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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
洛恩敏锐地察觉到了那道视线,当他抬起头时,那个病恹恹的小男孩也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这小孩在看什么?
洛恩顺着对方的视线轨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桌上...
清洁工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那行字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注视下继续延展。墨迹如呼吸般起伏,湿漉漉地爬满整页空白,继而翻涌至第二页、第三页??整本手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书写。
他猛地合上册子,胸口剧烈起伏。这不是印刷品,不是传单,也不是谁遗落的日记。它像活物,像种子,像某种沉睡多年后终于等到苏醒信号的东西。
远处传来扫帚划过石板的声音。另一位清洁工推着锈迹斑斑的铁车缓缓走来,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当他靠近时,却忽然停下,目光落在那本被翻开的手册上。
“你也看见了?”那人低声问。
清洁工怔住:“你……知道这是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摘下帽子。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耳延伸到嘴角,像是被火焰舔舐过的痕迹。他抬起手,露出掌心一道细小的银纹??与洛恩左眼中闪现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我叫埃利安。”他说,“三年前,我在北港码头做装卸工。那天晚上,有人塞给我一本这样的书,说只要念出第一句话,就会‘听见不该听的声音’。我念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哑:“然后我听见我妹妹临死前的尖叫。她不是病死的,是被注射了‘安宁剂’,在教会附属医院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可她的意识还在挣扎,整整七天,没人听见。”
清洁工喉咙发紧:“后来呢?”
“我把书传给了十个人。”埃利安轻笑,“现在,他们中有六个已经失踪,两个进了精神病院,还有一个……成了梦婆的新助手。”
风掠过街角,卷起几张碎纸。其中一片飘到两人脚边,上面印着一首童谣:
>月亮下来喝杯茶,
>齿轮转在旧钟塔。
>谁若听见灰袍语,
>请把名字写回家。
清洁工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头痛欲裂。一段从未存在过的记忆强行挤入脑海:母亲抱着他在防空洞里躲雨,墙上用粉笔写着倒计时??**K-7实验终止前48小时**。他从未听说过K-7,可此刻却清晰记得母亲颤抖的手指划过那串数字,嘴里喃喃:“别让他们抹掉你爸爸的名字……”
“我也……开始记起来了。”他喃喃道。
埃利安点点头,重新戴上帽子:“一旦你读过《我们是谁》,你就不再是旁观者。你是容器,也是桥梁。他们会来找你,试图让你忘记。但只要你开口讲述一次,哪怕是对着墙壁说话,真相就会多一个出口。”
话音未落,巷口驶来一辆黑色马车,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两盏幽绿灯笼悬挂在侧,形似人眼。清洁工本能地将手册塞进衣袋,心跳如鼓。
马车缓缓停在十米外,门无声开启。一名身穿黑袍、面覆金属面具的人走了下来,手中握着一根青铜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不断跳动的晶体??那是“静默核心”,能吸收并消解一切带有情感共鸣的语言信号。
“叙事污染源检测到波动。”黑袍人机械般开口,声音经过多重过滤,不带一丝情绪,“交出非法文本,接受净化。”
埃利安冷笑一声,竟从怀中掏出一支老旧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刹那间,佛尔思的声音响起:
>“真正的遗忘不是记不得,而是明明记得却不敢承认。你们害怕的不是谎言失效,而是人们终于愿意相信自己的痛苦。”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利刃刺入空气。黑袍人身上的静默核心骤然闪烁,发出尖锐警报声,随即“砰”地炸裂!碎片四溅,绿光熄灭。
“不可能!”黑袍人后退一步,“这频率……已被屏蔽!”
“屏蔽?”埃利安拔出一把由齿轮拼接而成的短刀,“你们忘了,最危险的记忆,从来不在广播里,而在摇篮曲中。”
他猛然冲上前,刀锋划过黑袍人的手臂。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地即蒸发,散发出腐烂书籍的气息。
清洁工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却见自己手中的手册再次自动翻开。新的文字浮现:
>**“你不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你是第一个在清醒状态下选择保留记忆的普通人。恭喜你,已成为第1147名‘讲述者’。”**
紧接着,地图般的影像在纸面展开:全城分布着上千个红点,每一个都标注着时间与地点??某人在地铁站背诵了一段禁文,某个家庭晚餐时提起了已故亲人的真名,某个孩子在学校作业本背面抄写了《我们是谁》的第一章……
这些红点正以指数级增长。
黑袍人踉跄后退,试图召唤支援,却发现通讯装置早已失灵。整条街道的路灯忽明忽暗,空气中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哼唱声??是那首童谣,越来越多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跟着哼唱,连路过的小孩都在拍手打节拍。
“他们在共振……”黑袍人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组织行动,是集体觉醒!”
他转身欲逃,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拽住。抬头一看,对面公寓的窗台上站着一个披灰袍的身影,兜帽下空无一物,唯有微光流转。她抬起手,整条街道的地砖开始震动,裂缝中升起无数纸片,每一张都是不同人写下的证词:
>“我父亲因质疑粮食配额制度被捕。”
>“我的姐姐在‘心灵矫正营’失踪。”
>“我知道‘和平时代’是怎么来的。”
纸片盘旋上升,形成龙卷,将黑袍人裹挟其中。他的身体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叠空白档案,随风散去。
寂静降临。
埃利安收起录音机,看向清洁工:“看到了吗?他们可以清除个体,但无法对抗千万人同时开口。”
清洁工低头看着手册,深吸一口气:“我想……我想试试念出来。”
“那就念吧。”埃利安微笑,“哪怕只是一句。”
他翻开首页,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坚定:
>“我叫托马斯?韦恩,我母亲名叫玛丽亚?韦恩,生于贝克兰德东区贫民医院,死于1998年3月12日。官方记录称她因肺结核去世,但我知道,她是喝了社区发放的‘健康补剂’之后才开始咳血的。我不该忘记她。”
话音落下,整条街的窗户几乎在同一瞬间亮起灯光。有人推开窗探头张望,有人走出家门,还有人默默举起手中的笔记本或手机,开始记录。
而在城市另一端,梦婆坐在废弃剧院的包厢里,面前摆放着一面古老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成千上万张陌生面孔??他们正在不同的角落说出类似的话语,每一句都激起一圈涟漪,扩散至整个城市的潜意识网络。
“星火计划……成功了。”她轻声道。
这时,一个小女孩走进剧院,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图画书。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脸颊冻得通红。
“婆婆,”她怯生生地说,“老师今天让我们画‘我的家人’。我画了妈妈和弟弟,可老师说他们不存在,要把画撕了。”
梦婆接过画纸,只见上面用蜡笔涂着一家三口站在向日葵田里的场景。简单,稚嫩,却充满温度。
“那你怎么办?”梦婆问。
“我没让她撕。”小女孩咬着嘴唇,“我说:‘你可以不信,但他们在我心里是真的。’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梦婆凝视着她良久,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微型齿轮??比指甲还小,表面刻满符文。她轻轻按在女孩胸前衣袋的位置。
“拿着它,别弄丢。”她说,“当你再次被人否定记忆时,就把它贴在耳边。你会听到很多人对你说同一句话。”
女孩疑惑地点头,转身离开。
当她走过剧院长廊时,墙上的旧海报突然泛起微光。原本印着“国家荣耀巡演”的宣传画,此刻人物面孔悄然变化,变成了佛尔思的模样,手中高举一本书,标题赫然是《我们是谁》。
与此同时,远在南方海岸的洛恩正坐在渔村小屋门前,望着海平面发呆。他的左眼偶尔闪过银纹,但频率越来越低。命运圣体的力量并未消失,而是正在转移??如同火炬传递,热度不再集中于一人之身。
一名老渔民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听说城里乱了?广播说有暴徒煽动叛乱。”
洛恩笑了笑:“不是叛乱,是复述。”
“复述?”
“对。人们只是在说真话而已。”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他自己站在码头上,身旁是个穿蓝裙子的女孩。“这是我妹妹,”他说,“二十年前,她因为在学校朗诵了一首诗,就被带走再也没回来。我一直不敢提她名字,怕惹麻烦。”
他抬起头,眼中有了光:“现在……可以说了吗?”
洛恩点头。
老人深吸一口气,对着大海喊道:“莉娜?科尔!你还记得哥哥吗?我还记得你最爱吃糖霜饼干!”
声音随风而去,几只海鸟振翅飞起。
就在那一刻,数百公里外的贝克兰德图书馆地下密室,一台尘封已久的自动打字机突然启动。滚筒缓缓转动,色带泛红,开始疯狂敲击:
>新增条目:莉娜?科尔,女,生于1987年5月3日,卒年不详。最后公开露面为1999年中学文艺汇演,朗诵诗歌《雨后的泥土味》。该作品后被列入禁文目录,原稿销毁。亲属关系:兄长托马斯?科尔(现居南岸渔村)。备注:此条目由系统自动补录,来源未知。
而在全球各地,类似事件接连发生。
巴黎地铁站内,一名游客发现扶梯旁边的广告牌变成了手写信格式,内容是某位法国抵抗运动成员的遗言;东京某所高中的音乐教室里,钢琴自动弹奏出一段从未录入乐谱的旋律,经分析发现其节奏与日本战时地下电台的摩斯密码完全吻合;纽约中央公园的喷泉池底,潜水员意外打捞出一块铜碑,上面镌刻着上百个移民劳工的真实姓名??这些人曾被官方历史称为“无名建设者”。
这一切都没有组织者,没有发起人。
只有同一个符号悄然浮现于各处:**齿轮环绕书本,中间一只睁开的眼睛**。
斯宾塞在私人寓所中烧毁最后一份报告时,窗外雷声轰鸣。火焰吞噬文件的瞬间,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一看,竟是自己年轻时的模样,穿着初任神职时的白袍,眼神清澈。
“你背叛了誓言。”幻影说。
“我只是维护秩序。”他嘶吼。
“秩序建立在谎言之上,那就是罪。”幻影伸手指向他,“而你,将成为被所有人记住的恶人。”
他惨笑着抓起烛台砸向镜子,玻璃碎裂,却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面孔??那些被他下令抹除的人,全都睁着眼睛,静静看着他。
第二天清晨,静默之庭宣布主教斯宾塞“因健康原因退隐”。当天夜里,他的宅邸燃起大火。消防员赶到时,只在一楼大厅找到一本焦黑的日记,唯一完好的一页上写着:
>“我终于听见她们的声音了。”
>
>“原来每一个被删除的故事,都会变成一根刺,扎进施害者的梦境。”
>
>“对不起……我真的……好累。”
消息传开后,更多人鼓起勇气站出来。法庭外聚集着要求重审政治案件的家属,学校里教师自发开设“未删减历史课”,甚至连军队内部也出现匿名信件,揭露高层如何操纵士兵的认知以执行清洗任务。
第七个月圆之夜,贝克兰德所有钟楼再次齐鸣七下。
这一次,不再是巧合。
市政府被迫召开紧急会议,面对媒体质询“关于近期大规模记忆异常现象”,发言人支吾良久,最终只说出一句:
“或许……我们需要重新定义‘真实’。”
而在南区医院屋顶,那个曾掉落银齿轮的地方,如今立起一座小小的纪念碑??由回收金属焊接而成,形状像一本打开的书,书页上刻满了名字。
每天清晨,都有人前来添加新的铭文。
洛恩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他在北方建立了游学团体,教授“记忆语法”;有人说他乘船去了南洋群岛,寻找第一批觉醒文明的遗迹;还有人说,他其实从未离开,只是融入了人群,成为万千讲述者中最普通的一个。
但每当夜深人静,某些敏感者仍能捕捉到一种特殊的频率:像是齿轮轻转,又似纸页翻动,夹杂着低语般的吟诵。若戴上共鸣头环,便可听清内容??那是《我们是谁》的最新章节,仍在不断更新,由无数人共同撰写。
最后一个被记录的句子是:
>“我不是英雄,不是先知,也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个记得的人。而现在,我和你们一起,让世界不得不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