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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蕾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宿舍。
累死了累死了，不止是身体累，还心累，苏小井这货真不是一般的不靠谱，连合练都没过一次的节目居然就这么上场了，得亏配合没有大失误，小失误都掩饰过去了，时时刻刻得绷紧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可能是过分专注了，体力消耗太大，等节目一完，走下冰场，整个人精气神几乎就要全散了。谁知还远远没完呢！赛后，他们还得接受观众七嘴八舌的关心——广播里头说，他们是亚冬会的冰舞冠军，说一句亚洲第一应该没问题吧？这头衔听着似乎也挺牛逼了，虽然懂行一点的都知道，js目前连中国前三不太稳，虽然亚冬会上赢了日本的oa组合，异常给力，然而中国队最强的三对，压根就没来比，这仨可是在去年的全锦赛和年底的大奖赛里头都把js压得死死的。
最难过的，是面对萧珊。
js是看过xr的成套的。即便因为十年之后的规则不同，js眼下做不到xr那种程度，也不意味着js就一定不如xr；但反过来说，xr只能做到那种程度，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当时的规则所限——以他们能把wg压得死死的技术能力和艺术表现力，有非常大的可能在今天的规则下，依然是中国一号冰舞。
不管是功亏一篑还是生不逢时，当萧珊真的告诉他们，她很看好他们，很看好他们将实现自己当年未尽的理想之时，js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心虚与羞愧。
wg和ls都可以说一句，无论如何，我已经尽力了；wz的赵嘉被疾病耽搁过一段时间，等病情控制住了，成绩立马上扬；唯独js，实在找不出任何借口，因为他们和教练理想中的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成绩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比赛，都会留下遗憾。
如果当时能够心平气和好好沟通，不要夹枪带棒，就……
一抬头，却看见李思芸的父母，迈着同样沉重的步子，从楼上下来。见到她，笑了笑，很勉强那种，礼貌的笑容。
看样子他们的心情也不是太好，思芸出什么事儿了？噢，差点忘记了，估计是跟苏志翔那事儿。前脚婚房装修好，后脚小两口闹起了分手。虽然苏志翔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尤其到处沾花惹草，可他也确实算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真搞出小三小四来，看得出他是真的爱着李思芸，想要跟她结婚而不是花花大少随便玩玩的态度。
相处几年下来，金蕾虽然觉得万一他俩真结了婚，婚后的苏志翔估计很难保持这样忠贞的感情——毕竟这家伙太生冷不忌了，是个美女就情不自禁地想上去套近乎，但眼下他的诚意却是必须承认的，所以，这段感情里面，理亏的人应该是……李思芸。
与李家父母交谈了几句，稍微谈及苏志翔后，李家父母便离开了。只是下楼梯的时候，李思芸的母亲，望了金蕾一眼，感情十分复杂，一旁她的丈夫轻轻推了她一把，说：“走吧。”
那样复杂却又强烈的情绪，金蕾也感受到了。
这个准女婿的搭档，天天训练在一起，名正言顺地搂搂抱抱拉拉扯扯，关键是长相也不算太差，任谁都会往这上面猜测。李思芸的妈妈表现得其实非常隐晦非常内敛了。
李思芸是怎么认为的呢？
金蕾放下了旅行箱，望天想了几秒钟。
毫无疑问，李思芸从来就不认为她是小三，金蕾很感激她的信任，也很佩服她的明察秋毫，苏志翔就不是她金蕾的理想型，瞎了眼才会看中他！
现在想来，只能说一句万幸！万一李思芸脑袋进水，坚持认为金蕾是拆散他俩的狐狸精，存了这个心，那再平常的交谈都可以说是情话，何况他们还“打情骂俏”了两次！那样的话，金蕾才是欲哭无泪，再一不小心，事情闹大，ls要受影响不说，js组合只怕很难坚持下去了——真闹到那个份上，就算领导教练反对，金蕾也一定要拆对维护自己的清白了，他们这一辈的国家队选手，统共就这么几对，等于一家伙毁了大半，所有人都是输家。
都怪苏志翔那家伙！干再正经的事儿也都是一副不正不经不靠谱的样子！搞得人无所适从，不知道啥时候要跟他拉下脸，啥时候就是玩笑话，结果就是生生被他用丰富的二逼经验拉低了身份，差点变得跟他一样二逼了。
要是能像李思芸那样多好，关键时刻温和淡定靠得住，同时一点都不古板，再拐弯的梗都一点就通，甚至无师自通……跟她在一起，又舒坦，又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回来啦！怎么站在外面发呆？”
“咳嗯——你，刚刚你爸爸妈妈来过了啊。”
“是啊，已经来了有七八天了。”
两人对望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双方最近都遭遇了什么，彼此心里都知道，可是，似乎都不适合自己开口。最后是李思芸说：“他们明天就回去。”
“嗯。”
“不用担心我。”李思芸说。
“我觉得我该担心我自己了……”金蕾非常同意这一点，不论xr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们好歹曾经辉煌过，js的实力明显没到巅峰期，金蕾和苏志翔当然不愿意就止步于此。可是接下来要怎么走，苏志翔当然是不知道的，这货从来就没靠谱过，金蕾自己当然觉得心里没底。
认真训练，好好相处，这是马建宏送他们的告诫，可这八个字说来容易，他们平常也不是没往这方面努力，用心绝对不用怀疑！态度更是放哪里，两个人都不是没下过苦工的，然而不知为何，多正经的事情搁他俩身上就能往荒腔走板的路上歪，最后十有八&&九变成闹剧一场——世青赛没剩几天了，还能打起来！跟双人那边夏宜姿李昂组合之间的纠纷有的一拼，万幸被李思芸孙振辉联手掩饰过去了，教练们是一点都不知情的，不然当初可没这么容易可以轻轻一笔带过。
而且，就在她认真要跟苏志翔好好检讨过去同时展望未来——起码不要抱着看不起他的心态相处下去的时候，金蕾又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李思芸。
双人、冰舞搭档最终搭档成夫妻/情侣的例子举不胜举，不谈国外，国家队现役选手中的实例就超过三个，冰舞现成就有一个wg。就算不成夫妻不是情侣，再退一步，你得对你的搭档有感情。有感情，有信任，才能互相鼓励，共同前进。
问题是，js之间，苏志翔总是情不自禁地拿金蕾与李思芸对比，结论自然是女友是最出色的，豆芽菜你差远了；而金蕾总是情不自禁地拿苏志翔跟任鹏飞相比，结果自然是嫌弃苏志翔太不靠谱。
js最大的瓶颈就在这里，纵然天赋过人，他们也不能绕开这些坎。
李思芸是这么说的：“那种两人之间深深的羁绊，纠缠，如果在平常的相处中就不存在，又怎么指望能在表演的时候表现出来？”
这也是原本艺术表现力短板的ls如今已经可以演绎一些有深度的成套，而js始终停滞在当年惊艳的层次上，数年来，再也没有长足的进步的原因。
“思芸你这是……”金蕾坐在床上，张嘴却只轻轻吐出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对面正坐着李思芸，她也靠在床头，脸上是很浅很浅的微笑，可是她说的，却是很严肃的心得体会，甚至带一点点自我解剖的意味，拿着刀将自己的心剖开，细细整理。
“……感觉是有点像包办婚姻，好不好，已经这样了。可是后面的日子过不好，当初做出决定的父母，这里是教练——的责任跑不掉，但我们自己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么？我们当初是可以说不的。”
她眸子中的雾气在这一刻散尽，眼神清澈而坚定。
ls组队的头两年，成绩不显的时候，明显被拖累的李思芸从来不曾有过“嫌弃”孙振辉的想法。
金蕾心说：你连苏志翔那样的花花公子搞得定的，孙振辉当然不在话下。
可她自己也明白，这不止是个好好相处的问题，那个时候，苏志翔明显是比孙振辉可靠的存在，怎么说也是冬运会前三组合的男伴，还跟自己是老搭档。孙振辉一个被认定为不可能有前途的男单，拿什么跟苏志翔比？从一边倒的拖后腿，到今天互相促进互相提高，这里头的变化可大了去了。
所以她半是玩笑，半是无奈的说：“现在说不，还来及吗？”
李思芸非常肯定的回答：“你找到的新搭档，不会比苏志翔更出色，也很难比苏志翔更适合你了——首先，我们只说能力部分，能跟他相比的，也就是国家队的几个人。”
她竖起一根手指：“关哥，不管能力如何，你都不要想了，没前途的，他已经退役倒计时了。”
金蕾点点头，wg的情况是个人都明白的。
那边李思芸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是孙振辉——”
这次是金蕾自己大叫起来：“我不要！”
明显，她是为赛场之外的原因说不的，李思芸却从技术上耐心地为她分析着：“你跟他的身高差得有点多，还有，我觉得，孙振辉需要的是能够撑起整个表演的女伴，金蕾，你的表现力不是不好，但——你是需要别人带着走的，从你的教练到苏志翔都是这样，苏志翔虽然很多不足，但掌控全局，带动气氛的能力一直在你之上，你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金蕾豁然开朗之余，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的第一任搭档是自己的教练，无疑水平比自己高，由他带着走，一切由他来掌控那就是必然的事情，时间一久，金蕾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第二任搭档是苏志翔，虽然水平没有任鹏飞那么高，但也从第一时间起就拿走了组合的主导权，冰舞的项目特点也决定了男伴才是节目的引领者，是以，金蕾的这种依赖性并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孙振辉因为先天的不足，导致组合的重任必须分给女伴，李思芸是勇敢地承担了下来，至于金蕾么，看她现在的反应就知道了，她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李思芸竖起第三个根手指：“赵嘉，一样的身高问题，而且，他的技术能力比起苏志翔还是差一些的，尤其是脚下——他也是男单出身，技术有点糙。”
也就是说，比孙振辉都差点儿。
至此，国家队男伴全部枪毙完毕。
地方队出色的目前就是ss、lg几对组合，ss的沈彦冰不用说，比孙振辉赵嘉还简单粗糙，还有，因为是双人转的冰舞，技能点全点上半身了，这会儿洗点还没洗干净呢。lg的高赟个头更高，导致身高差更大不说，天赋并没有比过同样这个年纪的苏志翔——那还不如跟苏志翔继续搭档下去呢。再后面就是宋杨、陶定宇这一辈的小小冰舞了，一群未成年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跟自己的小女伴搭档都经常觉得对方太沉吃不消，跟成年女伴……还是省省吧。
一言以蔽之，苏志翔是国内金蕾能找到的，最好的，最合适的搭档。
理智上已经被李思芸说服，感情上依然有点不爽的金蕾一下子躺倒在床上，仰天长叹道：“啊呀，真讨厌！我的运动生涯，已经彻底跟他捆绑，解不开了吗？”
“如果想练出点名堂，想跟我较量，想当一号，我劝你，不要解开。而且，苏志翔，按现在社会上对男人的要求，可以算是好男人的那一拨呢。”
对自己的女友虽然不至于二十四孝，什么的予以予求，但十次有九次是做到的，而且对女孩子，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孩子，一般情况下都是很好脾气的——金蕾算是李思芸所知道的唯一的例外。
还有，人很帅。
总的来说，除了智商有时候会欠费，见了美女就有点走不动路这两个很明显的毛病之外，苏志翔其实是个不错的青年。
金蕾闭上眼睛三秒钟，忽然从爬起来，跳下床，几步跑到李思芸身边坐下，要开口却支支吾吾半天：“思芸，我问你个事儿……我保证不告诉第三个人。”
李思芸望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可金蕾还是犹豫了半天，因为这问题实在太尖锐，也太失礼了：
“思芸，你，真的爱过苏志翔吗？”
如果真的爱过，即便是现在不再爱他，也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好像急着要把他“推销”给另外一个人的架势吧？
李思芸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是想问，以我的性格，应该根本就不会爱上苏志翔，我跟他之间，根本就不是爱情，对吧？”
这一次，金蕾可是窘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平常李思芸跟她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像个傻白甜大小姐滥好人，那是她没有认真，认真起来的李思芸，太可怕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掩饰对她毫无意义。是以，金蕾心一横，“对啊，以前我不好说这个话，但既然你们都分手了，我也不用担心离间你们之类的了——对，我就是觉得苏志翔配不上你，不要再为他辩解了，他到底有多好，你明白，我也不是瞎子，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为什么会选择他，他这家伙……是，是有很多优点，但我不觉得这样的他就可以打动你，他连我都打动不了，为什么，你到底爱上过他嘛？如果是，他身上哪一点值得你去爱……”金蕾一边说，一边望着李思芸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没法掩饰的，这一回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根本不是爱情。
而一直给人以从容淡定观感的李思芸也头一次露出软弱的一面，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可也足以让金蕾捕捉到了。
但金蕾不知道的是，就算不是爱情，这段感情，仍旧是李思芸绕不过去、无法回避的坎，可以说，没有遇到苏志翔，她一生会是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但她又很难真心承认自己爱过苏志翔，因为回忆起来，她对他，就没有过疯狂的迷恋，当然，感动是有过的，苏志翔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她已经告诉过金蕾，这个不错的男孩子为自己倾倒，为自己做过无数傻事、聪明事儿，只要她想要，他就去做，有这么一个男朋友，李思芸作为女孩子的虚荣心还是很满足的，若她平生的追求仅此而已，那么苏志翔绝对是一个不容错过的选择。
可感动不是爱情啊。
而且，李思芸若当初若是因为这样的“不容错过”就选定苏志翔，也不会与苏志翔走到今天的道路上了，说起来真是一个奇妙的悖论，没有苏志翔，她是不会知道有一条路，一条与她父母设定好的康庄大道完全不同的一条路的，虽然看上去一片艰难险阻，可这也是完全不同的一种风景，完全不同的人生体验呵！但选择苏志翔，却不代表会走这条路，相反，一旦因为苏志翔表面上条件不错而选择他的，有很大的可能会走到原来的那条被家族长辈、同辈们证实过的，乃至苏志翔的父母都认同的，最稳妥最保险的人生路上去。
没有苏志翔，不会有今天的李思芸，但不是李思芸的人，也不会成为今天的李思芸，她的父母她的家庭给她最宝贵的财富，不是出众的外貌，不是淑女的教养，而是骨子里的倔强与解决困难的头脑。所以，说是苏志翔成就了她，过了，但也差得不远，这个时候偏又跟他分手，把他伤成那个样儿，说是过河拆桥，也过了，但总也是不大厚道的，毕竟，苏志翔可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苏家父母待她这个准儿媳妇更是没得说，李思芸却分的这么决绝，毫无通融的余地。
只不过，这都是她李思芸欠苏志翔，欠苏家的，与金蕾无关，哪怕她是苏志翔的搭档。聪明一点的，都知道不应该掺和进来，金蕾这么说，如果不是想取而代之……
“你这是在吃苏志翔的醋么？”平复情绪之后，李思芸很快就理清的思路，一言既出，这次金蕾换成脸色大变，只见她尴尬地转过头，声音是故作的沮丧里头夹杂着一点点的兴奋：“思芸，原来你这么看我啊~”
李思芸忽然有点理解js之间那股奇妙的敌意了。站在苏志翔的角度来说，金蕾这个“情敌”当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那种，正面手段完全使不上也不能使，盘外招么？对她能使什么盘外招？那可是自己的搭档啊！平常还得好好相处——这种情形下，能好好相处才怪！而对金蕾来说，就算再不服气，她也根本不配跟苏志翔当情敌，苏志翔再不好，李思芸不说他不好，谁也没法越俎代庖……
等等？跟苏志翔当情敌？这就是说……
苏志翔发明的“情敌组合”的说法，李思芸是知道的，从孙振辉那里听来的，当时以为又是苏志翔词不达意闹出的笑话，遂不以为意，现在想来，莫非连孙振辉都……
想到这里，李思芸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她望向金蕾，心中问自己道：
“我跟金蕾的关系，原来已经这么不正常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