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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被径直领到了原朝居处。
正堂,碗碟器具陆续上妥。上首，原大督主端正坐着,已经开动。
“孩儿拜见义父！”程知来到原朝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坐，一道用吧。”原朝举着箸，很是专注。没有瞧程知,只点了点下巴，随意说道。
程知一边应诺,坐到原朝下首,一边心下感慨,原大督主这日子过得可叫一个养生。明明到了他这个境界，大可尽情任性，可偏偏他生活规律,用餐准时，也不熬夜。便如昨个晚上被拒门外,程知反应了几秒,也就心下抽抽,大致了然地离开了。
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大概是叫不动原大督主的。翻遍顾绥记忆，程知也没瞧见什么算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显然，昨晚那档子事是够不上的。
程知这会儿倒可说一句,她勉强算得上是在还活着的、能喘气的里头，最了解原朝的一个。
……
食不言，寝不语,程知也同原朝一般，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食案上来。原朝这人从不亏待自己，该享受的都享受。就瞧这吃食，品相用料，无一不精。
夹过一块油糕，菱形块，芙蓉色，半透明，层次清晰。糕面布以红绿丝，层层糖油相间，入口绵软甜嫩。
用了半碗羹汤，主料是鱼肉，色泽金黄，鲜嫩滑润，味似蟹羹。食之齿颊余韵，回味连连。
如此，程知挨个动了，细嚼慢咽，小半个时辰过后，陪着原朝结束了这一餐午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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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毕而茗。侍人鱼贯而入，撤下案几，奉上清茶，躬身退下。
原朝捧着茶盏，慢慢啜饮。过了一会儿，抬眸瞧向程知，“阿绥看起来颇为闲适？”
“……”是指我睡到这个点，还是说我陪你一直吃了大半个钟头？
眨眨眼，“并无不闲适之因。”
原朝笑了，抬手虚点，指了指程知，“你啊，你昨个儿搞了那么一出，搞得廖指挥使暴跳如雷，今日又惊动了皇帝。你倒是好，呼呼睡至日已三竿，徐徐细品醰醰之味。”
“……”果然，他都实时知道的嘛。昨晚也就没有必要再听一遍复述，等事情定下自己前来汇报交代就好了。
程知见原朝不以为意，面上便也没显出变化来。“孩儿来迟，误了向义父请安，确实有过。至于昨晚之事，孩儿已是尽了本分，孩儿还曾提醒过廖指挥使。”
“提醒？”原朝牵起嘴角，似笑非笑，“便不怕事情有失陛下怪罪？”
“……义父明鉴！”
咚！轻轻一声闷响，原朝放下手中茶盏，“罢了，少说些有的没的。现在人丢了，天子脚下、天子卫队之前直接被劫走，皇帝大怒，要我把这伙胆大包天的逆贼捉拿到案。这是你搞出来的事情，你可得自个儿负责收拾。”
“林御史贤士良臣，不该遭这份罪的。半世盛名，不该为逆贼所乘，一身傲骨，不该徒添磨磋。陛下将事情全权交由东厂托于义父，倒是好事。”
“喔？”这说法，不让成焘获利，也不让廖开得手，倒是有意思，“那现在我将事情全权交由你托于你，又是不是好事呢？”
“承蒙义父信任，孩儿谨记义父忠于陛下，即便圣听受了蒙蔽，一时有所误会。”可不是忠君体国么？原朝对他看得上的忠义之士每每都有留手，没碍着他事没找茬太过的，也一般不会为难。就譬如林秉章。
原朝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你打算怎么做？”
“自是恭领圣谕，搜捕逆贼，将其捉拿到案，”顿了顿，“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原朝眯了眯眼，身体微微前倾，“你可知这伙逆贼是什么来头？你可知得用多大的网才能打尽？”
“孩儿不知。孩儿只知天下异动尽在义父指掌。
孩儿只知，清流大儒、士林领袖，由天子钦定为逆贼，遭锦衣卫锁拿，遭东厂搜捕。孩儿只知，蛇已出洞，天子脚下、天子卫队之前便敢放肆。”
“你是要把京都翻个底朝天么？”
“国都之地，岂容下臣不敬？
孩儿尝闻，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这网若是不够大，那只有尽可能引得更多的人往张开的地方来。届时，正如医家所讲，对症下药，沽名者，破其名，毁其誉，揭其面目。势大者，催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
说白了，就是要迷惑成焘，使他认为时机成熟。
成焘眼中的时机成熟有三：一来，他本人功力大成，可独步天下；二来，他成王府联结庙堂江湖，势不可挡；三来，杨氏失德，他出师有名。
而今，成焘功力已然大成，他成王府势力如日中天。上至内阁六部，下至地方各道，都有官员同他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正道魁首天元宗为他助力。他要的时机已成大半，于是就有了他前些时日的断然出手。太子暴毙，就是他发起进攻的信号。
成王素有贤德之名，势力也早就渗入清流。之前之后，他一连串动作都是在为出师之名造势。若是无人阻止，想来不久之后，他便可效仿其先祖，借厂卫祸乱、天子失道之名起事。待到清君侧、废昏君、另立新主，他再趁机取杨氏代之。
那么，现下横亘在他面前的，只差独步天下、势不可挡这两点了。而这两点指向的，都是原朝。
成焘这便设计，让与原朝有大仇、又有资格同原朝一战的崔光召入局。稍后，等到京都乱象控制不住，他也会亲自入京。
在如何应对成焘意图这一点上，程知同原朝保持了高度一致。
——推动局势，尽快布置成如成焘算计那般，使他尽快得意，使他尽快入京。
所以，程知这一通，说抓捕逆贼什么的，就是表明个意思，只差不多弄出个动静就行。一来继续撒饵，二来也为打草惊蛇。暗中排查成氏在京都潜伏的据点，明面上挑出几个同朝臣联系密切来头大的给他端了去，这样既能给厂卫祸乱名声再添几笔，也是使得成焘知晓原朝出手了。而这么一来，也就既给了他原朝不过如此的得意感，又促使他加快动作。
程知不吝于向原朝透露出这种一致，只是，这种恰合心思，只能到此为止。
能发现成王一脉暗中异动连连，能推断出成焘意在图谋天下，能猜中原朝实则知情还有了后招，这个程度，已经可以入得了原朝眼了。再过，便是弄巧成拙，必惹原朝生疑。
是故，程知言下之意在迷惑敌人、进而消灭，这便与原朝有了分歧，使得这一致看上去合理的分歧。原朝要的是成焘真的成功，要的是欣赏他成功之际的毁灭，这个是程知此时万万不可以知道的。
这是程知在这一份阅卷官是原朝、阅卷标准在原朝的答卷上落下的第一笔。天资没法比，那就靠悟性来凑。武力暂时不行，那就先点亮智力。
……
程知几句话说完，便微微仰着头，静候原朝反应。同时，原朝定定瞧着程知，视线相对，眸色渐深。
良久，微微一笑。
“阿绥，你真是长大了。近来长进不少，人沉稳了，看事情也愈加深入。晓得洞察根节，兼顾各方。”
程知眼中骤然一亮，耳尖悄悄泛红。随后迅速垂眸，低下头，支吾回道，“……义父谬赞。”很有几分不欲显露的羞涩。
这瞬间做派，程知一是生存本能，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二也有几分真意。得到天才级大佬的认可，还是值得羞涩一下的。
程知几下小动作，毫无意外被原朝瞧在眼里。原朝心下失笑，唇边弧度倒是又隐隐翘了翘。
“我看你行事手法大有变化，不同以往，可是这段日子受了什么影响？有了什么感触？”
来了。这便来了。
程知闻得这漫不经心的一问，抬起头，面上恰到好处地闪过一抹怔忡。眉间皱了皱，眼中露出一抹挣扎，“义父，孩儿、孩儿确实存了些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粗人，标注下：不知道精致的吃食都是啥样，网上搜了两知名的化用了下。
还有，程知表示：不要问我为什么老用兵者诡道来忽悠，因为作者不学无术，掉起书袋发现只会那么点。
……
陪义父吃饭，是真的陪吃饭。只是，饭后还有节目等着。
现在，第一题：
原朝：你变了，心思多狡，不是义父印象里的乖孩儿了。
程知：下章告诉你，我乖的不能再乖，我这变化…其实和你有关啊。
……
可怜程知碰上原朝，以**ss的功力怎么会发现不了顾绥的不对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