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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尹真昔日的队友，余汉桥是听懂了尹真的言外之意的：这次世锦赛，不但是争夺冬奥会入场券的较量，极有可能也是决定冰上舞蹈这个项目未来发展方向的一次角力，所以冰舞的最后冠军，只会在美俄这两个能够决定冰舞将来发展方向的国家中决出，其他国家的选手不是说没有机会，只是今年的形势也真有那么几分凑巧，非美俄选手中最有可能改变这一结果的wd本赛季休赛，其他诸如gh、dabs等的实力、发挥确实差着那么关键的一点儿。
那就意味着——美国与俄罗斯这次真的要正面杠一波了，特别是在大家发挥都差不多的情况下。
由于俄罗斯的希望之星pn在短舞蹈就发挥不太好，等于已经退出了冠军争夺战，那就只有rl、jj和kk三个选项了，他们已经是短舞蹈的前三名，除非自由舞集体大失误，冠军不可能落到第四对选手手中。
有了这个想法，余汉桥罕见地没在dara比完之后嚷嚷要看尹真版小分表，虽说事后他对比真正得分，发现尹真估分其实也还算准的，只是很诡异的碰上某几个国家的选手就会反常，坑爹的是，这某几个国家里头，也包括中国自己，这一条日后被大家戏称为“测不准原理”。
最后一组最先上场的是意大利一号d这几年他们也算劳模了，只要没伤病，gp、欧锦赛、世锦赛、世团赛都不会缺阵的，而参加的比赛一多起来，他们延续多年的弱点——慢热，就显露得干干净净了。不仅仅是短舞蹈容易失误，如果出场次序太靠前的话，也容易失误。这个理论有一个很过硬的证据——d得好成绩的，都是出场次序比较靠后的，尤其是获得冬奥会季军的那一次，短节目倒数第三个，自由舞倒数第一个出场。
而这一次，先是短舞蹈跟着大部队一起掉链子，自由舞状态没起来，毫无疑问，这次d前三甲无缘了。状况类似的还有a并不是有多差，米勒前一场比赛受伤后能发挥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问题是，其他人发挥得更好。
本组第三个上场的就是本次世锦赛冰舞看点之一的ra组合，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观众甚至埋怨东道主为什么要把ra和kk分开，如果能够一前一后出场该多好，不管是谁先上，都是戏剧性十足——虽说内行一点的都知道，ra能闯进最后一组，已经是奇迹了。但是能让大渣男卡扎科夫心塞嘛，即便是希望kk组合夺冠的俄罗斯观众，也难说没有这样的想法。特别是在ra自由舞继续爆种之后——ra知道自己的难度是本国三对组合里面最低的，不是不能提升难度，豪赌那个渺茫的成功率，然而万一比砸了、受伤了怎么办？这条路不能走，因为瑞迪娃的最低理想，是要与前任搭档在冬奥会上一较高低的，ra不能栽在这一场世锦赛上。
奥尔德里奇……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上过冬奥会的选手，自然也赞同上过冬奥会的搭档和教练的意见。
不能拼难度，就只能拼发挥了。也只有别列佐夫丘克这样的人，才能、才敢取得ra的信任，为他们设计这种行之有效的豪赌计划——一套完全是贴身订制的节目，细节准确到变态的地步——也正因为贴身订制，才能做到这一点，简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自己可以做到范围内的可能加分点——同样，这也只有像别列佐夫丘克这样浸润冰舞多年的老专家能做到。
第一个动作，同步捻转步，设计、完成都是四级。与大多数选手将这个技术动作放在高##潮部分烘托气氛不同，ra上来就是这个，这与他们的音乐有关——《蝙蝠序曲》上来就是快板，他们的旋步正好就踩在那几个昂扬的高音上，这是小分表技术内容分上表现不出来，但裁判会考虑的加分点。同步捻转步，即便是四级，也多的是选手可以做到，哪怕是中国这样的二三流选手。然而在满足四级定级条件的同时还要准确地踩在节奏上，这就不容易了，ra的编舞还给他们选了难度很高的旋律，很快，但同时又要求能够控制速度，因为其后的音乐旋律、动作安排都有一个明显的“收”的感觉，万一转high了飚过头——这在一些二三流选手里是很常见的，那么这个隐藏在节目内容分中的加分点就没有了。
接下来是三个托举，类型完全不同，动作设计颇有创意，虽说白俄罗斯的p现役选手里面的托举第一，但他们的托举最大的问题是与节目结合的不好，那句“双人选手转冰舞的最好成绩”的刻薄评价，也有其合理性。当然，这里头编舞的责任最大，但显然，p身的能力不足也要对此负责。
ra吸取了他们的教训，并没有一味追求变态的难度，考虑更多的是节目呈现的效果——《蝙蝠序曲》的音乐是可以跳芭蕾舞的，他们的托举也更多的借鉴芭蕾中的类似动作，整套节目的编排也努力地往俄式芭蕾范儿上走，ra有这个舞蹈功底，有这样的艺术气质，换别的组合，还真不一定能行。
中国这边，尹真在看完ra的两段步伐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玛祖卡舞，不是华尔兹。”
《蝙蝠序曲》颇多三拍子部分，很适合华尔兹，又是名曲，冰舞里头选来配华尔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ra没这么做，他们用的是玛祖卡舞。尹真给余汉桥解释道：“这是东欧那边过去的一种民族舞，也是三拍子的，德国奥地利俄罗斯，还有波兰匈牙利的音乐家，像肖邦、柴可夫斯基、格林卡写过很多这种舞蹈的音乐作品，虽然后来在民间已经不流行了，但是很多的芭蕾舞演员也还是要学这个舞，特别是跳老柴作品的，必学。”
余汉桥一拍手，非常得意：“余婕跳过，《葛佩莉亚》最有名的那段。”
谁知尹真丝毫不给面子，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来：“用的是玛祖卡的音乐，跳的还是华尔兹舞。”
华尔兹舞在冰舞里头那是基本功，眼下二十四种规定舞华尔兹就有六种，不要说不会跳，就是跳得不好，第一场短舞蹈比赛就有很大的可能死得非常悲惨——那可是四分之一的几率。
“你会跳啊？”余汉桥有点不服气，虽说尹真当年外号之一是“王子”，长相气质饰演芭蕾舞剧里面的王子也没啥问题，但是也不至于连这都会吧？而且，不论长相气质还是舞蹈功底，都没能帮助尹真当年在三刀客的男单内部竞争中稳稳地占据老大，换句话说，当年的那三个人，要说谁是男单一哥，便如今天鲍博在中国男单中的地位那样，还真的谁都不行——顶多按照成绩来排位次的时候，孟飞稍微弱一些，毕竟年纪最轻，心理素质不太好。
但尹真还真就嘴角一弯，头一扭，笑而不语，那表情那动作可谓拽到飞起，含义不言而明。气得余汉桥直捶他：“你这个混账，怎么就去男单了呢？韦头给你灌了什么hun药，你知道我在冰舞有多憋屈吗？”随即又说：“不行，下次你得跟我一起到岳正韬那里去报道，不能我一个人给他打工！”
尹真笑着模仿他的语气反击：“喂，喂，冰舞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身都到女单这边来了，心还惦记着老家，还把闺女都赔进去了，我看冰舞那边美女虽然多，也没人美到……珠姐当年那种程度啊。”
听了最后一句话，余汉桥哼了一声，颇为不爽，可是“王子”殿下不知是太得意了还是故意的：“珠姐，你说是吧？”
黄慧珠笑靥如花，不过答复却还是很自谦的：“哎呀，闺女都这么大了的人了，哪还能跟年轻小姑娘们比？”但自谦完毕之后，还是向尹真和丈夫飞了个眼风，不得不说，虽然黄慧珠人已中年，美貌不比少女之时，但这种娇俏妩媚的风情，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木头美人的样子了，眼下冰舞目前还真没人做得出来。
余汉桥转正身体，装出一副继续认真观摩比赛的样子，偏偏这个时候ra很不给面子的……比完了。尹真忍着笑，揽着他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架势，附耳道：“你跟珠姐这些年日子过得很滋润嘛。”
“羡慕了？也想把日子过滋润点？那上次师母请吃饭见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没见你继续联系人家啊？”
“那是给大飞介绍的，我是陪客。”
余汉桥立刻拉下脸，“你拿谁不好，拿大飞当挡箭牌，他是……活该，但是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好歹队友一场，这点情分都不讲了吗？”
孟飞不喜欢女人，所以才是这场相亲宴真正陪客，不用担心抢了尹真的风头——抢了也成不了。
尹真叹气，摇头：“你想哪去了，我是说，那女孩子最后看中的是他不是我，我可不就成陪客了？你也该知道吧？他爸妈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是个女的，大飞肯娶他们就肯点头，我可什么都没有。”
这话倒是很有说服力，并且一下子转移了余汉桥的注意力：“大飞想开了……要结婚了？”
尹真没吭声，但脸上神情明白是不赞同。
余汉桥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真“想开”了，怎么可能考虑找女人结婚的事情？
再联想到几年前孟飞终于回到北京，接过恩师的衣钵……消极躲避了十几年之后，孟飞终于决定面对现实，同时为自己当年的错误善后——也许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如果什么都不去做，就真的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余汉桥忽然想起韦方平对孟飞的批评：优柔寡断，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人给他拿主意，但他的优点是一旦拿定了主意，就很难改变了。再想想韦方平在力劝孟飞回国家队执教的同时，还不惜放下架子，苦劝尹真回国——当把这一切串联起来之后，立刻豁然开朗：孟飞+尹真的教练组合，就是中国男单教练组将来的核心骨干。
有这样的教练组，将来即便等不到鲍博黄子希易明晶【注】这样的天才，也还能□□出雷昀丁羽这个档次的，中国男单，依然还能在世界一流中保留一席之地。
老头子果然是人精子。余汉桥才不相信尹真的迅速上位，他就这么袖手旁观——一个还没拿到教练资格的人就这么轻易拿到了助理教练的职位，现在居然还能竞争国家队总教练？
其中，不可能没有韦方平的推动，这一老一小两个人精……
等他思绪再回到赛场上，发现ra不但已经比完，连分数也都出来了，这是一个让全场再次沸腾的分数：106.21！
别列佐夫丘克为ra制定的战术，成功了！
现在，冰场中央，rl已经摆好了造型，音乐即将开始，来自歌舞剧《西城故事》，一个美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故事，往事与现实糅合在一起，在张力十足热情四溢的音乐中，看着全神贯注观看比赛的尹真的背影，余汉桥恍恍惚惚想着，如果，如果，当年与孟飞相爱的人是他会怎么样？
与此同时，本次世锦赛冰舞比赛也进入了最后王者之战，现场观众已经按捺不住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想看得更真切，他们想更近地感受空气中燃烧的斗志，他们不想……错过rl节目的任何一点细节。
至少n位不同国籍花样滑冰业内人士认可过rl有着不输给现任王者实力，其中包括徐文锦余汉桥尹真等人，大家一致认为，rl具有了成为王者的一切条件，今天，他们终于在冰场上，将这些条件一个个展示了出来。
与pn一样，rl上来就是步伐，这么做是按剧情流程走的，男女主东尼和玛丽亚初次相遇是在舞会上，而作为敌对帮派的两人，当然不会一开始有很亲密的动作。在这一段里，rl终于迈出了超越教科书的第一步，那就是——先把教科书甩一边去。
如果情绪到了这一步，需要某些可能不符合规则的动作来表情达意，为什么一定要缩手缩脚躲在红线后面？
如果说以ls为代表的中国冰舞还处在努力向规则看齐的第一阶段，rl已经走在吃透规则之后需要暂时忘记它，以免永远被束缚在规则的水准的高层次阶段。至少以尹真看来，rl完成得让人有点提心吊胆，他们根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还跳得那么疯狂。
这套节目，基本再现了《西城故事》的大致情节，从开头的舞会曼波舞曲开始，是很明显的起-落-再起-最后大结局这么个结构，每个部分分配到将近一分钟的时间，上来的曼波舞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兴奋点，加拿大人民与北美人民的审美观有颇多共同之处，这等热烈的舞曲一下子就抓住了他们的心，所有人都在给rl鼓掌加油。其后“落”部分的《玛丽亚》旋律虽然不如开头的曼波舞热烈，但节奏分明，至少观众“参与”其中，跟着一起鼓掌、跳舞的难度并不大。克莱尔在这一段安排了很多凸显rl技术能力的动作，不止是规定动作，rl两个人简直跟穿花蝴蝶一样，绕得人眼晕，这是与pn华丽大圆舞曲的华尔兹“转盘子”一样，是技术难度极高，同时也极有个性的动作设计，而且也是没两把刷子的组合根本玩不起的技术安排。之后的再起，音乐选自著名唱段《a boy like that 》与《i have a love》，完成两个托举，象征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已经到了难分难舍的阶段。最后一段，便是命运给他们重重的一击——男主角死于帮派仇杀，克姨选择的音乐是变奏版的《arica》，充满紧张、危机感，rl的动作也跟着变得紧张而僵硬。
节目结束在一声枪响中，扮演男主角东尼的林德伯格倒在冰面上，罗西里尼从身后抱着他，低着头，一脸的悲痛。
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表情变得明亮而喜悦。
这套节目之后，rl再不是以往的那个教科书般的rl了。一种浓浓的成就感在这个时候充满了他们的胸口。这三分多钟里，他们是真把自己当做玛丽亚和东尼的，显然，几乎掀翻顶棚的掌声表明，观众也这么认为。
只不过，另有一些人依然在为他们担心，而且并不是杞人忧天：冰舞的得分是非常斤斤计较的，一个定级的提升掉落，一点点执行分和节目内容分的涨跌，这种斤斤计较并不限于ls这个等级的选手，也会发生在最顶尖的选手的较量中，以不到一分的差距决定冠亚军的位置，在单双人是很罕见的事情，但在冰舞，起码在北美双雄统治的时代，是很常见的事情，rl与双雄为代表的前辈们是同一个档次的选手，他们就算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也很难是大比分胜出，也就是说，他们与ls一样，也是要锱铢必较每一个得分点的。可是rl的表现，像是根本就不在意分数似的，就拿最开头的不接触步伐来说，编排肯定是四级的，然而最近几个赛季里能在比赛中稳定地拿四级的组合屈指可数，rl虽然外号“教科书”，也不是没失手过，他们的四级成功率还是要低过双雄之一的wd，与另外一雄jj差不多。在这个拼小分拼人品可能还要拼人脉的时候，rl的动作却是如此的大胆张扬：诚然，这样的节目观赏性没得说，绝对不输给双雄，可，他们就对自己的动作那么自信？
冰舞的步伐，不管是接触还是不接触步伐，四级定级条件都差不多：1、涵盖全部的六种步伐和四种舞蹈握法；2、完成四种难度步法的单足步法串（左右均可，但只能选一只脚完成）；3、三次以上握法变化；4、难度步法的比例在75%以上。中国冰舞正处在2向3进军的过程中，而以rl为代表的一流选手没拿到四级，大多数时候都失手在第四条上——不是所有的步伐都能被认定为难度步伐的。而让尹真惊诧的是，rl不止在第四条上有犯忌嫌疑——要被规则认定，步伐必须清晰准确，这不是短舞蹈的规定舞，没有规则允许例外，连第三条都颇有些踩红线情形，比如握法要得到承认，必须满足所有的动作的要素，站位怎样，手放哪里，身体应该摆出哪样的姿态，可是rl……林德伯格的手是就放得不是那么及时，而且有时候他又站得太靠近了——对于华尔兹握法来说，而处于基里安握法的时候，两个人也出现过并不是肩并肩而是稍微有一点点错位的情况。
尹真陷入了深深的抉择。他没有当过国际裁判，但他已经多次尝试以裁判乃至裁判长的角度来思考问题。首先，rl的艺术表现力比起以前的他们，是突破，这点毋庸置疑。但技术部分……也犯了很多只有高手才能犯的擦边球，恰到好处地卡在裁判的自由衡量范围中，真不知是该说克莱尔的编排太牛逼，还是说rl的完成太牛逼，这俩有一个不够牛逼，就会直接撞到裁判手里，下场之悲催是几乎的，当然，rl有国籍保驾，在悲催的程度上应该不会太悲催。
迟疑之时，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瞟到身旁余汉桥，而余汉桥也在看着正在拿着手机计算分数的他，愣了一会，余汉桥便又如之前那样凑了过去，然后不禁为这个混蛋神棍的大方慷慨而震惊：“一百一！你还真敢打！”
话虽这么说，可是余汉桥心中却想起了刚刚那番“势力论”，不由叹息：又让这个混蛋神棍言中了！
“论水分，北美系和老毛子谁比谁不要脸？”尹真冷笑道：“你看着吧，将来破一百分的人会越来越多，分数会越来越不值钱的，四个项目里头，我看冰舞还算克制的，前年自由舞才破的100分。”
“难不成，难不成，最后要变成美国和俄罗斯，比赛谁水分狠？”在rl的分数出来之后，余汉桥犹犹豫豫问道。
尹真又一次没有开口回答，他的答案却已经呼之欲出。
他没有说出口，是因为jj的节目就要开始了。能不能结束他们难堪又痛苦的五亚王生涯，就看这一场自由舞比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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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相关内容参见姐妹篇《刀客》，男单这一代的天赋要比上一代强，尤其是几个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