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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看台上，俯瞰空荡荡的冰场，岳正韬的心情也和这冰场一样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wg在世锦赛又一次没进入前十八名，这就意味着中国没有直接拿到冰舞项目下赛季冬奥会的资格，必须再去比一次冬奥会落选赛——而四年前，正是这个情景——世锦赛二十二名，然后兵败赫尔辛基，无缘冬奥会；八年前，xr也是这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他不敢想下去，也不能想下去，更不允许选手们这么想，世锦赛一比完，他就给wg放了假，因为下个赛季就是奥运赛季，训练会更加密集，不会有太多放假的时间了，这是wg最后的放松时刻，之后，他们就要进入战备状态了，并且将持续大半年，如果他们拿到了冬奥会的入场券，就要延续到来年。
至于国家队另外一对选手ls……岳正韬一想起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
ls组合，已经过去的一个赛季，连世青赛都没参加！岳正韬紧赶慢赶争取出来的一点时间，全让苏志翔这个混小子浪费掉了，他以为北京是他老家小区呢，玩旱冰鞋玩到大马路上，这下子玩脱了，没把小命玩掉算他祖宗保佑！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断了不止一根骨头，不休养几个月是不行的，万幸的是腿没断，伤养好了之后继续练花样滑冰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世青赛ls是不得不临阵退赛了，同时，他们的前途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时正是世青赛、四大洲、世锦赛备战最关键的时刻，wg的状态不太好，结果，ls自废武功，岳正韬几乎要抓狂，谁知令他抓狂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这个赛季，wg的当务之急肯定是落选赛，可经历了休赛期的调整，王碧玉的状态始终不太好，岳正韬也跟着急火攻心，一点就着，于是大家谁见了他都躲着走，如无必要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这样，苏志翔这小子就又......要不是他现在还在医院里哼哼唧唧，岳正韬恨不得把他抓来一顿海扁！
总之，今天wg放假一天，ls世青赛也彻底没戏了，他这个冰舞教练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再来冰场了，可岳正韬还是强打精神，来到了训练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看一眼，也许非要看一眼心里才踏实，也许是习惯问题，也许……也许只是单纯地给自己找个理由去看一眼吧。
身后响起脚步声，岳正韬回头看去，是……孙振辉，他照常背着他的大包走了进来，见到他问了一声好，就自顾自地来到场边，跑圈热身，穿鞋，打开护栏上冰。又过了一会儿，看台上又出现了李思芸的身影，岳正韬看的清清楚楚，他想对他们说点什么，却不知为何组织不出语言，只觉得今天北京的沙尘暴还是好大，连室内都不能幸免！
孙振辉一直不是冰舞国家队或者国青队的选手，更无法上场比赛，但他一直坚持训练，就是那一套单人步伐，翻来覆去地练，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而在苏志翔再次受伤后，李思芸不上冰也无可指摘，但是她也没有。现在连wg都放假了，因此，岳正韬很想对这两个人说：不必了，你们现在没有搭档，练了也没法上场比赛，可是这话真的不能由他说出来。
于是，岳正韬就这么看着李思芸在热身，而孙振辉孤零零的一个人上冰——先是上赛季那套由星光华尔兹、内勾狐步舞和探戈组成的“三不像”大杂烩。
一年多以来，这个孩子就是这样默默地一个人在战斗，从不抱怨，也从不偷懒。岳正韬仔细观察了他的情况，他确认自己没眼花，孙振辉的速度更快，脚底下也更加流畅了。其实这也正常，天天只练这么一套节目，一练就是一年多，难度也在能力范围内，能不烂熟于心吗？只是岳正韬关心的，不止是他脚底下的进步。
第一段华尔兹本就是为初学者练习编排的，连滑行方向都只有向前，所以很容易学会，但编舞的目的其实是让初学者体会冰舞的滑行姿态，这一点孙振辉做得还不错，就是浮腿的摆动还有些问题，做得不太像华尔兹舞；第二段内勾狐步舞方向变为全向后，有搭档一起练习的话，孙振辉在这里就能体会应该如何当一个男伴，如果说双人还有可能让女伴担当组合的核心的话，冰舞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男权”世界，必须由男伴来引导女伴，女伴只能在男伴的引导下向前或向后滑动。所以，冰舞组合对男伴的倚重，比双人更甚。第三段探戈的难度最大，图案也最复杂，方向前后穿插，尤其几个关键地方的用刃处理，弧线一不对，图案就会走形，这都不是初学者能够轻易掌握的，但孙振辉都做得不错，在这里，他将自己的技术水准发挥到了极致，而且，岳正韬看着他将图案重复了三遍，每一次的路线，都能与上一次大致重合，这可真要点儿本事了。
做好一件事不难，难的是长期地将这件事做好。在岳正韬看来，孙振辉的技术虽不算多好，但也不算太差；天赋的确平平，举一反三的悟性一般，可底子扎实，每个动作都很认真地交代到位，一回如此，二回如此……wg都未必能做到这样几百回如一回，能够始终如一地重复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动作。
所以，也难怪连编舞教练章霈霖都劝他尽快给孙振辉找个女伴，这不仅是要给孙廷光一个交代，还有更重要的意义：“至少王关两个人，在体力不够或者状态不好的时候，动作就会走形甚至技术崩盘，但我看他训练这么久了，就没一回看到他的动作有敷衍的感觉，永远是一个样子——教给他是什么样的动作，他就给你完成这个样子的动作，正韬，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也许好得不那么耀眼，你不要要求太高了。”
岳正韬不语，低头只顾抽闷烟，章霈霖推推他的肩膀：“说句话啊。”岳正韬依然不吭声，章霈霖只得加大游说力度：“我也执法过几场他参加的比赛，他的以前成绩差就一个原因，跳跃不行，这个真是看天赋看运气，没有办法的事情，孙骏遥带出来的那个黄子希，你肯定知道，天才吧，就栽在三周半上，成功率死活上不去，可是冰舞不存在这个问题啊，我是冰舞出来的人，你是冰舞教练，看到有希望的苗子，肯定是想方设法往冰舞拉……”岳正韬在这里打断了他：“我找过，孙家班一共就五个女孩子，一个转双人了，现在在宋江川那儿，还有俩都是女单国青队的，还俩......那水平，就不提了。”
“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有是有，但北京这块儿，你知道，好苗子基本都在孙家班，其他的……”他摇摇头，毕竟是国家队，不收初学者。至于其他省市，他每年的国内比赛一场不拉都会去看，稍微出挑些的孩子他都知道姓名，也不是没去招揽，ls不就是这么来的么？但一直以来，冰舞始终很难进来人——懂得人太少，就算小孩子有兴趣，爹妈也要考虑孩子的前途问题，比如汪彤彤。
听了这些，章霈霖也无语了：冰舞果然悲剧到了这个地步了么？可以一细想，的确有可能，不然为什么大家都乐意往双人凑？
“一定会好起来的，就算王关那对退了，不也有李苏组冒出来了吗？好好培养……他们这会儿应该在备战世青赛了吧？”
“别提了，他们世青赛没戏了。”
“啊？”章霈霖不明白了，“就算我们去年没派人去，今年也就是要多比一场预赛的问题，反正都是年年要比预赛的......今年怎么就去不了呢？我记得去年isu大会文件没改世青赛的参赛规定啊？”
“苏志翔受伤了。”
“诶？前段时间不是说已经痊愈了吗？”
“又伤了。”
“又？”章霈霖无语：那就真没有办法了......
……
这一次，在冰舞几近山穷水尽，第n次世青赛要派不出人的时候，能在训练场地上看到孙振辉如往常一样上冰练习，岳正韬觉得，最近北京的沙尘暴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啊......
可那一刻的热泪盈眶之后，之前对章霈霖讨论过的悲催现实又浮上心头：没有搭档，孙振辉、李思芸就是天才也没有办法——上不了场嘛！
等一下——孙振辉，和李思芸？
孙振辉就像以前做过很多次那样，靠边——今天的自由练习结束了，他在等待着教练教授今天的课程。
但是岳正韬忽然问他：“你……怎么想着要练冰舞的？”
孙振辉还是那副死板得波澜不惊的表情：“不是您要让我来的吗？”
“呃……”岳正韬发现自己被自己坑了一把，既然当初向孙廷光开了这个口，论情论理都不能主动赶人走，说心里话，他也不愿意让孙振辉走，他只是从孙振辉的角度着想，不想让这孩子被耽误了——最耽误不得的，就是青春。所以他叹息之后，说了实话：“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来了......也有几年，冰舞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这样拖着你，实在是，过意不去，我是说，你要想走，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我对你，对你爸，才是……不好意思。”
冰舞刚刚没拿到冬奥会的直接参赛权，再连世青赛都不参与，岂不就是“老的不行，小的没有”，那国家队干嘛去了？到时候不单是他一个人的麻烦了，整个花样滑冰国家队都要挨批。而国家队总教练韦方平引咎辞职，接任的正是孙振辉他爷爷孙骏遥——人家把孙子都贡献出来了，够对得起他，也够对得起冰舞了。
死乞白赖要了人家儿子去，却要什么没什么，连个最低级别的比赛都参加不了。原先孙振辉在自个儿老爸爷爷那里，再怎么水平差，每年全锦赛大奖赛什么的还有陪太子读书的资格，转冰舞之后，连这点儿资格都没了，只能站在看台上当看客。
“对我来说，只要能学到东西，其他的无所谓。”
在说到“无所谓”这几个字的时候，孙振辉心里其实是有些异样的感觉的：真的无所谓吗？
不练男单的确是因为他不想练了，一开始练的是男单，只因为他有一个练男单出身的爷爷，和一个练男单出身老爸，这话听着拗口，却是事实，可老子英雄未必儿好汉也是......事实，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跟前男单一哥的老爸孙廷光一比，他是渣，跟同一块冰场出来的黄子希一比，他更是渣。总之在已经被认定为渣和事实他的确就是渣的情况下......能不出现在老爸和爷爷眼皮子底下，就不要出现了，他们看着堵心，孙振辉自己也觉得伤心。
冰舞是个不错的避风港和挡箭牌，现在就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也可以借口“我练冰舞呢”，搪塞过去。
何况，如孙振辉自己所说，这几年他也没有浪费时间，每一堂课都有用心去上。冰舞的规则繁琐而复杂，不要说冰舞的选手，就是冰舞的教练也有搞不清楚的时候，也就难怪冰舞出身的编舞最多了——能理解最让人头大的冰舞规则，其他三个项目肯定不在话下。
运动员只是人生中短暂的一段时间，更长的日子里，是吃不了青春饭的，那么，就吃智慧饭好了，这一条路，老早就在孙振辉的计划中了，岳正韬的出现，只是让他的计划做出一点点修正，有一个国家队运动员的出身，日后当编舞也好，教练也好，都有相当大的便利，总不能只靠老爸和爷爷的面子吧？自己有本事，才是真本事，这才是谁也不能否认的。
孙振辉的想法，岳正韬就不知道了，事实上大部分人都甭想从孙振辉一成不变的表情上，揣测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至于这一回，岳正韬是真的被感动得几乎要当着选手热泪纵横：“好！以后你就是冰舞的人了！”他的大手搭在孙振辉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住他的胳膊，自此，孙振辉就是盖了章的冰舞正选选手了，哪怕他现在正式手续还没办，哪怕还没有找到女伴——冰舞正是用人之际，孙振辉有本事有后台，谁敢不同意？没女伴？三条腿的□□不好找，练花样滑冰而且有点基础的小姑娘不说多得是，总还是有几个的，岳正韬想起了现在在地方队练着的金蕾，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对他说“好啊好啊”的汪彤彤，想起了余汉桥黄慧珠还有个女儿……只要能让孙振辉尽快上场比赛，什么法子他都要试一试！
就是绑架也要绑来一个！孙振辉就算是抢来的，抢人，冰舞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啊！
就在他脑子里迅速构思着“绑票计划”，筛选着“肉票人选”之时，李思芸正好从他面前滑了过去，岳正韬的视线，也一直盯着她。
苏志翔第二次住院了，今天wg放了短假，而ls一个月前已经放了长假，闲在北京没事做，又不好丢下他自己回老家。这一年来，孙振辉孤军奋战，李思芸其实也是。
ls组合，不仅是搭档，还是恋人，而且算是半过了明路的那种——两家都知道自个儿孩子在处对象，觉得这个对象条件、品行还算马马虎虎凑合，只是两个人都太小，既不好让他们正式定下来，又担心大棒政策激起孩子的逆反心理，于是采取了不禁止、不鼓励、不支持的态度。最关键的，ls两人非常识相，谈了一两年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家长就更不好说什么了。这次到北京来，两家都没有反对，就是看在他俩是一起去，可以互相照应。
但是现在苏志翔住在医院里，身为女朋友的李思芸隔三差五就得去照顾这位大爷，还不能丢下自己的基本功，如果没有坚定意志，以及对花样滑冰这项运动的强烈热爱支持，早哭着给老家打电话向爹妈求救要回家了。
现在，她的教练岳正韬叫她过来一下。
打量了一下孙振辉的身高，估摸着能配得上李思芸，岳正韬的眼睛是更亮了，可那眼光实在有些□□裸，李思芸本能地汗毛都竖起来了，双脚分开站立，重心降低，双手暗暗捏拳……说简单点儿就是准备开打的节奏。
blingbling~
李思芸属性刷新：武力属性觉醒。
李思芸的确跟祖父练过两年拳脚功夫，水平多高不敢说，防身而已，但是她这人，极其不好惹，一则是练体育，力量还不错，二则是警惕性很高，经常有准备有心算无心胜算大，三则她这人脑子聪明，打架亦如此。
只是这回她没有得到出手的机会，因为岳正韬只往前走了半步就停住了，不是看出了她的敌意，而是岳正韬身边的那个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李思芸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同时岳正韬的话也在这个时候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你……愿意跟他组队去世青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