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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皇宫。
程知匆匆走在日头下,神色冷峻,面无表情,端的是一副可止小儿夜啼的唬人模样，使得过往宫人纷纷骇然退避。可这若是让熟悉她的人瞧见,却能看出她面无表情之下的一言难尽。
几日前，程知在原朝跟前一番应答,提出搅局之法,提出可再拖其他皇子下水,顺了原朝心意，得了他的欢心，这事情便被揽到了自个儿头上,事后还在皇帝那直接挂了号,领了一份功劳。
这不，皇帝有事都直接召见了。她这会儿就刚见过皇帝，从内廷的议事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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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小心思,在做过一世帝王、同皇权打过无数交道的程知看来,直白得很。无非是对原朝复杂的忌惮时不时要冒个头。
沉寂了一段时日的廖开又开始蹦哒起来,是其一。拉拢抬高身为原朝下属被原朝器重的自己,是其二。
这点帝王心思实际不难应付。程知对原朝的智力以及原朝对自己智力的观感有数，这等事他不会放在眼里，只需同他禀明报备一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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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的眼线情报可不是盖的，皇帝讲的事情，程知早一步已经收到消息。方才殿前,程知也就是对皇帝找上自己吩咐事情有一瞬的惊讶，对事情本身，心下倒是没什么波动。
——今日凌晨，又是凌晨，三皇子死了。
皇帝许是大怒之后，情绪控制了下来，至少面上已经恢复平静。他也没多说什么，只下令让顾爱卿查案。这查案时间给了限定，颇为紧迫，程知这便领了差事，不作停歇，速度开始。
这首先，就向着三皇子宫中去。死者的尸体还原地摆着，案发地点不出意外也在那，当然得是首要目标。
……
三皇子本来不是这个时候死的。继太子之后，下一个本会是齐王。
上一回，没有自己乱入，没有原朝插手，皇帝僵持不住，迫于压力，就打算匆匆了结，揭过这整件事。
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皇帝还正找台阶之际，就传出了齐王暴毙。配合着天畿示下种种甚嚣尘上的流言，此前憋着一口气同皇帝硬抗的臣子，这下闻着腥味蜂拥而上，纷纷要求皇帝下诏罪己。
至此，君臣关系降至冰点。以史为鉴，皇帝猜忌之心大起，作为最终胜利者，位居高位，十余年修身养性压下的戾气阴狠，随即无可遏制的显现。
皇帝喜怒无常，动辄发作，指派厂卫频下黑手，一时间锦衣卫诏狱、东厂监牢人满为患，日夜哀嚎。与此同时，先太子遗脉现世，世人哗然，各方心思涌动，内阁首辅徐楷意动入局。皇帝身边再无能臣可力挽狂澜。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就可以算在齐王之死上头。可如今，齐王的死活却不再算个事了。
齐王不再是君臣博弈的焦点，深肖其父这一处也有后面的弟弟分担了去，成氏再耗费心力炮制杀人之局，就得不偿失了。天畿有个两三次倒也罢，要是以后时常出现，傻子也不会信了。如此，好钢便要用在刀刃上，拿来杀一个齐王未免划不来。
程知代入成氏，想着若自己是他们，目光便该放在眼下被扯下了浑水的其他皇子身上，换个对象，取代齐王成为新的焦点。
只不过，世间之事，向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经过之前一个打岔，僵持之势突兀戳破，这要在势头散去之后再又聚起来，难度不说，效果约莫也要打折。是以，依成氏的手段，后续定然不简单。
程知在受命动作之初，便安排了人手，时刻注意宫中动向。接下来大半个月，一直风平浪静，直到今个儿凌晨，传来三皇子的死讯。
接到消息的刹那，程知就知道，是成氏动手了。下一瞬，她脑中粗粗勾勒出了大致过程。
三皇子序齿排三，太子、齐王之后，按兄弟顺序，便是他了。
只是，他纵是能得还活着的皇子都唤一声兄长，可一来，皇帝不在意这个，二来，礼法之争只在立嫡立长立贤，他非嫡出，又不占庶长，在这上头，其实占不得多少优势。
成氏会挑中他下手，程知这一时半会儿也就给不出有把握的缘由。她能确定的，只有这个三皇子死后也会得不到安息。
成氏必定会让他担下东厂先前抛出去的罪名。不过，皇宫毕竟不是成氏的地盘，容不得他们步步落子。
多做多错，成氏行事必要一子中红心。这样也就注定此事要完成的简单粗暴，正如上回朝上请立太子的神来一笔。那么，要想证据确凿，无从辩驳，要想达到齐王事发的那般效果，给众臣回怼皇帝的由头，程知压下其他念头，拣出了最为可能的。
有了点数，再往下看讯息，看到三皇子中刀身亡，凌晨被内侍发现心口插着一把刀断了气息，程知心下便生出个了粗略猜测。此刻面对皇帝派下的差事，也有了行动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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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宫内。
程知一行人一进门，就瞧见乌压压一片，禁卫军押着姬妾、管事、护卫、侍从，男男女女跪了一地，应是三皇子身边的人都被聚在一堆等候处置了。这一众人脸上都是相似的绝望，有的捂嘴啜泣，有的还试图说些什么，可大多数只剩下呆滞麻木。
“下官禁军校尉**恭迎顾大人！”见到程知露面，一个首领模样的卫士赶忙疾步上前。
“嗯。”程知轻应一声，淡淡点头，径直走过**身前。
厂卫中人素来刻薄傲慢，他们被世人瞧不起，也瞧不起世人。他们对外仗着皇帝的势放肆惯了，哪里会知道温良恭俭为何物。
程知此刻穿戴着东厂官服，即便眼前这位禁军校尉没有道破自己名号不知道自己是谁，即便不提自己如今官升几级是对方上官，就凭东厂出身，那不论职级如何，不论是否见宠于原大督主，这个反应这个态度才是正常的。自己的冷淡骄矜瞧在对方眼中，或许还是没有挑事找茬，得松一口气呢。
“皇宫大内，御苑宫墙，堂堂皇子，骤然遇害。陛下勃然震怒，严令本官查明始末。郑将军，你这一会儿，都有了什么眉目？”
**一愣，倒没曾想这东厂来人竟是这么快切入正题。
如程知所想，**没感觉到什么不对，还因着程知不同一般的深沉内敛，没摆出满脸倨傲，更生出了一分畏惧，心下默默感慨不愧是东厂那位厂督亲收的义子、跟前红人。
**此刻瞄向程知，眼中有着期待。他可是倒了大霉了，今日轮值，在附近巡逻，竟是被卷到这种事情里头。也不管后续查出来是个什么结果，皇帝一个念头，自个儿一队兄弟恐怕都要陪葬，妻儿老小也不得保全。可眼下有了东厂的人立马出现顶上，由原大督主身边的亲近人出头来负责，好歹能分担点皇帝的怒火，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这般想着，**态度愈发恭敬，话语动作愈发殷勤。
“禀大人，出事之后，下官得圣上谕令，迅速控制一干人等，待大人您来主持大局。……”
程知话音落下，脚步却未停，**便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其实，这会儿要换作是锦衣卫介入，**就未必是这般表现了，说不准得有些微妙。
同为天子亲军，锦衣卫独享超然，一贯压在其他人头上。这就与东厂不同，东厂是压在所有人头上。
“大人，您可要一一审问？”
“先不忙着问，先去瞧瞧案发现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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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寝殿。
“……便是在这屋内出的事。
内侍寅时末进来伺候，瞧见三殿下卧于床榻，半身染血，凶器直直竖着，插在心口，一下子就吓傻了。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这人一直都没回过神来，说话颠三倒四，问什么也不知道答，想再听到他口中吐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是不成了。
外间的侍卫胆子要大些。闻得这算不得小的动静，迅速冲到里头，他们见到的是和那内侍一样的场面，只是多上前探了探鼻息。得知三殿下已然身亡，殿下宫中的侍卫队长于是立马遣人报至御前。
下官当时正在附近巡检，这便接到圣意，围住三皇子所在，搜捕可疑人等，不得漏过一个，等待大人您前来。
下官不敢妄动现场，更不敢妄动殿下。只就这般瞧一瞧，像是正中要害，一刀毙命，看上去出事有个把时辰了。
这其间，下官稍作盘问，整个夜里，无人见过殿下露面，无人发现可疑异象，值夜的侍从也不曾听到过动静。下官搜查殿下寝宫四处，亦不曾搜出可疑人等出没，不曾发现侵入痕迹。
下官愚钝，暂时只得出了这些，请大人降罪。”
“郑将军你已经不错了，短短时间安排得有条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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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可这说的内容着实没什么意义。什么像是，什么看上去，只是瞅一眼就能说出来的东西。
大越武道昌盛，武者内息一吐，光验外伤一项，不需要如寻常仵作、大夫那般，脱去衣服，上上下下翻查。有没有致命伤，哪有致命伤，确实瞧一瞧就能瞧出来。这死者浑身上下统共就一处可致命的外伤，凶器都正插心口上，自然像是正中要害，自然像是一刀毙命了。这能在宫中混个一官半职的的，这点眼力见都会有，就外头跪着的那侍卫队长，应该也能说出来。
而在入夜之前，皇帝还见过几个儿子，身边人也都跟着伺候，那必定不是死了几天。再看这位殿下胸前凝固的血液、面上僵硬的程度，明显也不是刚死的。这可不是死了个把时辰么。
至于盘问这个，盘问那个，搜查这里，搜查那里，也没提怎么问怎么查的，说了和没说差不多一个样，待会儿得再来一遍。
不过嘛，这既是成氏手笔，对他们没个了解又哪能轻易发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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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未变，程知也就是随意听听，聊胜于无。她并不介意身边这位郑将军的小心思，也没有管他狡言砌词遮掩毫无结果的事实。
说话间，程知已是走近那位三皇子的尸身，停在了几步开外。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导/火/索出现了，混战还会远嘛？
接下来，（伪）名侦探程知上线？非常规现场勘验，重点不是查命案，用的也不是正统破案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