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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何洗完澡从浴室中出来，客厅里空荡荡的，卧室门半开，里面早已经没了陈冰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陈冰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还是为刚刚说的过于直白的话后悔，他披了件外衣追出去。
尽管他洗澡没用多少时间，但陈冰已经走了很久，他一直追到陈冰的小区，见到楼上亮着昏暗的灯光，以及窗口站着的一个人，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犹豫了一会儿，他没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回去了。
既然不能给她未来，又何必给她希望呢？
这一幕落在楼上陈冰的眼中，她看到肖何来追她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小窃喜。可是如今看着肖何的背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眼泪好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流。
等她回过神来，早已经是泪流满面，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大半。
第二天一早，肖何早早起床来到局里，说到底他还是放心不下案子，一定要亲自审讯才行。
见到他，肖翰没有太多惊讶，随手把一份文件递到他手里：“这是审讯记录，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签个字。”
回到办公室，翻开文件了，第一页是王富贵的审讯结果。
王富贵不承认杀人，只承认绑架，而且是出于自保，问其他的一概不知。
为什么离开村庄，他的回答是为了打工上班，是否认识莫风和钱大壮，不认识，从没见过。
审讯记录上，一问三不知，警方除了绑架外，又没有掌握其他的实质性证据，所以没办法断定他就是杀人凶手之一。
肖何眉头拧起，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但法律讲究疑罪从无，最多定了他的绑架罪名，其他的无法定罪。
继续往后翻，是李达的审讯记录，肖何不由的屏住呼吸，看着上面粘贴的一寸照片，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照片上的人平淡无奇，看起来年龄只有二十四五岁，国字脸，相比于李富贵，皮肤要白许多。
他长得高大，肩膀上全是肌肉，浓眉大眼，一脸横相。
肖何死死的盯着这张照片，似乎是想从李达脸上看出花来。
长相平淡无奇，放在人海中连注意都不会注意一下，此时再看，竟然没有当日的那种心惊肉跳的熟悉感。
“为什么？”肖何心中有着太多疑惑，既然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和小丑没有任何关系，那他审讯当天为什么会发病？
这似乎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肖何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放下，继续往下看。
以下是审讯记录：
肖翰：“姓名？”
李达：“李达。”
肖翰：“年龄？”
李达：“二十五岁。”
肖翰：“籍贯，家中是否有其他亲人？”
李达：“临安县化合村，没有亲人，都死光了。”
肖翰：“为什么杀人？”
李达：“我没有杀人，都是王富贵杀的。”
肖翰：“但你们在一起，据我们了解，他很可能只是从犯。”
李达：“哦，那我就是主犯，但我没杀人。”
肖翰：“教唆杀人同样是犯罪！”
肖何甚至都能想象到肖翰拍桌子瞪眼的样子，但他笑不出来，在这两个人手上，至少有三条人命。
李达：“你说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吧。”
肖翰：“那你为什么栽赃陷害王富贵？”
李达：“没有栽赃陷害，人确实是他杀的，但刀是我给的，我指使的他杀人。”
肖翰：“为什么？”
李达：“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活下去，不杀人我就要死，你说为什么？”
肖翰：“杀人就是为了活下去，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李达：“您高高在上，不懂我们小人物的悲哀。”
肖翰：“小人物的悲哀，难道那些被你杀的人就该死？”
李达：“只有一个人该死。”
肖翰：“谁？”
李达：“莫南。”
肖翰：“莫南果然是你杀的。”
李达：“是我，如果不杀了他，我和王富贵就要死，你说我杀还是不杀？”
肖翰：“能说说吗？”
李达：“那天钱大壮和莫南来我们村子，非要找人带路。但山里毒虫猛兽特别多，而且前面进去了两支队伍死伤惨重，所以没有人愿意去。他们殴打村中老人，逼迫村头老猎人进山，我迫不得已让王富贵动手杀了他。”
肖翰：“那你为什么又和钱大壮走到一起，按理说你杀了他的搭档，他应该报仇才对。”
李达：“是啊，我也很不理解，可能是他们的关系没看起来那么好吧。钱大壮带我们逃出村子，给了我们住处，但是要求我们带他进山。”
肖翰：“山里有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想要进去。”
李达：“我不知道，但钱大壮说山里好像有一座大墓，里面有很多宝物。”
肖翰：“人为财死。”
李达：“我不想死，所以我不想去，但没想到钱大壮会让我们来顶罪。”
肖翰：“我们抓捕的当日，小女孩的父母死在家中，是你们做的吗？”
李达：“不是我，是王富贵，我只是指使。他们想要反抗，我也不想杀人，但是我想活下去。”
肖翰：“你知不知道这是犯罪！”
李达：“当然知道，但我想活下去，反正杀一个人也是杀，两个人也是杀，况且杀人的又不是我，是王富贵。”
肖翰：“你真是不可理喻，把他带下去！”
关于李达的第一次审讯记录到此为止，肖何没有继续往下翻录，而是椅坐椅子上，将刚刚得到的信息在脑海中过滤一遍。
从审讯记录上来看，李达应该是一个很冷血的疯子，是人命如草芥，但一个农村出来的年轻人，怎么会这么冷血？
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李达说他没有杀人，一再强调自己没有杀人，杀人的事情都是王富贵做的，但这并不能帮他洗刷嫌疑，他为什么要反复的强调？
疑点三，肖何看不到李达回答问题的表情，但也能想象的到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和小丑到底什么关系。
肖何终于知道自己那种诡异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他回想起当日提审李达的时候，那双眼睛，几乎和小丑面具后的一模一样。
并不是说李达就是小丑，但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想明白这些后，他才重新坐直身子，翻开审讯记录的第二页。
第二页的记录就要简单直白的多了，内容如下：
肖翰：“又见面了。”
李达：“嗯，时间不久，应该才过了几个小时。”
肖翰：“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从小生在化合村，应该老实淳朴，为什么会变得冷血杀人。”
李达：“逼到了那一步，自然就杀人了。”
肖翰：“哪一步？”
李达：“小时候我就没有父母，他们出去上班了，我是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带着。后来爷爷奶奶死了，我父母也没回来，也从来没有寄过钱，我知道他们不要我们了，已经走了。”
“爷爷奶奶一直骗我，他们害怕我没有父母被欺负，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但他们没办法隐瞒一辈子。”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开始用异样的目光看我，让村子里的小孩子不要和我玩。”
“时间久了，我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只有王富贵这个傻子。”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受欺负，因为长得瘦弱，所以打不过他们。但每次王富贵都会傻乎乎的冲上去，每次都会遍体鳞伤，每次都无条件维护我。”
“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听说我父亲回来了。他很穷困潦倒，身上衣服脏乱，头发乱的和鸟窝一样，就是一个乞丐。”
“他手里拎着个酒瓶，打着酒嗝，说我妈跟人跑了，王富贵是我妈和那个人的孩子，我也是那个人的孩子。”
“我爸说着就哭了，然后用酒瓶砸我的头，碎了后用碎片割我的喉咙，那个怨毒的表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我爸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我的爷爷奶娘，养了我一辈子，竟然不知道我不是我爸的孩子。而我的亲生父母，此时不知所终。”
“我杀了他，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不杀他我就要死。”
“我特别害怕，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多人的欺负我，王富贵还是一如既往的维护我。但从那以后，我学会了反抗，我开始反击，每次都遍体鳞伤，但是我不再那么窝囊。”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带着小丑面具……”
看到这里，肖何的手忽然一僵，用力抓紧了文件的边缘，捏的皱皱巴巴的。
果然是小丑，他不明白，为什么到处都有这个凶手的影子。
影子出现了，他在哪里，为什么一点线索都没有？
李达的人生经历和小说一样精彩，可惜他不是主角，小丑也不是世外高人，而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在逃凶犯。
从那以后，李达的人生就走上了歧路，杀人成了他唯一的乐趣，也是活着的意义。
他给自己的做法赋予了一层很光明的说法，当然，这句话是小丑说的。
“如果这个世界不能惩治世间所有的恶，那就让我们用自己的手段解决。”
有那么一刻，肖何甚至被小丑的话影响，但很快他就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
以暴制暴只会滋生出更多的暴力，以德服人只是存在于童话中，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法律的出现，惩治世间所有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