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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往往是中国花样滑冰的成年组选手赛季开始的第一战。由于本赛季冬奥赛季的特殊性，这一次全锦赛还没开始，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就十分浓厚，到正式比赛开始，就一个意外接一个意外，就是以往悬念最小的冰舞，都爆出了本次全锦赛的第一个冷门。
前面说过，最近几个赛季，国家队几对冰舞的国内比赛成绩基本是ls≈wg＞js＞wz，由于ls的国际比赛成绩略好，还打破历史，为中国冰舞拿下了最宝贵的冬奥会入场券，于是大部分人默认了ls已经是中国第一号冰舞组合这个事实了，可是这个赛季的邪门，正是从冰舞开始的，中国冰舞的冷门，也成为了“邪门”的证据之一。
全锦赛短舞蹈，就是以js紧跟在ls身后开始的——这个结果还不算太让人意外，因为布鲁斯舞和爵士的编排本就对js组合非常有利，他们是亚洲选手中少有的可以同时hold住摩登舞和拉丁舞的选手，只要能够解决熟练度以及临场掉链子的问题，得这个名次也正常，wg和ls技术部分虽然比他们略好，但并没好到js绝对追不上的程度。
等自由舞js居然翻盘逆转的时候，不但是岳正韬，连坐在裁判席上的章霈霖都在怀疑人生和自己的眼睛以及面前的电脑了。
本赛季国家队四对组合都获得了名师指点，js的教练辛格尔顿是美国三号gb的教练，wg和wz由涅斯捷罗夫亲自指导，ls的教练更是俄罗斯的花样滑冰女沙皇彼得罗芙娜啊！大家备战也都很认真，怎么会出这种结果？
现在的结果是js第一，wg第二，ls才第三——js的惊艳发挥，终于给自己纯血组合正了名，wg的技术表现不算上佳，然而艺术表现力有突破，ls……ls到底在干什么？简直是大失水准！短舞蹈发挥还不错，自由舞首先选曲就不合适，糟蹋了皮亚佐拉的名曲——当初孙振辉选《遗忘》就有很多人不看好，关键是，技术发挥也不怎么样！彼得罗芙娜到底教了他们什么啊！
也是裁判的兰晓鸿适时补了一句：“他们现在的自由舞已经被改成了一个半成品，全锦赛比完，俄罗斯站之前，还得去彼得罗芙娜那儿一次。”
“彼得罗芙娜到底教了他们什么啊？”章霈霖还在愤愤不平，就是他来，也不至于搞成这个鬼样子啊，但话已出口才觉察出不对：“李孙他们的自由舞不是徐老编的么？”
“是，但是被改了，跟最初版本差别已经不小了。”
本赛季，因为裁判培训、双人那边的封闭集训和测试赛的缘故，兰晓鸿是后半程才赶到俄罗斯与ls汇合的，ls经历了什么，他就算没跟完全程，也从谢逸群那里知道了。
“彼得罗芙娜到底……教了他们……什么？”章霈霖问道。
兰晓鸿叹着气，摇着头，“教了不少，不过我感觉，不一定适合他们，也许一开始让金蕾苏志翔，哪怕汪彤彤赵嘉去俄罗斯效果都要好一些，这么一换，要是最后去冬奥会的不是孙振辉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严重？怎么会搞成这样？”
兰晓鸿点了点头，“可能真的是‘气场不合’？详情吃饭的时候我们再说，你回头也多跟他们谈谈，我建议，下次如果李孙再去俄罗斯，最好要教练随行。”他一边说，目光已经转向围着岳正韬的国家队几对冰舞们，js拿着自己的小分表正在看，岳正韬刚刚表扬了js——能在兰晓鸿手里拿的规定舞部分两个“yes”是大大的胜利，国际比赛里头拿三个乃至更多都不是不可能，以他见到js的表现，绝对能够做到的。
wg主要输在短舞蹈，好在分差跟js不算大，主要吃亏在很不适应斗牛舞，这是老毛病，短时间内也没法指望改善。但是他们的自由舞得到了裁判们的一致好评，即便出现了不小的失误，也还是自由舞的第二，以及最后总成绩的第二。由于自由舞的成功，连岳正韬都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国际裁判对这套节目的评价了——国内的裁判都认可了这套中国风的伦巴舞，国际裁判也认同的几率也会相当大吧？
ls则正好死在自由舞上，短舞蹈鉴于这两个舞种不是他们自己能左右的，只能说运气太糟，实际上全锦赛这套短舞蹈的表现，以ls一向短板的艺术表现而言，是很不错的。但他们的自由舞口碑可就太糟糕了，技术上还可以说一句差得不多，艺术表现是真的差太多了——并不是说ls就一定就跳不好探戈，但现状就是，这个版本的《遗忘》，太失败了。
wz则是直接死在短舞蹈上，艺术上驾驭不好布鲁斯舞，技术部分漏洞很大，恰恰舞也只能说勉强及格，倒是自由舞的狐步舞《l'enfant et les sortilèges》有那么点儿新意。
总之，照全锦赛这个结果，冬奥会名额之争，wz在第一战就已经接近出局了——按照上赛季颁布的选拔章程，获得中国站三个名额的，就是全锦赛前三名的js、wg、ls三对选手。其中ls和wg，都是第一次获得两个gp分站比赛的机会，js更是第一次能够去比成年组大奖赛。
岳正韬表扬完js，就来到了孙振辉面前，但责备却不好说出口，因为眼下，ls就有个现成的发挥不佳的理由——孙振辉的膝盖犯了旧伤，旁人都站着，围绕在他这个教练的周围七嘴八舌、问东问西，独他坐着，连小分表都是李思芸帮他拿过来的。
考虑再三，岳正韬没说成绩，只叮嘱道：“下下个星期去俄罗斯，我跟你们一起去，一定要彼得罗芙娜把节目整利索了，难度不要多高，但一定要适合你们。”顿了一下，岳正韬也问了与章霈霖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彼得罗芙娜都教了什么啊？怎么一个多月下来，节目会成这个样子？”
ls互相对视一眼，由孙振辉开口说道：“她教了，如果是他们俄罗斯的选手，是怎么练这两套节目的。”
女沙皇几乎把她所知道的、见过的，风格和编排类似的节目的演绎方式，全部教给了ls，当然，能领会消化几分，全靠ls自己的悟性，这种填鸭式的教学方法、题海战术，够简单，够粗暴，丝毫不亚于五十遍大法。
于是ls很干脆地比砸了全锦赛的自由舞。
这不应该是女沙皇的执教能力！我们被敷衍了！我们被毛子哄了！这是来自陪同ls一起去俄罗斯的谢逸群的控诉。
只是问起ls自己的时候，两个人在肯定谢逸群对他们一个多月遭遇的描述同时，却都在为女沙皇辩护：“她没有想到我们距离她的要求差这么远，她是一个很有个性的教练。”
说到这里，孙振辉用了一个有点吓人的比喻：“在她眼里，我们是一块石头，一个核桃，她在努力地想要砸开我们，让我们开窍。”
谢逸群半是认同，半是不认同地补充道：“所以前半段不理不睬，后半段往死里折腾。没玩死算我们皮厚肉糙。”
“再去俄罗斯，一定要沟通到位，丑话说到前头。”这是岳正韬的阶段性结论，没有彻底给打差评是因为女沙皇同意在俄罗斯站之前再补一周的特训，主要是把节目再修整打磨——彼得罗芙娜的两次修改，已经把徐文锦的原版改得徐文锦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来了，当然，女沙皇功力非凡，徐文锦也承认，她的编排，不管哪个版本，都比他的原版更符合本赛季的规则，对挣分相对有利。
只是，未必适合ls，也未必适合《遗忘》这支曲子。
这些年来，即便是不怎么带冰舞了，在rk来之前，更是只能从小冰舞培养起，可是女沙皇的触目所及的，也是远高于ls的ap这个档次。为了适应ls，女沙皇不得不把自己的标准一再放低，放低到再放，就要突破她的艺术底限了——连这些都做不到的选手，彼得罗芙娜会直接将他们拒之门外。
岳正韬向谢逸群使个眼色，又叫上了远处的兰晓鸿和章霈霖，光景是要商量两周后去俄罗斯的第二次特训，看到教练们都走了，ls双双松了一口气，从身体姿势可以看出，他们这一次是真正的轻松下来了。
李思芸轻声问道：“你腿还好？表演滑没问题么？”虽然自去年以来第二次丢掉了全锦赛冠军，但作为前三名，按规矩ls还是要上表演滑的。
“没问题。”孙振辉现在直接坐在了地上，他的脑子里，还回荡着wg的自由舞：那欲说还休的情愫，那缠绵悱恻的旋律，还有wg突破自我的发挥——如果没有步伐上的那个配合失误的话，自由舞第一名未必会是js，岳正韬今天能够这么开心，也是因为虽然ls大失水准，可还有wg和js的的出色表现。
国家队四对选手的自由舞，都是出自徐文锦之手，其中ls是孙振辉坚持要选的《遗忘》探戈，wg的自由舞，却是在去年全锦赛之后，就着手开始选曲，编舞了。
彼得罗芙娜对《遗忘》探戈进行过一小一大两次手术，那个小手术，主要是微调当时的技术动作，使之在现有规则下能够以较小的难度得到较高的分数，这一次修改还是比较成功的。但是十多天后，女沙皇又推翻了这个几近成熟的成套节目，她的理由是新版本会更适合ls一些——就是今天全锦赛的这个半成品版本。
wg的自由舞，相比刚编出来那会儿，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听说是徐文锦与涅斯捷罗夫这两个月心血的结晶，改完节目，徐文锦就住了院，这是他今年的第三次住院。
但是不管怎么改，音乐以及动作的大体框架都没有怎么修改，今天看到wg的表现，孙振辉忽然有些抓住了这两支曲子中感情共通，递进，乃至可以传承的地方。
要走不能走，要留不能留，那份痛苦、纠结、痴缠，哪怕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伤口还会隐隐作痛。
孙振辉动了动自己的腿，应该就是这种酸酸的胀胀的，在阴雨天会加重时不时会刺痛、剧痛一下的感觉。
在wg的《葬心》里，哪怕伤口正在疯狂地往外涌着血，正在撕心裂肺，也要装作毫不在意，哀怨的调子拉不到头，就会划一个圈兜回来，真正喝醉的人才会反复地说着我没醉，真正心碎的人才会决绝地以为自己可以不再受伤。
在自己的《遗忘》里，伤口已经痊愈，却还留着深深的疤，摸着它，那一幕幕仿佛旧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在心头重放着，那些已经回味过无数次的情节，那怕曾经以为释怀过，放下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依然能够让人泪流满面。
孙振辉忽然想起，大家的节目刚刚编成第一次合乐之后，李思芸曾说：“我们可能应该与关哥对换一下节目的。”
是啊，遗忘，更像是属于wg的节目……就全锦赛的结果来说，即便ls上不了冬奥会，接替他们的，有很大可能是js，依然不是复出但求冬奥会的wg。
“可惜……已经换不了了。”摸着自己的膝盖骨，孙振辉没头没脑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李思芸愣了一下，最近，孙振辉没头没脑的话越发多起来的，旁人经常跟不上他的思维，但李思芸却能明白，“但是这应该难不倒一个优秀的演员吧？现在，就是考验我们体验派演技的时候了。”
“想像一下，十年后的我们，面对更年轻更优秀后辈，无论怎么挣扎，也还是力不从心的时候……”孙振辉一边说，第一时间脑补出来挑战自己地位的后起之秀却是余婕/宋杨，要知道这一次，全锦赛第六名可是梁是知/高赟，教练和裁判们大多数也认可lg才是小小冰舞这一辈的第一组合，但宋杨年轻而倔强、不是太合群的少年的样子，却让孙振辉回忆起了当初的自己——自己最开始给关喆他们留下的，应该也是这样的印象吧？十九岁来到冰舞，到二十四岁，五年的时光，改变了多少东西？然后再经过两个五年，ls也将成为下一个wg，不论接班的人是谁……
李思芸歪着头，也在望着冰场对面的小小冰舞们，“我觉得，皮亚佐拉一定是个很宽厚的人，美人白头，英雄迟暮，代代如此，无人幸免——这么痛苦，这么残忍的事情，在他的旋律里却听不到绝望，还能感觉到那么一点点温暖。”
“因为他是探戈大师——因为他，探戈曲终于不是仅仅给探戈舞伴奏而已，”孙振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有所悟：“我想，这就是彼得罗芙娜觉得我们糟蹋了《遗忘》的地方吧，双重的。”
两人对望、对答之间，思路从潺潺溪水渐渐变成奔腾的江河，从宽泛《遗忘》的理解，到具体的技术动作，甚至到队友节目的得失成败，只要一个关键词提点，另外一个人马上就能领悟，组队以来，ls从没有心意相通到今天这样的程度。
“……照这样说来，彼得罗芙娜的第二版，其实是个退化版，要我们把《遗忘》当成一首单纯的慢探戈，单纯的舞曲，技术难度可以高一点，比如复合托举，跟音乐已经脱节了，步伐也没必要一定要配合音乐的高/潮——毕竟完全不用考虑艺术表现力了——我们的表演滑上哪个比较好？。”
“你选哪个？”
“当然不要退化版，我们可以的。”
ls两人相对一笑，表演滑版本的《遗忘》，就这么定下来了。
那头js也结束了讨论，能在兰晓鸿手里得到这个分数，他们这次全锦赛堪称大获全胜。两个人一致决定，表演滑一定要再搞个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