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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镇坤自然没敢泄密,只草草说了没几人,甚至连留下歇一宿都不敢,连夜就折返玄雷剑宗了。
啧,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不过李为舟也没强留,当晚再次播种后,第二天一早,带着周月娘就出发了。
...
夜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腥与微凉。三人围坐的火堆噼啪作响,火星如萤,飘向墨蓝天幕。那锅野菜粥早已见底,药炉静静立在一旁,藤蔓上的淡青花微微摇曳,仿佛在应和某种无声的节律。
李婉儿仰头望着渐次亮起的星子,忽然轻声道:“你说,那些孩子现在过得好吗?”
“好。”苏瑶答得毫不犹豫,目光落在药炉上,“他们学会了煮药,也学会了彼此搀扶。这才是真正的‘醒’??不是从梦里醒来,而是学会在痛中睁着眼生活。”
林逸风用乌木杖拨了拨火堆,幽蓝灵石映着火光,泛出奇异的紫晕。“可这世间,还有太多沉睡的人。不只是被梦魇困住的孩子,还有心死如灰的成人,被仇恨喂大的仇人,甚至……那些以为自己早已清醒、其实只是麻木前行的人。”
苏瑶点头,声音低却坚定:“所以我们不能停。慈音城教会我的,不是如何成为医者,而是如何看见看不见的伤。”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声。三人警觉抬头,只见一道瘦小身影踉跄而来,衣衫破烂,赤足踩在沙地上,脚底渗血。是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陶罐,罐口用油布封得严实。
他扑倒在火堆前,喘息不止:“救……救我妹妹……她快不行了……有人往井里投了‘蚀魂粉’,全村都昏过去了……只有我……因为去海边捡贝壳逃过一劫……我听渔妇说,你们治好了南沼的孩子……求你们……救救她……”
苏瑶立即起身,蹲下查看男孩状况。他额头滚烫,手臂上有细密红斑,显然是沾染了毒气边缘。她迅速从药炉中取出一枚青纹丹丸,塞入其口中,又以指尖凝灵力,在他几处要穴轻点驱毒。
“别怕,你撑住了,就能救她。”她柔声说。
男孩泪流满面,却咬牙点头:“我跑了三十里路……不敢停下……她说等我回去给她讲海螺的声音……我答应过的……”
李婉儿已背起琴匣:“他在说谎的地方,有一座孤村,靠海但无船,世代以采贝为生。若真有人投毒,必是外来者所为??或是试药,或是灭口。”
林逸风站起身,独臂执杖,目光如刃:“带路。”
男孩尚虚弱,苏瑶便将他轻轻扶上药炉后方一处凹槽??那是她早年改造时加的载人位,原是为年迈师父准备,如今却成了运送病患的工具。藤蔓自动缠绕成椅状,稳稳托住男孩。
一行人连夜启程。月光洒在沙滩上,像铺了一层银霜。行至半途,天空忽暗,浓云翻涌,雷声隐隐自海上传来。然而那并非自然之雷??云层中似有金光闪动,夹杂着低沉的诵经声。
“这是……‘渡厄雷音阵’?”李婉儿皱眉,“佛门禁术,专为净化极重业障而设,但需以活人祭阵眼。难道有人在借村民性命炼阵?”
“不。”林逸风冷笑,“更可能是假借佛法之名,行毒杀之实。真正的渡厄阵不会伤无辜,只会引恶念自焚。这雷声虚浮,节奏错乱,是伪阵。”
苏瑶抱紧药炉,眼神冷了下来:“不管是谁,敢拿孩子的命当筹码,就别怪我不讲慈悲。”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抵达了村落。
村子比想象中更寂静。屋舍低矮,墙上爬满海葵藤,院中晾晒的贝壳串随风轻碰,发出清脆声响。可所有门窗都敞开着,人却不见踪影。唯有中央一口古井,井口缠着黑绳,垂入深处,绳上挂着七枚铜铃,每走一步,铃便轻响,像是在预警什么。
男孩颤抖着指向井边一间小屋:“我妹妹就在里面……她叫阿芽……才五岁……”
苏瑶率先走入,点燃随身灵灯。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木床,一个竹篮,墙角堆着几只彩色海螺。床上小女孩蜷缩着,面色青紫,呼吸微弱,额心浮现一条蛇形黑纹,正缓缓蠕动。
“蚀魂粉只是表象。”苏瑶伸手探其脉,眉头骤紧,“真正的问题是‘寄梦蛊’??有人把蛊虫种进她的梦里,借恐惧滋养,再通过井水扩散全村。这种蛊,十年难见,唯有一种地方会用……”
“西域鬼市。”林逸风沉声接道,“以人心为饵,梦境为牢,专捕善念纯粹之人炼制‘悯魄丹’??据说服之可窥天机,延寿百年。”
李婉儿脸色发白:“所以投毒的不是仇家,是猎人。他们在筛选‘纯净之梦’的宿主,而这孩子……恰好做了太多美梦。”
苏瑶眼中怒意翻涌。她轻轻抚过女孩的脸颊,低语:“做美梦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容不下这样的纯真。”
她取出心烛兰残存的一缕根须??此花一生只开一次,但她早知珍贵,特意留存一线生机。将根须置于女孩眉心,闭目默念《安魂引》。
片刻后,女孩睫毛轻颤,口中喃喃:“哥哥……海螺真的会唱歌吗……我想听……”
苏瑶含泪微笑:“会的,等你醒来,我带你去看。”
与此同时,井中铜铃突然齐鸣!
一股阴寒之气自井底冲天而起,黑雾凝聚成形,化作一名僧人模样之人,手持锡杖,面容模糊,袈裟上绣满倒悬的眼瞳。
“善梦者,乃天地珍馐。”他声音空洞,“献出此女,可免全村魂飞魄散。”
“放屁!”李婉儿猛然摘下琴匣,琴身展开,七弦齐震,“你穿僧衣,却养蛊杀人,辱没佛门清净!今日我便以《破妄曲》送你入轮回!”
她十指疾拨,音浪如刀,直刺幻影。那僧人身影晃动,竟从中裂开,露出内里扭曲人脸??竟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术士!
“哈哈哈!没想到竟撞上慈音余孽!”术士狂笑,“正好!抓你们回去,炼成‘醒梦膏’,卖给那些想找回初心的权贵们!”
林逸风冷哼一声,乌木杖重重顿地,承志阵瞬间展开,将整个村落笼罩其中。阵法光芒如网,切断术士与井底的联系。
“你以为我们只是路过?”林逸风冷冷道,“我们是‘醒梦’本身。你夺不走任何人的梦,因为你从未理解??梦之所以珍贵,正因为它愿意醒来。”
苏瑶此时已将女孩抱起,退至安全处。她将最后一滴心烛兰汁液滴入井中。刹那间,井水泛起金光,无数细小的藤须自水中生长而出,缠绕住每一户人家的门槛。
那是醒梦藤的感应??它认出了善意残留的气息。
屋内,一个个村民陆续睁眼,迷茫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术士见势不妙,欲遁入井底,却被李婉儿一曲《断念诀》锁住神识,动作迟滞。
林逸风趁机挥杖,灵力化刃,斩断其面具。面具落地,现出一张极度苍老的脸??双眼浑浊,嘴角却挂着诡异笑意。
“你们赢不了……”他嘶声道,“世人越来越不信善,不念恩,不流泪……总有一天,醒梦藤会枯死,慈音将成笑话……”
苏瑶走上前,蹲下看他:“你说得对。也许有一天,人们真的不再相信善意。可你知道吗?就在昨天,有个偷瓜的孩子因曾帮老人劈柴而被宽恕;今天清晨,一位渔妇把最后一块干粮给了流浪狗;而此刻,这个村里每一个刚醒来的人都在问:‘别人怎么样了?’”
她轻轻将一片溶于鱼汤的醒梦叶放在他掌心:“只要还有一个念头愿意为他人跳动,你就永远赢不了。”
术士浑身剧颤,那片叶子竟如烙铁般灼烧他的皮肤,惨叫一声,整个人化作黑烟消散,唯留一枚刻着“鬼市?九幽堂”的玉牌坠地。
晨曦终于撕破阴云,第一缕阳光洒落村庄。孩子们陆续醒来,村民们相拥而泣。阿芽也在苏瑶怀中睁开眼,怯生生地问:“阿姨,你是仙女吗?”
苏瑶摇头,笑着擦去她眼角泪水:“我不是仙女。我只是个不愿看着梦死去的人。”
三日后,村子恢复生机。井水净化,贝田重耕,更有邻村医师闻讯赶来,学习《慈音全录》中的解毒方。那位曾投毒的术士虽来自鬼市,但据查,他本是某国太医,因爱女病亡、悲极入魔,才堕入邪道??此事令众人唏嘘不已。
临行前,全村人送至村口。阿芽拉着苏瑶的手不肯放,最后塞给她一只用彩贝串成的小鸟:“这是我做的梦里的鸟,它会飞,也会唱歌。你要带着它去找更多醒过来的人。”
苏瑶郑重收下,挂在药炉旁。
继续前行的路上,李婉儿忽然问:“你说,鬼市为何盯上这些村子?”
林逸风望着远方群山:“因为越是偏远之地,人心越干净。而干净的心,最容易被利用,也最值得守护。”
苏瑶抚摸着药炉上新生的藤花,轻声道:“他们以为善是弱点,可以收割。但他们错了。善不是软弱,是一种力量??它不张扬,却能穿透最深的黑暗。”
这一日,他们踏入北境雪原。寒风如刀,千里无人烟。却在一处冰崖之下,发现一座废弃庙宇。庙门半塌,匾额上依稀可见“归心”二字。
推门而入,竟见殿中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尊泥塑女子像??怀抱婴儿,面带悲悯,正是沈素心的模样。像前香火不断,新旧交错,显然常有人来祭拜。
角落里,坐着一位盲眼老妪,正在编织草鞋。
“你们来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如古井,“我等了三年。”
三人愕然。
老妪缓缓道:“我是沈姐姐的师妹,当年逃出慈音城时,双目被毒烟灼瞎。我隐居于此,靠采冰苔为生,只为守这座庙,守她未竟的心愿。”
她抬手一扬,手中草绳竟自行结成一朵花形:“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不是遗迹,不是秘宝,而是证明??证明善不曾消失。”
苏瑶跪坐在她面前:“请您教我,怎样才能让更多人相信?”
老妪笑了:“不必让人相信。你只需存在。就像这庙,风吹不倒;像这香,雨浇不熄;像你们走过的每一步,都会在后来者的梦里开花。”
当晚,他们在庙中歇息。夜里,苏瑶梦见无数孩子奔跑在花海中,手中举着灯笼,照亮一座座废墟。每盏灯下,都有一株醒梦藤破土而出。
醒来时,天还未亮。她走出庙门,发现雪地上不知何时长出一圈淡青色小花,围成一个圆,正中央,静静躺着一本薄册??封面写着《慈音外篇?育心十二法》。
她捧书回殿,老妪已不见踪影,唯余一缕清香,似药非药,似梦非梦。
林逸风看着那书,久久不语,终是叹道:“原来她一直活着,在每一个记得她的人心里。”
李婉儿轻抚琴弦,奏起一段新调:“那就让我们把她的声音,传得更远些吧。”
于是他们再次启程。穿越雪原,翻越荒岭,渡过大河,走过战乱后的焦土。每到一处,若有孩童因善行而让醒梦藤开花,他们便驻足记录;若有老人因被善待而落泪,他们便为其弹一曲《守心谣》。
一年后,东海渔村的孩子们编出了新的童谣:
>“从前有个梦,藏在藤蔓中,
>三人背着炉,踏破万里风。
>不求长生药,不取金玉宫,
>只为迷路人,能再做场好梦。”
而在西域最深处的鬼市地下,一名年轻药师偷偷抄录《慈音全录》,并在卷末写下:
>“我曾信唯有力量才是真理。
>直到看见一个女人,用眼泪开出花,
>然后,我哭了。
>从此,我不再炼毒,只学救人。”
某夜,星空如洗。三人席地而坐,共享一碗粗茶。
藤蔓绕炉,花开依旧。
远方山巅,隐约有灯火闪烁,像是谁在等待归人。
“下一个地方,去哪儿?”李婉儿又问。
苏瑶望着那点灯火,轻声道:“哪儿有梦,就去哪儿。
哪怕那梦,只藏在一个孩子的枕头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