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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都监!你休得血口喷人!盐政自有章程,商贾往来皆有定例,僚户支应亦是按规!克扣、压价、剥皮......这等污蔑之言,你岂敢在范公面前妄言!”
王逵猛地转向范祥,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范公明鉴!...
陆北顾搁笔之后,斋中沉寂良久,仿佛众人皆被那字里行间所蕴含的锋芒与深意所震慑。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的面容,或惊、或叹、或思、或敬。
苏洵缓缓起身,双手撑案,目光如炬,凝视着那篇《项籍论》。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既有对自身学问被挑战的不甘,也有对陆北顾才识的深深折服。
“好一个‘泥古者终为时弃’!”他低声喃喃,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我写《项籍论》,着眼的是战略之得失、权谋之取舍;而你,则直指历史变革之根本,将项羽之败,归于制度与时代的错位……此等眼光,非但超脱前人窠臼,更是立于时代潮头之上!”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陆北顾,神情肃然:“你这番论述,已不是寻常史评,而是对整个天下大势的洞察。若此论流传开来,足以震动朝野,引发士林争鸣。”
陆北顾神色平静,拱手道:“晚辈不过就事论理,不敢妄言震世。只是观史须见其本,论人当察其时。项氏之亡,实非一战之失,亦非一人之过,乃是旧制难承新局,泥古不化所致。”
苏洵听罢,不禁抚掌长叹:“妙哉!妙哉!昔人云:‘读史使人明智’,今日方知,能读出这般透彻之理者,寥寥无几!”
此时,一直沉默的苏辙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兄长之论,已极尽精微;而陆兄之文,更如雷霆贯耳,令人茅塞顿开。若说兄长是拨云见月,那陆兄便是劈山断江,直指人心!”
周明远也忍不住拍案而起:“此等高论,岂止可传后世?今日之辩,实乃嘉州学坛一大盛事!陆兄之才,真可谓横绝四海,旷世奇才!”
韩子瑜点头附和:“我等自诩饱读经史,却从未想过项羽之败,竟关乎古今制度之嬗变。陆兄此论,实乃史学之一大转折,足可开宗立派!”
崔文?则一脸敬畏地望着陆北顾,口中喃喃:“我原以为陈教授收你入门,已是天赐良机。如今看来,你早已超越师门,独步当世。此等才气,非我辈所能望其项背!”
梁娴站在一旁,眼神复杂,似有不舍,又似释然。她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陆公子此论一出,怕是连京中诸老,也要重新审视你这位年轻学子了。”
苏洵闻言,目光一凛,随即哈哈大笑:“不错,不错!陆贤侄此论若入京,必成一时之谈资。那些老朽们,惯于守旧,最忌鼎革之说。若有人借题发挥,恐对你不利。”
陆北顾神色不变,淡淡一笑:“晚辈既以史为志,便当直面风浪。若因言获罪,亦无所惧。”
苏洵看着他,忽然收敛笑意,正色道:“你年纪尚轻,锋芒太露,恐遭忌惮。不如随我回眉山,暂避风头,待时机成熟,再入京求仕,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陆北顾微微一愣,旋即抱拳谢道:“多谢先生厚爱,晚辈感激不尽。然眉山虽好,却非久居之地。晚辈尚有未竟之事,还需留在嘉州,继续修习。”
苏洵皱眉道:“你是不愿随我去?”
陆北顾摇头:“非也。只是晚辈心中另有牵挂,尚需完成一事,方可安心远行。”
苏洵沉吟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强求。只是望你谨记,才华横溢者,往往易遭嫉妒。行事须谨慎,言语宜三思。”
陆北顾郑重应道:“晚辈谨记教诲。”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书童匆匆闯入,满脸焦急:“不好了!州府来人,说是奉命缉拿一名在嘉州散播异端言论之人,已至门外!”
众人脸色骤变!
苏洵猛地站起,厉声问道:“是谁传的消息?他们要抓谁?”
书童喘息道:“不知是谁告密,只说是有人在州学中发表诋毁朝廷、鼓吹变法之言,意图动摇国本。他们点名要抓的,正是……陆公子!”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崔文?怒道:“岂有此理!这是谁在背后使绊子?陆兄方才所言,不过是史论而已,何来‘异端’之说?”
韩子瑜也愤然道:“定是有人嫉妒陆兄才华,故意构陷!”
周明远咬牙切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陆兄快走!”
苏洵却按住众人,沉声道:“莫慌。此事恐怕早有预谋。陆贤侄,你可知得罪了何人?”
陆北顾眉头紧锁,思索片刻,缓缓道:“或许,是我昨日拒绝了那位礼部侍郎之子的拉拢……”
苏洵脸色一沉:“果然是他。此人素来心胸狭隘,见你不肯依附,便借机报复。此事若处理不当,怕是要牵连整个州学。”
苏辙急道:“父亲,我们该如何是好?”
苏洵略一思索,道:“州府派人前来,必是有人授意。若贸然反抗,只会激化矛盾。不如先让陆贤侄暂避锋芒,我亲自去州府走一趟,看看能否化解此事。”
陆北顾连忙道:“不可。先生若出面,反而会牵连您。此事由我引起,我自当承担。”
苏洵正色道:“你既是州学弟子,我身为父执,岂能袖手旁观?”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威严喝令:“州府缉拿要犯,闲人不得阻拦!”
话音未落,数名差役已推门而入,手持铁链,目光凶狠地扫视屋内众人。
为首的一名捕头冷冷道:“陆北顾,奉上命缉拿你归案,速速束手就擒!”
陆北顾上前一步,神色坦然:“我愿随你们走。但请告知,我所犯何罪?”
捕头冷笑道:“你昨日在州学中散布异端邪说,煽动民心,图谋不轨,意图颠覆朝廷。此等大逆不道之举,难道还用问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怒。
苏洵怒斥道:“胡言乱语!陆贤侄不过是以史为鉴,阐述己见,怎就成了‘图谋不轨’?你们有何证据?”
捕头冷笑:“上头有令,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至于证据,自有官老爷定夺。”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陆北顾却淡然一笑,拱手道:“既然如此,晚辈愿随你们走一趟。但我请求,在临行之前,容我留下一封书信,呈交州府,以表心迹。”
捕头犹豫片刻,最终点头:“可以。但不得拖延太久。”
陆北顾走到案前,提笔疾书:
“州府大人钧鉴:
卑职陆北顾,蒙圣恩得入学堂,立志忠君报国,研习经史,以期辅佐社稷。近日偶作《项籍论》一篇,旨在剖析兴衰之理,非敢妄议朝政,更无半点悖逆之心。今若因此获罪,恳请大人明察秋毫,勿使忠良含冤,寒天下士子之心。
若大人以为卑职之言确有悖谬,可召诸儒共辩,以正视听。若无罪可诛,请予释放,俾使继续修业,以待将来报效国家。
陆北顾伏首再拜,诚惶诚恐。”
他写完,将信封好,递交给苏洵:“烦请先生代为转交。”
苏洵接过信,重重地点了点头。
捕头示意两名差役上前,就要给陆北顾戴上铁链。
陆北顾却伸手制止:“慢。我还有一个请求。”
捕头皱眉:“说。”
陆北顾朗声道:“请让我带一本书同行。”
众人愕然。
他从案上取出一本泛黄的《战国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段文字道:“我欲以此书为证,证明我所言皆有出处,非凭空捏造。”
捕头不屑一顾:“随你吧。”
就这样,陆北顾在众人悲愤的目光中,被押出了州学。
斋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苏洵缓缓坐下,低声道:“此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收场。”
苏辙急道:“父亲,我们要怎么办?”
苏洵沉吟片刻,道:“我明日便启程赴京,面见欧阳永叔,让他设法营救陆贤侄。”
众人纷纷点头。
而在州府牢狱之中,陆北顾坐在昏暗的囚室中,手中捧着那本《战国策》,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