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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蕾生病了，这还是进入国家队以来第一次生这么重的病。除了最近天气变化、训练量上得有点大之外，精神上的剧烈波动也是原因之一。
今天李思芸督促她按时服药躺进被窝之后，她还是愁眉不展：“......照你说的，看不顺眼就分手......我还是......没勇气跟他说......”
这一次，李思芸没有像以前那样说“孙振辉不是那种难缠的人”这种话，而是低头沉思一会才开口：“嗯，他这个人给人感觉很不好惹，孙家班出身的男孩子我也见识过好几个了，他这样子的还真是独一个，易明晶虽然也不好惹吧，但都是在明面上的。”
金蕾一拍手：“对对对，你知道吗，每次跟他对视，我心里都会打鼓，生怕说错了哪一句被他抓住破绽.....”说罢又忍不住好奇地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盯着李思芸问道：“.哎，那你平常怎么跟他相处的？啊？”
李思芸一笑，是照片里女王那种“君临天下”的自信的笑容：“跟他差不多不好惹就行了。”
金蕾泄气地把脑袋蒙在被子里：能够顶住双方家长的压力，跟逗比男朋友一起不走寻常路然后走到今天，李思芸的情商智商当然不是吹的，意志力更是没得说，跟也是走了不少弯路最后选了最难走的这条路的孙振辉搭档，堪称真正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老天并没有错配他们，或者说，他们才更像一对......
至于金蕾自己还有苏志翔这样的.......大概是炮灰的命，撑死配角，哎，没办法，在现实向的作品里，除了运气特别好，傻白甜是经常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她突然对第一次组队失败感到了幸运，多亏那会儿孙振辉技术还挫呀！不然跟他搭档，天天24小时起码12个小时在一起的......她紧了紧被子，下一刻，就在李思芸的催促下不得不老老实实趟进被窝睡觉了。
明天ls就要出发前往都灵，一个月后将赴哈尔滨参加冠军赛，如果这次中国队的积分够，两周后还有一次世团赛，当然，ls将一场不拉，全部参加，虽然他们的状态比起去年，也不是最佳，孙振辉带了点伤，李思芸被队友传染了点呼吸道系统的小毛病，但在一片矮子的国家队内居然还能算高个子。
所以金蕾闭眼之前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明天状态满满！”
李思芸一笑。
去年世锦赛上，ls组合刷新了自己的个人sb、pb以及最好战绩，但包括孙振辉也非常冷静地看出，那不是因为ls水平有了非常大的进步，他们进步是有，只是依然不够世锦赛十八名生死线的标准，去年能踩在这条线上，只因为排在他们前面的选手有几对没有来。今年不是满状态的ls，碰上差不多来全了的对手们，结果就是.......
短舞蹈，20名。
这个成绩出来的时候，岳正韬心中是有一点点失落的，是啊，比起四大洲，ls这次世锦赛短舞蹈的失误已经少很多了，但名次还是不进反退。
余汉桥因为女儿的缘故，最近对岳正韬非常不爽，但是看到这个成绩，也不得不为中国冰舞以及ls，乃至尚在国内的wg捏把汗——ls最近的成绩，不论国内外的，已经与wg不相上下，如果ls没有大失误的表现就是这个名次，那么wg来比，也好不到哪儿去，何况前面十九名的oa刚在四大洲力压了中国的三对选手，虽然不是冰舞的教练，但这么多年看着中国冰舞死活就是冲不出宿命的轮回，即便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也会有一丝凄凉的感觉在里头吧？
何况余汉桥本来就应该是冰舞的人。
当年冰舞那一批“希望之星”们，他是被寄予希望最大的，同时真的是成绩最好的。但是退役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女单，固然，当时女单教练组也同样的缺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选择最需要他的冰舞——是想跟妻子黄慧珠共事？是被打击得太惨想要逃避？还是觉得中国冰舞有生之年毫无希望？可能已经说不清了，他自己都不可能说得清，为什么在很了解这些的情况下仍旧把女儿余婕往冰舞选手塑造，而且是从小便定下了女儿的冰舞之路，而他现在的情绪，比岳正韬还要激动：
“难不成非要，把他们从小就统统送到国外去，什么都跟外国选手一样的训练——我知道田径项目亚裔天生就吃亏，可是花样滑冰，怎么都，都不至于差距这么大的，你看看其他三个项目......”
岳正韬没说话，类似的、绝望的、自暴自弃的想法在他心中已经肆虐过无数次，他的心脏虽然还不至于被打击得麻木彻底对什么都毫无知觉，但仅仅这种程度的波动，完全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就在余汉桥下一轮吐槽将发未发的时候，有人打断了他，是双人大师兄宋江川：“别那么悲观，再怎么差距大，能比吴头他们那会儿差距大？他们那一辈是从零开始的。”
岳正韬还是不吭声，类似的鼓励，他也听过很多次了。
“是，我知道，可是到咱们那会儿，单人已经起来了，双人也摸到门道，冰舞都多久了，几十年了，都......”
“冰舞本来就是为欧美那边选手的技术特点量身打造的节目，光看规定舞种就知道，那么多舞，几十种，有咱们中国的秧歌没？有非洲的土著舞没？有东南亚的那什么仙女舞没？这一块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
余汉桥也不说话了，当初能够说出那番“母语论”，证明他对冰舞的难处也能理解的，但人嘛......有时候感情上头了，理智就不顶用了。
三人又互相交流了几句，两个双人项目今年情况都不能说非常乐观，只不过相比一直凄凄惨惨戚戚的冰舞，双人有老本——几对大双可见依靠一下，因此岳正韬和宋江川对两个单人项目能够涌现出这么多数量、这么高水平、这么年轻的选手表现出了由衷的羡慕嫉妒恨。尤其现在没人在场的男单——鲍博竟然拿到了短节目第一！
如果他自由滑能够保持这样的发挥，刷新尹真创造的世锦赛最好成绩、甚至拿牌子、拿金牌都不是梦！
中国花样滑冰四个项目中，女单、双人在世锦赛和冬奥会都拿过奖牌，但唯有双人是拿过世锦赛金牌的，但大双们也没能在17岁这么年轻就染指奖牌，女单则因为身体发育的原因，出成绩出状态比男单要早，巅峰期都在二十岁以前。
早就过了二十岁孙振辉和马上就迎来二十岁生日的李思芸结束了这一次的练习，他们这次被分在一堆欧洲选手里头，里面有pn（俄罗斯）这样的顶尖好手，也有tt（波兰）这样的二三流。前者对ls而言没什么学习参考价值，天才和庸才需要考虑的东西是天壤之别的，像gh、tt乃至oa这种选手的经验和心得对他们来说才是急需的。
所以，即便下了冰场，孙振辉的眼睛和脑子也不曾停工，一直注视着冰面上的oa。
李思芸与他并肩而立，也在看oa，她脑子不笨，只是理论知识不够，觉得难以理解、自己又琢磨不透，不得不向孙振辉请教。
“......我觉得我们的节目跟他们难度差不多，这两次一个是临场发挥，另外一个，就是——”
李思芸看着孙振辉，点了一下头，表示他未言之言她已经了解。
双人项目，两个人技术特点，个人能力完全匹配，不差一丝一毫的组合是非常罕见的，大部分情况下，总会有一个人弱一些，在oa，这个拖后腿的是女伴长田藤子，而在ls，这个人却是组合的支柱、发动机孙振辉，就算拖后腿的程度一样，对组合的影响程度绝对不一样。
诚如任鹏飞所说，“本来不是这块料的被赶鸭子上架的练起了这个”，这一点，所有人，包括孙振辉自己都很清楚，李思芸也很清楚，所以选择了不说出来，跳过。
“......你看，就刚刚过去的那个捻转接三字，音乐太快，那女伴本来有点掉了，但是马上又被带对了，这个男伴非常厉害。”
虽然脚下功夫与林德伯格（rl男伴）、尼古拉耶夫（pn男伴）这等少年天才不可同日而语，青木诚司却有一个优点却是林、尼二人都不具备的，那就是在关键时刻，不但能够把自己的潜能统统发挥出来，还能带出搭档的潜能，仿佛演戏时的“飚戏”。刚刚长田眼看就要出篓子，他这一把虽然可能导致这一步伐串不被承认，如果是步伐的定级，就会被扣执行分甚至降级，但因为长田没有掉队，这个成套的整体节奏把握住了，保证了其后高&&潮——两个托举可以在技术到位、情绪饱满的情况下完成，oa的创编舞部分是jessica sison的《swing with 》，节奏感极强，听过就知道，这支曲子的鼓点颇有“抖腿”神曲的潜质。在这一段，oa在短舞蹈正式比赛的时候真是爆种发挥，最大隐患长田不但一点失误没出，那几个托举的平衡难度都非常出色的完成了。
这样的完成，就算还是跟pn、rl不能比，但也是qa在自己现有技术水准下能够做到尽可能好的发挥了。而且短舞蹈的大成功，相信也能给他们自由舞比赛极大的信心。
现在的孙振辉显然并不不具备青木诚司的这个优点，而青木也暂时没有孙振辉“几十遍如一遍”的稳定性，因此，就四大洲和世锦赛目前为止的几次较量来说，双方各有胜负，输得不多，同时也不冤。
明天下午，就是世锦赛冰舞项目的最后一场——自由舞。
因为去年ls和oa都没有进前16名，大家都要比预赛，这场自由舞比拼ls小胜oa以第三名进入正赛。现在，他们的短舞蹈差距才0.94，还不到一分。这么紧张的时候，岳正韬没跟他师兄宋江川那样跑去神棍尹真那里算命，而是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祈求的话，在过去的岁月里他已经在心里念了不知道多少次，大部分时候都是没有效果的，所以，还是当年吴头说得对：自助者天助之。
除了中国冰舞自己，谁也拯救不了中国冰舞。
第一组，第四个上场，来自中国的李思芸/孙振辉组合。
喇叭里响起了电影《007》最开头那个标志性的旋律：紧张、刺激，还带着一点点诡异与兴奋，毫无疑问，出场的一男一女便是邦德与邦女郎。这段音乐在花样滑冰的四个项目里头都有人使用过，总体来说，女选手的表现好过男选手，只是冰舞这个项目里，还没有哪套节目能够被公认为是经典，女王气场全开之下的李思芸诠释的邦女郎只论艺术表现力确实不错，方向也是正确——007系列里面的那位华裔面孔的邦女郎还真的是上得厅堂下得战场身手了得，如果孙振辉的笑容能够再自然、潇洒些，再带点不羁的浪子气息，身手更灵活轻巧一点，开头这一分多钟就会真的像《007》，ls就会真的像邦德与邦女郎而不是李思芸独角戏的《霹雳娇娃》。
然后是第二段《longa triste》，这是一段探戈，是慢板，放在中间部分，像是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后的小憩，韦伯在这安排的都是ls不大擅长的技术动作，比如两套步伐，音乐节奏不快，此时开场不久体力也还够，起码大部分时候可以按编排完成下来并且出很少出篓子，只是因为难度有限，完成质量也一般，得分总是不多。这次也是，韦伯的原始编排是三级，但迄今为止，跟wg一样，ls的每次比赛中都是被降为了两级——目前的他们，技术能力尚不足以支持三级定级要求的难度握法下的相对位置变化。
而二级要求的两个定级条件里头，第一个就是难度步伐，这个一般来说，能比上世锦赛的达到不成问题，高手如wd、jj这个等级的，甚至可以涵盖全部六种难度步伐，两年前ls第一次上世锦赛的时候，是外勾手步、内勾手步、桥克塔、莫霍克步四种，到今天，是五种，虽然两年只多练出一个括弧步，对于男单时代滑行就不够利索的孙振辉而言，已经够考验他脚下功夫的了，而且本着实验精神，韦伯的编排也不是那么好滑下来的，还有一点，他们的难度步单足步伐串与上半身的握法变化是同时满足的，这是之前没有的——韦伯认为，既然去年短舞蹈的基里安握法大集合虽然磕磕绊绊，但还是可以勉强完成，那么相对限制更少，时间更宽裕的自由舞里面，能不能再加一点点难度？这样一点点进步下去，当难度步伐的比例增加到了75%，那就是四级步伐了。
木吉他的旋律轻快而轻松，但场上表演的ls可一点都不轻松，孙振辉的身体有些打晃了，他一晃晃，李思芸的动作也开始有些不协调，岳正韬明白，那是跳丢了节奏，不止是跟不上音乐的问题，是身体的节律都已经有些乱了，因为现在完成的技术动作已经超过了他们现有的能力范围，即使超得不多，哪怕平常训练咬咬牙可以撑下来的，但现在是世锦赛……再大赛型的选手都会觉得紧张，而紧张是会加剧体力消耗……ls还有一个托举放在最后。
另外，最后一段的探戈《santa ria（del buen ayre）》虽然节奏不快，但是要求动作非常有力度，以及美感，到那个时候……岳正韬没有想下去，因为《santa ria（del buen ayre）》那个挑逗性的女声吟唱已经开始了。
这个时候，其实技术有多好已经退居次席，只看身体本能还残留多少对技术动作的记忆，去年世青赛上，纯血组合js也是类似的情况，不得不说，“纯血”的优势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终于显现了出来，金蕾、苏志翔都是从一开始就被当做冰舞选手培养的，他们的身体本能，记住的更多是冰舞的动作，而男单出身的孙振辉，终究露出了男单的底子：压步、蹬冰占的比例越来越大，相对站位也有些保持不住了，而且一旦不得不开始难度步伐，那速度就掉得厉害，同步捻转步完全起不了高￥潮，最后一个托举孙振辉显得非常非常吃力，李思芸的难度姿态也保持得不算太好。
这样的完成质量……就不说名次了，分数没能超过四大洲的那一次，四大洲有水淹太平洋的传统，欧锦赛的裁判们通常也不是非常严苛，世锦赛打分却相对谨慎不少。
短舞蹈后一度情绪十分激动的余汉桥沉默了，ls自己本来就话不多，岳正韬么，年轻时也曾话多过，但现在已经被打击得快成锯嘴葫芦了，虽然他的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一波高过一波：
这就是宿命吗？
还是……我应该像韦头那样，退位让贤？
也许等王碧玉他们这帮更年轻的接手，才可能有突破？就像男单那样？
然后肩膀上被拍了一下，是余汉桥，他的声音带着遗憾，或许还有一点悲凉：“我走了。”
明天的比赛有女单自由滑，余汉桥必须要去看自己的选手了。
走之前，他还是恶狠狠地威胁道：“我之前跟你说的，别忘记了！”
岳正韬楞了一下，也不知是明白还是糊涂，记住了还是没记住，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余汉桥不得不再次强调了一句：“可不能亏待我闺女！得给她配个好搭档！”
岳正韬抹了一把脸，收住了即将涌出的泪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