会给小姐留下自己的工作不专业的印像。
再联想到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霍德华、塞泽尔,种种场景一闪而过,瞬间激发了死神的危机意识。
他不由得攥紧了少女的手。
“欸——别害怕。”
阮卿奇怪地看了死神一眼,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有事的。”
死神:……
怎么办,误会似乎加深了。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道之前曾经毫不留情将死神阻拦在外的屏障,在见到肩膀上趴着熊猫崽崽的少女之后,如同见到亲人一样,立马自觉地拉开一个口子。
阮卿带着决明剑从容地走了进去。
这个地方有种让她无比安心的感觉。
她向来对自己的感觉很有信心。
滚滚高傲地斜睨了死神一眼,仿佛在说——
呵,垃圾。
死神跟在阮卿身后,但是那道口子就像是故意一样,在高挑的青年迈入那一刹那,瞬间合拢,明晃晃摆出不欢迎的态度。
死神平静地停下脚步。
仔细一看,他周围泛起无数细小的黑色光点,一点一点凝聚成黑雾,在死神手中合拢为龙渊剑的模样。
结界泛起波动一样的水纹。
“让开。”
死神的声音冷淡,带着警告的意味。
他有些动怒了。
结界瑟缩了一下,表面的水纹波动愈发厉害,似乎在权衡着和眼前这位青年抗争的利弊。
单论力量,它自知并不能和死神抗争。
那把龙渊剑散发着让结界畏惧和绝望的死亡气息。
阮卿见死神迟迟没有跟上,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仅仅这一眼,就像是得了主人的命令一样,结界缓缓打开一条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口子。
死神:……
死神突然更加担心,在小姐眼中,他会不会就是个什么都干不好的废物?
……
结界的入口立着两名身着白色金丝边云纹的道服,腰佩青绿色龙腾状翡翠的弟子。
“恭候大人多时。”
见到阮卿,他们恭恭敬敬地低头行了一个礼。
“你们认识我?”
阮卿惊讶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的。”
年纪稍大的弟子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掌门已经恭候大人您多年了。”
“请您随我来。”
阮卿点点头。
跟着长长的阶梯一路往上,沿着一条花木扶疏的荫蔽小路左拐右拐,一座修筑在一棵参天古木下的凉亭呈现在阮卿面前。
一位面若冠玉的白衣长发男子立于凉亭之中。
“来了啊。”
他的声音如同一片幽深的冰湖之中露出的一处礁石,清润幽邃,段琰转过头,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卿卿,我等了你好久。”
“我叫段琰。”
滚滚趴在阮卿肩膀上兴奋地嗷呜嗷呜叫着。
阮卿:“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
段琰想了想,笑眯眯地说道:“一位故人。”
“我的故人这么多,我可不知道是哪一位。”
阮卿不动声色地调动着周围的灵气。
“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别紧张。”
段琰将一块质地温润的石头放入阮卿手中。
“你回去听一听这个,再来找我吧。”
……
兰斯学院选拔赛的复赛这次是一个全新的形式。
级别越高的神域,学生如果要在其中寻找突破,除了与之匹配的力量,还需要顽强的精神力。因此学院临时根据这一特殊的属性设定了另外一种全新的比赛形式。
在比赛开始之前,阮卿决定对娜塔莉做一次特训。
在听完段琰的留音石之后,阮卿觉得那里将会是提升精神力的绝佳场所。
她也想去那里看看。
欲念之森里是寂静的漆黑。
顾名思义,这里是独属于欲望的森林。
大量的暗系元素使得森林被浓浓的黑雾所掩盖,这里上万年寿命的古树没有枝叶,黑黢黢的枝向着穹顶伸展,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矗立在寒冷的空气中。
树枝上凝聚起薄薄的水珠,它们汇集向下,然后向着沼泽地坠落。
滴答——
黑暗沼泽里溅起一小片黑雾。
娜塔莉抱紧手臂,瑟缩着跟在阮卿身后。
她们两个被一个透明的气泡包裹着,气泡在黑暗中淌着金光,驱散了不断围拥在气泡旁、睁着一双猩红眼睛斯哈斯哈喘着气的恶灵。
“阮卿大人,我们要去哪里呀?”
娜塔莉终究是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
前面的负剑的少女停下脚步。
她侧过脸,神情似笑非笑,注视着源源不断地砰砰直撞上气泡的黑团子们。
“娜塔莉,你告诉我,你听见了什么?”
欲念之森是西幻大陆的禁地。
这里的瘴气蚕食来者的意志,不断收集着亡者和生者未尽的夙愿,辅以浓厚的暗系元素,万年来试图闯入这里的人无一不是丧生在黑暗沼泽之中,或者变为林中白骨,恶灵的餐食。
传说,这里并不属于任何一位神的管辖。
娜塔莉的小腿微微颤抖。
她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试探着闭上双眼,凝神倾听身侧恶灵邪恶的低语。
那声音无比美妙,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塞壬海妖的歌声,吸引着渔人前仆后继地坠入海中,缓缓述说着她的故事。
“噢,我爱上了一位少年,他是那么英俊那么迷人,可是他竟然是我那愚蠢又一无是处的妹妹的未婚夫,更可笑的是,当我放下身段去引诱他时——”
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情人间的私语。
“他告诉我,他爱她。”
“爱,多么诱人的字眼,哈哈,可笑。爱有什么用呢?我使唤我那富有魅力的仆从引我的妹妹走向堕落,再让嫉妒的女人毁了她的美貌,然后——稍用手段捣毁少年的家族。”
“你猜怎么着?昔日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竟然跪倒在我脚下求我爱他。”
恶灵发出尖锐的笑声,为自己的丰功伟绩洋洋自得。
“因为我比我那妹妹更夺目的美貌,因为我手中掌控着的滔天权势。”
“我天生邪恶,可我仍然能够被爱。”
“所以,小姑娘,你愿意用你那微不足道的躯壳,不值一提的灵魂,和我交换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吗?”
恶魔抛出了交易的筹码。
不知何时,由光系元素织就的气泡消失了。
娜塔莉的双脚看看落在泥沼之上,她眸中一片空白,失神地望向空中一团躁动着蝌蚪一样形状的黑雾的地方。
白衣负剑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她嘴角噙着笑,随意地抱臂靠在一棵六人合抱那么大的枯木上。
老树的枝干突然吱吱呀呀地伸长变粗。
它垂下自己覆盖着粗粒树皮的枝桠,轻轻落在少女的头上,就像是在欢迎久未归家的孩子。
“回来了呀。”
它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阮卿嗯了一声,眸色沉静地望着不远处一点点陷入泥沼的娜塔莉。
她在这里如同换了一个人。
铺天盖地的回忆如潮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入阮卿的脑海中。
决明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阮卿,他打了个寒战,不由得在识海里面担忧地问道:“卿卿,你还好吗?”
“别担心。”
少女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回家罢了。”
回家。
决明剑打了一个颤,悄悄环顾四周。
这哪里是普通人能够生活的地方。
无边无尽的欲望幻化为古木,他们恣意地在林中生长,枝桠密密麻麻交错扭曲,甚至贯穿另一棵古树的庞大身躯,如同穿着铠甲的士兵矗立在森林边缘,将每一个贸然的闯入者吞没。
“可这不是剑宗。”
决明剑小声地说道。
他并不太喜欢这里的氛围。
“是啊——”
阮卿笑了笑:“这是我出生的地方。”
从前断掉的回忆在她踏入这里的时候终于如同愈合的肌肤一样被丝丝缕缕地接上。
剑宗的师兄师姐们猜的没错。
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在拥挤着无休无止的欲望的森林里面,有一天竟然诞生悄无声息地诞生了一个生命。
恶灵们纷至沓来,他们簇拥在新生命的四周,转动着眼睛,惊喜地打量着这个不住啼哭的白团子。
纯洁又美好。
他们感受到了这个软乎乎的生灵身上可与神媲美的力量。
渴望使得恶灵们们身上缠绕的欲念不断加重,几乎要将这个白团子整个包裹在其中。
但是恶灵们很快就发现,没有白团子的许可,他们始终无法靠近她。
他们日复一日贪婪地注视着她,思考着究竟是吞噬她、占有她、还是——给予她爱、给予她希望,然后——
对,就应该是这样。
给予她无穷无尽的爱。
这真的是一个新奇的想法。
恶灵们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黑雾包裹着几段残缺的森森白骨,组成了恶灵的模样,他们扭动着躯体,亢奋地发出乌鸦叫声一样刺耳糟糕的惨笑。
“我的小宝贝,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吧。”
有一天,恶灵向白团子伸出了手。
恶灵们陪着白团子慢慢长大。
“我们是你恩人。你活着的目的,就是终有一天回报我们。”
“噢,亲爱的,能将你的力量展示给我看吗?对,签下这个契约,我们就能共享力量。”
“天啊,你怎么能够这么蠢笨,这样简单的法术你都不能完成的话,你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呢?”
“信任我们,拥抱我们,对,在我们给你编制的摇篮里入睡。”
白团子就像是一张白纸。她纯洁无暇,单纯又善良,和自私又狡诈的恶灵们格格不入。
但他们又意外地生活在一起数千年。
转眼就到了白团子的分化期。
就选择变成人族吧!
白团子吧唧一下坐在恶灵的身上,睁着她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声音又软又糯:“为什么是人族呀。”
“因为人族拥有着最接近于神的形态。”
恶灵的欲念化为手臂,一遍一遍轻抚着白团子的头顶,耐心的解释道。
“我亲爱的小宝贝,你一定会成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