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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之后，苏志翔就这么面朝下趴在床上一声不吭，与以往过于活跃以至于某些时候像得了多动症的他自己反差实在太大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孙振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心：“累着了？”
苏志翔还是不吭声，孙振辉自然以为他真累着了，说了句：“今天早点休息吧，这两天好好放松一下。”
双线作战着实辛苦，在世青赛到世锦赛这几个星期，js的训练强度居然比备战世青赛那会儿还高！练过头、没安排好体力的后果就是比赛大抽，抽得他们的对手，比如对季军也是志在必得的wz都于心不忍了，当然，该拿下的季军wz还是不会往外推的。
就在孙振辉关灯准备离去的时候，苏志翔忽然坐起身来，连珠炮一样地问道：“你知道吗？比赛一完，思芸就跟我提分手！”
脑子里满是下赛季、自己的未来、爷爷的近况的孙振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唔……”几秒钟后才惊愕地“啊？”出来。
然后是长时间的静寂，虽然关了灯之后看不清苏志翔的表情，孙振辉却知道他真的很伤心，虽然他应该没有掉眼泪，但那种刻在心上的伤，他能体会，而且他忽然有一种，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经历这样的时刻的预感。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看不清也这么看着彼此，直到隔壁赵嘉的呼唤，才让孙振辉找回了理智，他重新开了灯，果然，苏志翔脸上干干净净，眼角没挂泪，确实没哭，但他的表情已经明确地告诉所有人，他现在承受着多么痛苦的煎熬。
“她为什么要提分手？”恢复理智之后，孙振辉第一个想到这个：“我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么重大的事情的……搞清楚这个……应该还能有挽回的可能……吧？”
但孙振辉的心中却一片透亮：李思芸这个姑娘，头脑相当清醒，没有一定把握不会贸然行动，今天提出分手，肯定不是意气之举，那么就意味着分手的念头在她心中，已经酝酿了很久，很有可能，再也难以挽回，只是这个话今天是不能跟苏志翔说的。
“她说我们性格不合，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跟她吵过一次架？”苏志翔低头，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面对孙振辉，他终于可以一吐心中的那股委屈——在面对女友的时候，在她柔声细语但是有理有据的言辞面前，他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因为她说得都对，就像当初定下“积极持久战”的政策来应对家长老师的压力，最后实践证明李思芸的法子不但真的通向了成功之路，同时也是代价最小的。只是这一次，苏志翔从理智到感情都不愿意承认李思芸是对的，就算她真的说的对！他知道李思芸是非常了解他的，他的喜好他的性格他的所有一切，可相对的，他从来就没怎么理解过李思芸，这真的不是李思芸故意对他有所隐瞒，他们是一同共患难过来的，理解不了，只因为他们一开始的差距就有那么大，这些年的相处，也没能缩小差距。
苏志翔不想承认李思芸是对的，更不想分手。
发泄完毕之后，他才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赵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并且已经过了大吃一惊阶段，与孙振辉一样已经开始沉浸在理智的思考中。
一时间，又是一段寂静，三个人一坐两站，苏、孙面对面，赵嘉稍远。最后是孙振辉打破静默，“早点休息。”说着打算再次把灯关上。赵嘉做了个阻拦的动作：“你……不劝两句？”
“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要怎么做了，就是有些负面情绪要先发泄出来，出来就好了。”
所以，还需要我们劝吗？
再说，苏志翔本来就是做事凭直觉的一个人，喜欢就放手去追，想挽回，必定也会付诸于行动，关键是，尽管不看好他能挽回这段初恋，孙振辉同样也不觉得他想要挽回女友的决定哪里不对。换他自己处在相同的位置上，他的第一反应也会是这样的，这样纯洁的感情，值得去努力一把，不论结果如何。
此言一出，赵嘉还没怎么样，苏志翔先笑了出来：“对，还是光哥你说得对，当初那么难我们都坚持下来，没道理现在反而走不下去。”说罢一抹脸，声音都高了八度：“事情还没结束呢，不能这样放弃！”
如果金蕾在场，必然弹幕漫天：这么那啥的台词，花心大萝卜你中二期还没完啊！难不成从初中二进化到高中二之后不打算毕业了？
只是在场的一个是孙振辉，他本就是赞同苏志翔的。另外一个是赵嘉……作为死党兼铁哥们，同时并没陷入感情里头还能保持理智，他不得不提醒道：“这不是你放弃不放弃的问题，是李思芸……要不要跟你继续下去，选择权在她那里。”
苏志翔回答：“当初我追她，选择权也在她那里。”
赵嘉走过去拥抱了一下死党，确实如孙振辉所说，苏志翔不需要安慰。然后又转身给孙振辉同样一个拥抱，其含义不言自明：大家都不是傻子，金蕾孙振辉这对儿，虽然现在还谈着吧，前景真不看好，怎么看怎么不像情侣，感觉就是孙振辉这边一头热。
情绪宣泄出来之后，孙振辉开口了：“过两天就放假，回去好好散散心，不过今年休息的时间比去年要短，全锦赛和大奖赛的时间搞不好也会提前。”说罢颇有些焦虑地叹了一口气。
苏、赵二人也跟着叹气：下赛季就是奥运前哨赛季，男女单和双人这样有拿奖牌希望的项目，从现在开始，就要开始前期的奥运备战了，冰舞嘛……也开始轮回一样的煎熬了。
如果当初wg没有回来，那么以ls为首的中国三对小冰舞们就将是这个一直争取成为励志剧的苦情剧主角；正因为wg回来了，他们目前可以安坐配角的位置上，要虐要死，第一个虐死也轮不到他们。有了好处，他们却可以一起沾光——当年为了给冲击冬奥会增加砝码，xr曾经找过基纳，wg曾经找过马切特编舞，之后冰舞国家队经常与双人一起打包给韦伯，加上去年中俄交流项目被送到俄罗斯特训的wz和yg，再加上今年的克莱尔和斯塔尔佐夫，中国冰舞成为了四个项目中，唯一一个凑齐了六大编舞的。
对此，岳正韬的感觉只有深深的无奈，“病急乱投医。”
编舞这种事，一般来说，只要有钱，多大的牌都可以请；国家队的其他三个项目没有找过某些编舞，如果排除钱的因素，考虑得最多其实是“适不适合”的问题。最不缺钱的女单就从来没找过肉丸婶奥列戈芙娜，因为中国女单的姑娘们，没有一个能诠释得了老太太的艺术范儿，没有一个完全拥有能完成老太太原版节目需要的技术能力，所有项目里，也只有实力超群、人才济济的双人才有勇气去老太太那儿试一试，果不其然，最没艺术细胞的ql（曲蕊/刘元凯）组合就悲剧了，世青赛名次不进反退。
而中国冰舞……这个不行找那个，那个也不行换第三个……六大编舞，就是这么凑齐的。今年找上克莱尔和斯塔尔佐夫，编舞是第二，重点是那一个月的特训。不过，看到在彼得罗芙娜那里特训过的wz也并没有特别亮眼的进步，赛季末的冠军赛是因为js自己掉链子才拿到季军，再加上中国冰舞数年以来宿命一般的轮回，岳正韬真是对什么都不敢抱有信心了。即便在普通冰迷的盘点中，一年半之后的冬奥会，可能是中国花样滑冰人员最齐全，成绩最好的一次，别的不说，就投入本钱这块，已经是历年之最了——男单三主力，女单三主力，双人三主力+两个准一线+两个二线，冰舞国家队的全部主力选手，统统送到了大牌编舞那里，只可惜今年下手慢了一点，没能把那些大牌编舞请到北京来，所以休赛期，大家伙儿还是得分批分头出国去。
最先启程的是男单小分队，由尹真领队，目的地在日本，队员鲍博、丁羽、黄子希，找的是岸沼裕也；然后是吴敬延带队的双人主力，奔赴北美去找马切特；宋江川的小分队稍后一点，编舞是马切特和克莱尔；冰舞、女单以及双人的另外一支小分队是最后一拨——这是中国花样滑冰国家队数十年以来，最大规模的人员出动了。就冰舞来说，冲奥主力wg以及劳模ls带上了，纯血组合js带上了，连一直小透明的wz都带上了。这还不算，为了保证选手们能在新赛季以最好的状态出战，出发之前，冰舞被安排了一周的游泳训练和温泉疗养，这可是中国花样滑冰的门面双人滑都未必能有的待遇，因此，泡在温暖的池水中，身体上的疲劳得到舒缓的时候，孙振辉的心情却一点不舒缓，深呼吸一口，双拳在水下大家都注意不到的地方握了握拳，暗暗给自己鼓劲，然后抬头，正好对上了不远处前辈关喆的理解的、了然的、甚至带一点点怆然的目光，而最凄怆的是，孙振辉居然对上了他的脑电波，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并且非常理解他此刻的想法和情绪，他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像条游鱼一样溜到了关喆的身边，与他靠了一下，关喆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这个过程看上去是训练中孙振辉没规划好前进路线，碰到了关喆，幸好这是游泳池里，在花样滑冰里头没准就是一次相撞事故了，但真实情况是，两个男人已经完成了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达的一次互相安慰同时互相加油。
作为孙振辉的搭档，李思芸一向不会离得太远，孙、关这种尽在不言中的情绪交流，当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果是以前，她不会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什么不对劲，但被金蕾腐女的脑洞提示过一次之后，她不得不承认，用这样的眼光看上去，这俩人——确实怎么看怎么jq满满……而且，不止是与关喆，与苏志翔之间，这种jq行为就更多。这些男选手里，她最了解的自然是孙、苏二人，苏志翔暂且不提，这几年来，发生在孙振辉身上，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改变也正是在她眼皮下发生的——她最初见识到的孙振辉，根本不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而且，直到现在，这个毛病依然存在，却……好像不会在他与那些同性队友之间相处的时候发生！另外还有苏志翔与赵嘉这俩死党，他们自己都承认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真穿过没有李思芸不知道，但睡一张床这种事是肯定有的。
总之，国家队冰舞的男性选手们，两两之间随便cp都比她和苏志翔这个正牌情侣看上去有爱。
李思芸掬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行……这脑洞开的，快赶上金蕾了！
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金蕾不知什么时候也溜到了她的身边，关切地问：“思芸，你累不累啊？”
去年赛季末，金蕾先病，李思芸后病，直接导致js的冠军赛，ls的世锦赛都比得不咋地，到现在，金蕾倒是早痊愈了，李思芸却一直好了又病，折腾了两三回，岳正韬非常担心，生怕她跟关喆那样就此落下病根，除她之外，其他选手的健康状况也不是非常理想，关喆和赵嘉的哮喘，王碧玉的膝盖，孙振辉的脚，苏志翔的胳膊……以才有这七天的水中特训，水中阻力大于空气，可以提高力量训练的效率，更妙的是，水还有浮力可以减少自身体重带来的负担。即便不是真正的温泉，多泡泡对哮喘也是有好处的。李思芸现在就是从头到脚都觉得舒坦，虽然身体确实很累，但也是那种很舒坦的累，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告诉她，今天回去美美睡个好觉，然后明天一定可以满血复原，甚至精力更甚今天。所以她微笑道：“是有一点累了，但是睡一觉就好，你呢？”
金蕾的脑袋垂了下来：“你才一点累啊，我……我觉得待会儿我都要爬不上岸了……”
这个时候，她终于被事实打脸了，在体力短板方面，她跟苏志翔半斤八两，谁都别笑话谁，苏志翔这会儿正跟条蛇一样，软趴趴地“缠”在扶手上，生怕自己滑下去——男选手这头是深水区，水深刚刚淹过孙振辉的脖子，对苏志翔而言，就是没顶了，偏偏他的水性又不怎么好。
李思芸跟往常一样，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安慰道：“训练量太大的话，去跟岳教练说说——或者我帮你说？”
话音才落，岸上的岳正韬拍手了：“好了，休息够了吧？还有四分之一的距离，游完了今天就到这里！”
不但是已经累得跟死狗一样得金蕾和苏志翔，连关喆都是脸上带着苦笑，然后排好了队准备挨个儿开始游泳——这次水中训练科目就是游泳，也不要求姿态多么标准，愿意的话用狗刨式也随便，所以也就是最开始的一天请了游泳队的教练教他们各种泳姿，还有必要的安全知识。
但，每天必须保证游足够长的距离。
所以，说白了就是一个变相的体能训练，只是搬到了水中。看到这方面最喜欢掉链子的js也都游了起来，岳正韬才有闲心陪着前来探班的迟振中说话，冰舞能有这次水中训练的机会，必须感激这位游泳队出身的中心主任，王碧玉也陪在一旁，一则她现在是半个教练的身份，二则，这两天身上不方便所以没下水，不过她心中的忐忑不安并不亚于她的队友们：这么大的血本投下去了，对中国冰舞当然是好事，对他们这些冰舞选手来说同样也是心理压力，wg尤其如此，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好在无论是岳正韬和迟振中压根儿就没提及这些事情，说的虽然不是闲话，但也一直没说到他们身上来。
照迟振中的想法，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争取到了一个星期的水上训练+疗养机会，最好是把四个项目都拉来泡一泡，就他看来，这几天大家虽然都累，但身体恢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可见这样的体能训练是有作用的。只可惜很不凑巧男单和以及双人大部队此时已经远赴北美，获得这一难得机会的，就只有冰舞、女单，以及……几个沾光的。
金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完最后这几十米的，她的搭档苏志翔直接是被孙振辉“拖”过去的——这个高难度动作只有孙振辉能用，溺水或者乱扑腾的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时候，力气是相当的大。靠了边，孙振辉刚把死狗一样的苏志翔从浅水区拖上岸，那边就有人“扑通”一声又跳下了水，他正在想该不会是谁落水了，就有人在身后叫他“光哥！”
扭头一看，却是余婕，她穿着一身粉嫩可爱的波点泳衣，看样子也是下水的。几个月不见，她人瘦了些，但也没有恢复到之前纤瘦的体型。
不远处的迟、岳二人也看到了她，迟振中显然是认识她的，叫着她的名字问道：“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姑娘此时已经泡在了水中，清脆的回答道：“起码要到六月底！”
“这么晚才回来？你现在跟着谁训练？还是马建宏教练？”
余婕噘了一下嘴，情绪十分低落：“我最近都没怎么上冰，我爸爸要我先把体重减到四十五公斤再说。”
岳正韬小声解释道：“体重控制不好的话，冰上训练对腿脚的负担非常大，很容易受伤。”
仰面躺在池边喘大气的苏志翔吃力地坐起来，对孙振辉哀怨地说：“咱俩体重没问题吧？为什么还是会受伤？”
孙振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歪腻在一起的李、金二人，没吭声。
也听见这句话的李思芸抬头看了孙、苏二人，也没吭声。
不但一向粗线条的孙振辉学会了善解人意，连一向肚子没二两墨水的苏志翔居然也会一语双关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不可以改变的……
几天之后，南希·克莱尔微笑着问他们，喜不喜欢听芭蕾舞剧、歌剧、音乐剧之类的？并且当场放了一段音乐给他们听，正是赫赫有名的《歌剧魅影》选段《think of 》。
克莱尔之前虽然没给中国冰舞们编舞过，但她与中国的女单和双人有多年的合作，今年也不例外，是以对中国选手们可能缺乏音乐细胞，缺乏艺术感受力的状况已经有所准备了，但这次李思芸却让她大吃一惊，这姑娘侧耳倾听了几秒钟，然后合着音乐唱了出来！
“……we never said our love was evergreen or as unchanging as the sea，
but if you can still reer,stop and think of ，
think of all the things we've shared and seen，
don't think about the things which ght have been……”
吐词清楚，李思芸的嗓音条件也相当不错，而且听起来，她有可能接受过专门的声乐训练，要不是克莱尔并没有剪全《think of 》，这段后面就是剧中的舞会选段，末尾的那段花腔女高音似乎也没问题。
舞会音乐响起，李思芸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克莱尔脸上半是惊讶，半是赞赏，鼓掌叫好之后，送给她两个大拇指，然后冲岳正韬点点头。
ls的自由舞选曲一次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