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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冰舞顶着十二月的严寒前往白俄罗斯为四大洲最低技术分而奋斗的时候，中国双人滑全体成员兵分两路，一路前往长春，进行冬奥会前最后的冲刺特训，这里与比赛举办地冬季的气候更相似；一路安坐大本营，按部就班备战四大洲、世锦赛以及赛季末的冠军赛。
是的，isu宣布的最低技术分，对于中国双人滑国家队来说，约等于无——就算没达到这个分数线的组合，肯定不是因为实力不够而达不到，仅仅是没机会去国际比赛刷分而已。
这两路人马之中，更重要的，当然获得了冬奥会资格的这一路——wh、fl、ty三对组合；而重中之重的，当然是中国一双吴晓敏/韩□□组合，不但是因为他们是中国花样滑冰成绩最好，影响力最大的选手，也因为他们已经有大半个赛季都没出现在赛场上了——一直到全国大奖赛。这次比赛他们虽说得了冠军，但明眼人都知道，不论是他们还是二双fl，都没用尽全力，当然也没有必要在这场比赛上尽全力——按照新出炉的大赛选拔章程，已经拿到过了世锦赛冠亚军的他们，是可以坐直通车，直接拿到奥运会资格的，就算不比全国大奖赛也不影响这一点。
问题在于，他们尽全力，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他们的对手已经用大半个赛季的表现回答了这个问题。
俄罗斯一双sg（谢罗娃/加布列夫）练出了抛3lz，捻转虽说还是没四周，但质量越来越高，最终得分已经比hz那满身扣分点的双四要高了，以往出过大篓子的旋转也有大半个赛季没有出问题了，唯一让人担心的，还是加布列夫胳膊的旧伤，比赛强度这么大，他们还要上团体！据说还很有可能不换人！
俄罗斯的二双组合na（尼姆佐娃/阿尔多宁）实力明显弱不少，应该不会对中国一双二双构成太多威胁，但他们在过去的大半个赛季里却稳定得可怕，该有的难度也都有，虽说比中国双人滑们以及自家一双差点，但这点差距绝不是翻越不过去的。
与中国类似，俄罗斯双人滑的三号多年来一直风水轮流转，比二双还转得疯狂，现任二双na从青年组起就是二号了，就是在他们前面的组合从wk（沃蒂诺娃/科克林）换成了td（托卡瑞娃/德尼索夫），现在又成了sg，三号呢，仅仅一个奥运周期而已，就从wk换成了ib（伊斯梅洛娃/布洛辛），一年之后又成了（马尔科琳娜/洛克申），结果豪情万丈想再进一步，却跪在了冬奥会的大门外——拿到俄罗斯双人滑第三个参加冬奥会名额的，是by （贝利科娃/雅科夫列夫）。
往好了想，这叫人才储备丰厚，经得起窝里斗，也只有中俄这俩双人滑巨牛逼的国家可以这么斗得热闹了，欧洲双人滑除俄罗斯外的选手实力，差不多也就能跟俄罗斯打个平手，其中最出色的当属乌克兰的dv（杜波维娜/沃伦宁），与wh、sg一样，这是得过世锦赛冠军的主儿，而且还就是上个赛季的世锦赛冠军！赢下了状态不佳的wh以及发挥失误的sg……
法国的双人滑虽说二号弱得没眼看——世锦赛自由滑都进不了的水平，但他们的一双d杜瓦尔/莫罗）怎么说也是世锦赛前十名的水平；位于这个层次的还有意大利的ng（诺维利诺/格利里），他们也不是没可能爆种发挥的，金牌希望不大，但奖牌不是不可能。
北美双人滑实力相对他们的单人冰舞是个弱项，有希望争夺金牌的目前就只有加拿大bs（布莱恩/西德尼），以及美国老将组合hw（霍布朗/伍德），但北美系势力强大，根基深厚，bs不但国籍过硬，还师出名门——他们是f大爷福斯特的心头宝，就算抛开以上buff，只说竞技水平，bs也是拿得出手的，他们是目前双人滑选手中唯一上得了高级三周跳的，还是三周跳中难度最高的3lz！这个难度在单人里头不算什么，在双人里面还真的是独一份！然后，这个赛季，他们练出了2a3t！中国双人滑中跳跃难度最高的是xl，也只敢在自由滑上一个3lz单跳，短节目老老实实上的2a，自由滑除3lz另外一个跳跃是2a+2a seq连续跳，总分是6.0+（3.3+3.3）*0.8=11.28；yl次之，他们单跳用的是3s，连跳用3t2t2t，自由滑跳跃的基础分是4.2+4.1+1.3+1.3=10.9；参加冬奥会的三对中国双人滑的单跳都是3t，连跳要么用2a2t2t，要么跟xl一样上2a的连续跳，基础分最高也不过10.00分，而bs的编排技术基础分有6.0+3.3+4.1=13.4！还不算短节目上的3lz，中国双人滑必须在别的地方找回这一套节目就能拉出两三分的tes差距。唯一的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就是，这么多场比赛下来，bs自由滑的3lz和2a3t始终没法兼容，必然失误掉一个。
bs之后实力最强的就是美国老将hw了，虽说论技术难度、艺术表现力、临场发挥他们都没有绝对优势，但怎么说都是拿到过世锦赛铜牌的，加上国籍加成，难说不会成为一匹黑马。再往后，dc（迪奥/钱德勒）、pl（帕耶特/路易斯）也都有世界前十的水平。
就这，已经是冬奥会领奖台队伍缩水过一次的结果，罗马尼亚的sd（萨马加诺娃/迪卡）【注1】和日本的sr（理查德森/篠原优纪）都是跨国组合，都在冬奥会前夕因为国籍问题没搞定而拆对了，这俩，也是有前十水平的组合，不然，双人滑的竞争会更加惨烈的，尽管现在就已经非常的腥风血雨了。
中国双人滑们凭什么拿金牌！
临场发挥稳定，这个优点，sg有，na也有，dv和ty这方面也不差，世锦赛前十水平的队伍里头，也就是bs出奇的差——被自己那独步世界双人滑的跳跃坑的。
拼难度——中国双人滑能做到的难度，很多组合也能做到，还有很多组合能做到中国双人滑们可能做不到的难度，比如bs的跳跃，又比如俄罗斯的na的抛跳——已经有确定的消息说他们最近在练抛3a，而且瓦西里耶夫门下，本来也有抛a跳的传统，只不过都是进展到搞定抛2a后，往往抛3a很不顺利，就转而主攻抛高级三周去了。托举方面，加拿大的bs，俄罗斯的sg，乌克兰的dv也很强，只不过未必一定能胜过中国双人们；步伐则多年来是北美系的天下，bs得天独厚，后天也一直没拉下，一直领跑诸人；sg先天优秀，后天松懈了一些，比其他人不落下风，但比起bs就能看出不足来了；中国的一双二双则是勤能补拙的活榜样，就连三双ty都可以算励志典型，早年是个大瘸腿，最近几个赛季提高了不少，即便与这些顶尖高手一比还是显出了瘸，可与过去的自己相比，有时候简直判若两对组合。
冰场上，一双wh组合用自己的表现告诉了现场为数不多但都是业内专家的观众们他们获得金牌的理由：第一线的技术难度，独步天下的稳定性，以及让人热泪盈眶的表现力。
将以上聚于一身，能不能够拿到一枚属于中国花样滑冰的冬奥会金牌呢？
与云南特训时一样，唐利坤还是负责摄像，辅助训练，他这次主要拍摄的是脚下的动作，当音乐结束，按下停止键后，他吸了吸鼻子，对身边的宋江川说：“就只脚下动作，也那么赏心悦目，这样的组合不多吧？”
宋江川歪头想了想：“还有方凌李旭东那组呢。跟国外的比……加拿大那对看着也很舒服，就是合乐总是差口气。”
“俄罗斯的呢？”
“只说脚下，女的比男的强——加布列夫以前胳膊受过伤，脚没伤过吧？”
唐利坤也摇头叹气：“俄罗斯花滑阴盛阳衰好多年了。”
“前一辈的德尼索夫虽然也还是比女伴差点，但像现在差距这么大的，我个人感觉，头一次。不过，我们的方凌李旭东，也是方凌更强一点，等会你拍的时候，多抓几个特写。”
但是wh之后，上场的是ty，相比老前辈wh的逼人的气势和飞一般的速度，他们首先速度就不快，胜在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就如老司机一般，不求纯粹的速度快但求所有的动作始终在自己的控制之中，所以观众眼中的ty自带高雅范儿，他们的音乐，也多钢琴曲、交响乐、芭蕾舞曲。只是，如果带上放大镜看他们的步伐的话，就会发现在这稳如泰山的动作中，还是隐藏着瑕疵，比如：刃的交代不是那么清楚，为了求稳，有些技术动作略微变形或者完成得不是那么标准那么好看——ty出色在于上半身，脚下确实不能跟wh和fl相比。
所以即便他们的教练宋江川在他们clean了自由滑之后，第一时间的反应也不是高兴，而是叹息和惋惜——ty不是不好，不是不够努力，但，明显前面出场的wh更好，即便宋江川更喜欢ty，但要他来评判，他也会把wh的名次排在前面的。而奥运会，ty还要与很多如wh一般的选手一起同场竞技，重在参与，仅仅是口号。
这真的非常残酷。更残酷的是，很多选手，连来到奥运会的机会都没有，光宋江川麾下的，就有ql、yl、xl三对，他们也都不是不够努力，薛畅那边还有曾经制霸双人滑青年组的hz组合，也与冬奥会失之交臂——ty依靠赛季后半程发力，靠着惊人的稳定性，以及一点点运气，最终战胜了hz，拿到了gpf总决赛资格，以及这个珍贵冬奥会资格。可以说，要是没有ty组合，那现在在这里做最后冲刺的就是hz了。
第n次为ty指出他们存在的问题，并且为他们打气鼓劲之后，宋江川抓起身边的水杯润了润嗓子，今天的训练告一段落，他这个体力出得少脑力出得多的，都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又卖体力又卖脑力了一天的运动员们只会更累——花样滑冰运动员在场上不带脑子是不行的，那些花样百出的动作不得靠脑子去记？赛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出了意外怎么补救？当年wh四大洲的暂停就喊得及时，虽说临时暂停的这一会儿也治不好韩永波的伤，但起码可以缓一缓，让大家对下面怎么办有个谱，最重要的是，可以把伤口以及肇事的衣服处理一下，起码不能影响后面的比赛了。与之相对的反例就是男单易明晶了，忘记了短节目跳跃规则限制，生生搞得自己一个3f3t的基础分，9.4全没了。
这个时候，宋江川总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最后同意儿子宋杨学体育的决定，是不是明智。
在宋江川看来，如孙振辉、安贞慧这样的孩子走体育是走对路子了，是海燕，当然应该去暴风雨里搏斗，但像宋杨这样温室里长大的盆花却没选择花盆而选了荆棘最多的那块地扎根……
好吧，看在同样是盆花，还是娇花的陈洁歆的份上，宋杨真的不算离谱了。想到这里，宋江川忽然想起，女单训练的条件确实四个项目中最好的，只不知道跟这几年冰舞比，哪个更好？一个去了俄罗斯女沙皇彼得罗芙娜那儿，女单找的，也是毫不逊色于女沙皇六大——基叔基纳那里。只不过宋江川怀疑基纳能够给女单的姑娘们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进一步提高跳跃？但女单三姝这个赛季跳跃都还好，并没出什么大篓子，即便有失误，那根子也不在跳跃的技术上。反而是旋转、步伐这两个出的麻烦更大一些，安贞慧这次全国大奖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旋转，文雯是因为受伤，编排被砍得空洞洞的全是压步，也就是陈洁歆的情况好一些，不过她的跳跃……唔，确实是需要基纳帮帮忙了，要是能把3lz纠正到不被抓……没准奖牌都有希望！
看样子，女单搞不好真的是为了陈洁歆才找的埃文•基纳，原来以为他们是因为克莱尔、韦伯都不收人了才跑去的呢……
要是女单主教练余汉桥知道了宋江川此刻的想法，一定会给他竖根大拇指，然后再竖一根中指：吴敬延的大弟子，确实厉害。中指则是表示自己的态度：看破不说破，你们双人成绩牛逼资源也多不必在意赛场外的纷扰，女单可做不到啊！
花样滑冰四项中，商业价值最高的，一直都是女单。可是中国女单与男单不同，这一辈里头，成绩最好的并不是长得最漂亮的，安贞慧的颜值是靠着自己的化妆和身材才没垫底的，尽管她搁普通人中怎么着也能捞个“长相端正”的评价，但架不住队友们个顶个的天生丽质，打扮的本事也并不亚于她……总而言之，安贞慧就是女版的孙振辉——女单的二号选手，正好也是这个项目中颜值最高的陈洁歆。
更应景的是，冰舞js组合对一号地位的雄心是众所周知的，女单这边……陈洁歆青少年组时代也是众所周知的希望之星啊！不满十岁就出三周跳，放哪个花样滑冰强国都是很有潜力的小选手了。事实是，如果没有安贞慧，陈洁歆就是女单一姐了。
到最近一两个赛季，随着发挥渐渐稳定下来，成绩稳步上升，陈洁歆以及她的亲友团粉丝团们，越来越觉得，超越安贞慧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安贞慧能做到的，陈洁歆现在也能做到，并不比她差多少。
现在，冲刺训练即将结束，余汉桥以及基纳给在这里训练的中国女单选手们安排了一个小小的测试赛，对手除了一起集训的三个人，还有也在这个俱乐部训练的几位美国二三线的女单。现在这几位美国姑娘已经都比完，然后轮到中国女单上了，不得不说，美国确实是花样滑冰强国，这几位二三线的，水平当然不能够与安、陈二人相比，但绝对不比文雯差，艺术表现力以及临场发挥甚至还有胜过之处，看得余汉桥都为文雯难过——女单的巅峰期实在太短太短，三年前那个世锦赛前十名的文雯，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了，这不是文雯本人的意志和努力可以改变的，尤其是看着她很吃力的拗造型的时候，国内的比赛，文雯可以依仗跳跃胜过国内的对手们，但国际比赛就没这么好事情了，这个俱乐部的女单选手，虽说不是人人都有33连跳，但都是有五种三周跳的。
一曲即毕，埃文•基纳以及他的助手很快给出了分数，目前场上第一的那个美国大妞开心地跳了起来——能够赢下一位中国选手，是对她这个几个月埋头训练最重要的肯定，她今年16岁，因为地区选拔赛没出线而未能获得国际a级比赛资格，但今天的表现预示着，也许明年，中国女单们就能在gp分站上再次遇到她了，那时候的她，很有可能比今天更加强大。
在全场稀稀拉拉但是很热情的掌声里，陈洁歆上场了——必须说明，现场的观众不超过十个人，这种程度的加油，已经算是非常非常卖力的表现了。唯一可惜的是，陈洁歆的短节目《降b大调竖琴协奏曲》走的还是她以前最擅长的抒情风，在全场气氛比较high的时候突然来高冷空灵这一套……倒不是不能这么做，而是她有些压不住场。
余汉桥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他的妻子黄慧珠凑上去轻声道：“还是个小孩子啊。”
这套节目如果让史蒂芬妮•波塞蒂这样的仙女型选手，或者娜塔莉亚•伯格洛芙斯卡娅这种精灵型来演绎，极有可能会成为经典，但陈洁歆，至少现在不行。她不是颜值不够，也不是技术不行，她艺术表现力上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灵气，她的笑容很好看，但缺乏打动人的力量，尹真曾经意味深长地给他认为还有提高空间的选手拍摄了不少意味深长的照片，给陈洁歆的是一套对比图，节目都是一样的《爱之梦》，都是梦幻的表情，然而伯格洛芙斯卡娅单张照片的表情就能让你脑补出故事情节，她的微笑、颦眉、咬唇、沉思……都那么的灵动，瞬间击中观者的心，陈洁歆呢，是始终如一的甜笑，甜笑，还是甜笑，当然，不是不美的，她的美貌不在伯格洛芙斯卡娅之下，但与俄罗斯小精灵相比，她的笑太多了，太重复了，太……假了，再美的笑容，重复太多，也成了礼貌式的笑容，观众不是傻子。
国家队另外两位选手，安贞慧除了笑之外，好歹还有发飙发狠耍心机的表情，将来或许可以尝试走走暗黑风格，饰演类似蛇蝎美人的角色，文雯就试过，效果还不错，配乐是《the cat's dance》，角色是一位女特工。但是陈洁歆就……当了她这么多年的教练，余汉桥黄慧珠夫妇不是没见过她哭鼻子的样子，然而不知道家教缘故还是小女孩特别爱面子在意自己的形象，在大庭广众之下，特别是在冰场上，她的形象永远是那个漂亮娃娃，漂亮是真漂亮，然而不论跳什么舞，用什么音乐，给人感觉永远是个演技稚嫩的小孩子，也是多年的老毛病了。这一次《降b大调竖琴协奏曲》依然没能例外。以二三线选手的标准去衡量，这水平确实可以了，但陈洁歆以及她的亲友团，可是想要拿牌的！
还好他们知道金牌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余汉桥想。俄罗斯、美国、日本以及意大利加拿大这五六个的热门人选里头，抽掉一个两个几率是有的，全部抽掉……那冠军也是安贞慧啊，要说发挥稳定，她比陈洁歆还高不少，这次测试赛也不例外，余汉桥瞟了一眼陈洁歆的分数，是的，3lz只怕又被抓了，3f3t第二跳可能也有点问题，可安贞慧的短节目，已经连续十几场比赛没失误过了——不止是没摔跤，也没有跳跃因为用刃错误被抓或者周数不足被标存、降级，顶多就是老大难的躬身转四级变三级。
陈洁歆比赛过程中，基纳就在余汉桥身边，不看陈洁歆的表现，光听他和助手的交头接耳，余汉桥也知道陈洁歆的3lz在起跳瞬间因为发力习惯问题，还是回到了内刃，这三个月花了这么大力气改刃，结果还是事倍功半。便如韦方平以及尹真都说过的，起跳方式好改，但发力习惯真不是一时半会儿改得过来的。3f3t的疑似存周呢，则是力量不足的锅了，这事儿同样也不是一天两天改进得了，头疼……
思索间，余光扫到了安贞慧，这姑娘跟他们一样也在看陈洁歆的比赛，但余汉桥看她那毫无表情的脸和毫无波澜的眸子，就知道她现在完全没看到心里去，换句话说，陈洁歆比成什么样她完全不关心。
所以，安贞慧从来没有因为比赛场外的心理原因输过。青年组时期或许因为裁判偏心压分而心情低落过，但进入成年组之后，这种情况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陈洁歆很想赢过安贞慧，很想取代她女单一姐的地位，渴望到了对安贞慧的日常生活都非常关注的地步，从安贞慧今天上冰训练了多久，练了些什么，状态如何，到她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吃了什么，最近追哪位明星这种毫无意义的琐事，也要关注一二。
女孩们之间的这种相互暗暗较劲的情况，余汉桥当运动员当教练员的时候都没少见。但比较少见的是，安贞慧对陈洁歆的这种行为，却毫无反应，要知道，安贞慧并不是一个反应迟钝，大大咧咧的性子，恰恰相反，她的个性极其敏感。
她是真的没把陈洁歆当做对手吗？
还是觉得陈洁歆不配当她的对手？唔，这倒也没错。
余汉桥的猜测非常正确，安贞慧确实没把陈洁歆当对手，主要原因倒不是成绩，而是与陈洁歆以及亲友团认为的理由一个样：陈洁歆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即便陈洁歆的旋转比她强一些，但这个强大多是因为先天的身体素质的差距造成的，在技术方面，陈洁歆并没有什么她值得学习的地方，安贞慧只需要保持与她的差距不大就可以了，没必要追求一定要在旋转上赢她。
安贞慧想要学习的，是世界一流女单的表现力。
论技术难度，安贞慧已经是一线，虽说相对她的对手们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她的对手们如维罗妮卡•蒂什申科、娜塔莉亚•伯格洛芙斯卡娅、太田佳子、史蒂芬妮•波塞蒂也没有压倒她的优势——如果娜塔莉亚的3a仅仅只是传言的话，这一点上，安贞慧是有自信的，全国大奖赛那么糟糕的状态，她也撑下来了，冬奥会不会比大奖赛更难过——那个时候，就是自己的状态的一个波峰了，为这个，她与教练努力了几个赛季调整状态。后果便是，全国大奖赛就正好撞上了她的低潮期，虽说那一次比得稀烂也不会影响她的冬奥会名额，可是为了名额，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各显神通，连陈洁歆都在害怕比砸，害怕比砸的后果……她当然也害怕。纵使过去已经有过很多次这种“不能失败”然后真的没有失败的经历，安贞慧的这次全国大奖赛之路依然惊心动魄——本来短节目她准备选择保守的，连跳都没上高级33，好在3t3t一气呵成；自由滑的难关在前两跳3lz3t和2a3t，一旦顺利，就算后面失误也有限，可精神稍微一松懈，立马摔得晕头转向。
练花样滑冰这么多年，安贞慧也摔过无数次的跤了，但是无论摔得怎么惨，她的头脑始终都是清醒的，只除了这一次。事后，当时在场的人都告诉她真的摔到头了，很吓人，余汉桥都准备直接叫暂停的。安贞慧那几秒钟脑子里确实是混混沌沌混混乱乱，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哐哐”地乱砸钢琴，各种提琴和各种号各自为政，完全听不出一点规律，她的身体告诉她已经站起来了，但是她的大脑还在苦苦思考经典的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干什么？越是努力去想，越是找不到答案。
直到尹真的那声呼唤，她才找回自己。安贞慧听说过“喊魂”的说法，她想，那一声之后，她的魂大概才回来吧？后面的比赛怎么比下来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应该是凭着无数次练习的本能反应顺下来的，医院检查后，确认她是脑震荡了，好在程度不重，也没有并发症，休息几天就没有大碍了。事后看那一场的比赛录像，摔倒加爬起用去了几秒钟，愣神又愣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偌大一块冰场，还有不少人，都是跟她一样，完全愣住的，尹真这一嗓子之后，才终于像按下了启动键一样。安贞慧仔细截图看过自己的表情，虽说看得出老往尹真那边瞅是不好，可她的表情不再是机械的笑，机械的愁，机械的怒……她所有表情都是真的发自心底，好不好，恰不恰当另说，但这真大概就是她演技最最爆棚的一次，要知道音乐可是旋律这么激昂的柴一，然而以她的动作、表情上却完全看不出来——除了这次全国大奖赛，安贞慧想了想，以前应该是练习太多次，这支曲子对她来说，已经滚瓜烂熟，再听到的时候，能唤起的，只有机械的动作了，只有全国大奖赛这次例外。
这支曲子没有打动她，她也对这支曲子同样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柴一是世界名曲，本身的音乐水准绝对不能说不好，做花样滑冰的节目音乐更是绰绰有余，在安贞慧之前已经有选手这么做过了，只能说，这曲子可能不适合安贞慧，只是这个时候再换节目必然是作大死，安贞慧当然不会这么做，但——总得想个办法吧？总不能就这样听天由命去比冬奥会啊！余汉桥的办法是让安贞慧反复地听这支曲子，他是这么想的：听得多了，总该有点感情有点感触对吧？
安贞慧则想起了鲍博的《行星组曲》。这套自由滑节目被使用了两个赛季，虽说评价不及《拉德斯基进行曲》、《. pinstripe suit》、《waltz for debby》、《rry christs，wrence》，以及本赛季的《cine paradiso》，但也经常有冰迷以提及，可见其质量以及影响力。可安贞慧知道，鲍博从头到尾，并不是很喜欢《行星组曲》的，哪怕这套节目他滑了两个赛季。鲍博是怎么做到的？
她曾经直接问过，鲍博愣了一下，对这个问题十分意外，因为在他看来，这……能算问题？
“不喜欢是一回事，训练的时候，我也是很努力的！”
这个回答对安贞慧一点帮助都没有，她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天才与普通人的差距啊。她只好回去按余汉桥的办法，努力地培养对这支钢琴名曲的感情。
而转机，就是全国大奖赛上的这次失误。因为听过太多遍，有些旋律已经深深刻进了安贞慧的脑海，摔倒站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完全听到尹真呼唤的下一秒，安贞慧就在自己的视野中找到了他，他以前也用类似的，担忧的神情这么，望着她，对，是跳《tigre viejo》的时候！但钢琴演奏出的第一乐章降d大调主题提示了她，现在想来，她应该是把那个主题代入到尹真身上了吧？坚定、有力但温和并没有暴力的感觉……原来，音乐也可以拟人的，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安贞慧从这4分钟的曲子里，听到了尹真，听到了教练余汉桥，听到她的父亲，还有她的启蒙教练，一个有点聒噪的老头，不知他的老寒腿还好么，他们……喜欢她的时候是真喜欢她，但天长日久的相处中，矛盾也是有的，她也曾经被他们气得眼泪直掉，甚至想过不练花样滑冰了！可……怎么可能不练！
练花滑花费巨大，放弃就等于前期投入的精力、金钱全部打了水漂，她那几次萌生放弃念头的下一刻，就告诫自己：我的身体还是好好的，我的技术还是很漂亮的，我的潜力还没有全部发挥出来……我绝对不能在这里放弃，我还没有给妈妈争口气！
暴躁的时候，沮丧的时候，绝望的时候……把这几句话反复在心里回放，尹真说你妈妈要的是一个幸福的女儿，不是一个冠军女儿。安贞慧很想告诉他：他说的都对！最想要冠军的那个人不是妈妈而是她自己！
因为她也只能用冠军来报答妈妈了。
自由滑的结尾选择了第三乐章的高￥潮部分，钢琴、提琴、管乐合成一股气势如虹排山倒海的力量，这一段步伐，也编排得华丽而又充满激情，虽说安贞慧并不以滑行出名，但她的脚下功夫还是经受住了考验，尤其是这一次测试赛——北美的花样滑冰就以滑行见长，埃文•基纳这里还有一个滑行技术可以与冰舞媲美，表现力也可以排进世界一线的阿奇博尔德•贝尔，安贞慧比起gp分站以及总决赛有了多少进步，他们的叫好和鼓掌的音量大小已经说明了问题。
当晚，余汉桥将三位女选手的两套节目视频发给了远在北京的同事们一起观摩，吴敬延年事已高，这会儿已经休息所以不在，彭春梅说陈洁歆跳跃怎么比以前还容易失误，3lz也就算了，改刃期间是容易出各种毛病，现在2a3t又出第二跳存周问题了；秦玉芬表扬了文雯发挥越来越稳定了，虽说难度还是有限，但真的就是她自己的能力极限了，成绩肯定不入前十，但也绝不会太差。然后，她们俩都表扬了安贞慧，当然不止是因为安贞慧的视频都在最后一位，而是她们留下最深印象的，要放在最后。
彭春梅说她的《tigre viejo》终于真的是探戈舞了，柴一开头的跳跃，结尾的步伐看着真提气！秦玉芬则很罕见地表扬了安贞慧的舞姿，尤其是自由滑，终于摸到了“人舞合一”的边。这可是中国双人滑的顶尖选手也不容易达到的境界。
作为专业舞者的尹真说的更加形象具体：“……现场看更明显，电脑的话，你站离屏幕远一点的地方，再看她整个人，仿佛写大字一样一撇一划，特别优美，但你要更注意这些动作都是带着感情的，她对舞蹈的理解，已经超越了摆弄四肢做造型，这就是秦大姐说的‘人舞合一’；你再看陈洁歆的动作，这就是典型的广播体操，横平竖直就算了，即便动作做得再到位，没有感情投入，仅仅只是机械动作，那就是广播体操，就是提线木偶……接下来如果能够再进一步，在感情投入之余，还能与观众形成情绪交流……”
“嗯？怎么样？”余汉桥急切地追问。
“早点睡觉吧大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能做到现在的程度已经不简单了，没事别再给小安加负担了。”
在余汉桥鄙视的话语中，尹真关掉了视频对话的窗口，寻思着是不是要把这段视频给男队的三位选手看看，安贞慧能进步到如此程度，也许可能大概，易明晶和黄子希也可以？
结果黄子希看了之后没吭声，他的教练孙廷光又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看看安贞慧都进步到这样子了，你还木成那样……”
一向话多的易明晶倒是挤出了一句：“比大奖赛好多了。”然后也不吭声了。
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是鲍博：“……阿慧那次真摔得好吓人……啊，三连跳好漂亮！她以前跳跃节奏只能跳好两连跳，第三跳总是要出问题，是不是基纳教练的功劳？哎，燕式步太勉强了，尹教练，她们女单是不是非得做这个燕式步啊？我记得意大利的波塞蒂今年的成套里头就没做，阿慧的腰部柔韧性不太好，摆这种造型太吃力了，还落了拍子……”
放录像的功夫，孟飞在房间另一头接电话；孙廷光看得连连叹气，也不知是叹气安贞慧进步太快还是叹气爱徒现在还不开窍；尹真坐在笔记本电脑旁，瞅瞅屏幕上的女单们，又瞅瞅在看视频的男单们，听鲍博发问，回答道：“不是必须的【注2】，不过加上燕式步的话，可以丰富步伐的种类，对定级和pcs有帮助”。
得到教练如此肯定的答复，鲍博更有信心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更有信心在那瞎指手画脚纸上谈兵了：“砍掉燕式步，改成左前外到左后外的内勾手步，接弧线，然后再换脚，镜像回去，不也是一个‘8’字？踩第三乐章这几个重音绝对没问题的，想要难度再高一点，换括弧步，不过这样就更别扭了，阿慧的左脚不一定做得下来……”
其他两位队友还没开口，孙廷光就先笑了：“这么长距离的单足滑行，还要用这么多转体动作，没几个人做得下来的。”话音未落，他听见尹真发出一声长长的“嗯……”声，问道：“怎么，你见过了？”
尹真抬头：“啊？没什么，她今年选柴一就很挑战自我了，其他高水平选手敢用这支曲子也不多。”
“柴一很难么？”孙廷光嘀咕道，他与双人走得很近，双人这几年用过不少世界名曲，比如wh的《f大调浪漫曲》（贝多芬）、fl的《卡门幻想曲》（萨拉萨蒂）、《埃斯特庄园喷泉》（李斯特）、ty的《月光》（德彪西）、《e小调前奏曲与赋格》（巴赫）、《第二钢琴协奏曲》（拉赫玛尼诺夫）、《夜之幽灵》（拉威尔）、yl的《春天奏鸣曲》（贝多芬）。男单这边黄子希上赛季就用过《双簧管协奏曲》（莫扎特）和《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巴赫）、丁羽用过《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门德尔松）、《谐谑华尔兹》（柴可夫斯基），连已经退役的雷昀也用过《天方夜谭》（科萨科夫）和《荒山之夜》（穆索尔斯基）。
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虽有名，但放在上面一堆名曲里头，也并没有特别的难吧？
这个时候孟飞终于结束了通话，走了过来：“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去冰场吧。”
与女单一样，在出发之前，男单也有一次内部测试赛。尹真这一回难得走在最后，与孟飞并肩而行，后者自接完电话后一直强打精神，听电话内容，似乎是与医院有关，尹真估摸着，可能是迟振中，又或者徐文锦病情又有反复？毕竟“还好”这词儿，实在太过模糊。但他没就此问下去，而是提到另外一个毫不相关话题：“刚听大头这么一说才知道，黄子希和丁羽已经用过那么多世界名曲了，可惜效果……都一般。”
孟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们俩风格是很接近的。”
“……易明晶就比较另类一点，《天鹅湖》、《花之圆舞曲》、《沉思》、《阿拉贡的霍塔》，包括这一回的《黑眼睛》，女单用得更多一些；鲍博的选曲大部分都是舞曲，要不就音乐剧……他没滑过老柴的曲子，对吧？”
对于爱徒一切了如指掌的孟飞肯定了这一点：“是，他还从来没用过，怎么，有想法？想跟兰晓鸿一样，除了当裁判还想兼职当编舞？”
对普通人来说，柴可夫斯基的名字，经常是与芭蕾舞联系在一起的。就是鲍博还从来没用过芭蕾舞曲。
“不，我就随便一问。”
“有想法也得等下赛季了。话说回来，老柴的芭蕾舞曲可能不太适合鲍博，风格可能不合适，但是他的交响曲协奏曲什么的，都可以考虑考虑，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你有推荐？”
“这个赛季还没比完呢，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说话间，迎面走来了冰舞诸人，看架势他们是才下冰，走在最前面的孙振辉对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对孟、尹二人以及三位男单选手倒是问了声好，尹真问道：“你们从俄罗斯回来多久了？”
“才下飞机，在上面睡了一觉。”
望着冰舞诸人的背影，旁人还罢，同样已经确定要比四场冬奥会的易明晶暗暗握紧了拳头。
团体和个人赛，我都要全力以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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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dv组合女伴是俄罗斯人，见《比翼》89和250章
注2：以前女单短节目和自由滑都要求必须完成一段燕式步，但后来就不做强制要求了。印象里是从2006都灵冬奥会之后就没这个要求了。
ps：男单也可以做燕式步，但不会有特别加分，只是多算一种步伐种类，与现在的女单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