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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触微动,皎白宣纸摊晕墨团。
浓稠的黑墨霎时间四下散开,浸透过宣纸,点缀于案上。
傅羡好掀开帷帽,沁人心脾的檀木香徐徐入鼻,男子颀长的身影挡住了视线,眸中仅存他的模样,她微抬眼睑,不明所以地看向萧瑾承。
“嗯?”
女子不经意地歪了下头,萧瑾承垂落的指节稍稍捏紧,他低着眸,不着痕迹地睥了眼她身上的鹅黄色锦衣,衬得整个人无比的娇俏活泼,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有那么一?那,萧瑾承想要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径直离去,不叫其他人看见她的模样。
漫不经心的眸光中闪过丝缕微不可察的阴郁,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宛若不经意地接过她手中的帷帽,递给了他在后头的余白,道:“晚了半个时辰,还以为你不准备来了。”
“寻不着借口。”傅羡好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婉转,没有错过阁中的浅薄墨香,意有所指地道:“不过虽然我来晚了,但殿下也没有闲着。”
“不一样。”萧瑾承凝着那双荡起笑意的眼眸,道出口的语气也不由得柔了几分。
傅羡好不解。
正要询问时,就听到一道带着些许揶揄的嗓音飘来。
“这儿还有人呢,就这般不管我们了?”
揶揄声中夹杂着点点笑意,穿过萧瑾承的身影洋洋洒洒地扑来。
傅羡好怔了下,眨了眨眼眸。
萧瑾承眼皮轻撩,“不速之客而已。”
话音溢出的同时他侧开身,明亮耀眼的烛火映入眼帘,傅羡好这才看清阁中的情况,也看到了王绍卿稍显怔忪的神色,以及他身侧似笑非笑的萧予淮。
她欲要行礼,就被萧予淮的话语拦下。
“也没有别人,就不用如此拘束了。”萧予淮边说边睨了眼眸色算不上友好的萧瑾承,好似只要他受了这道礼,往后有自己好受的,他眼眸微转,道:“更何况你都没有给咱们太子殿下行礼,这礼我受不起。”
傅羡好:“......”
她确实是忘了这一茬。
萧瑾承淡声道:“你可以受。”
他的话语中掠着些许似有似无的警告,就连眸中的笑意,也凛下不少。
“受不起受不起。”萧予淮连连摆手,余光瞥了道久久没有回过神的王绍卿,心中轻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尤似适才般揶揄着,“谁知道你们俩会不会再次用弓箭指向我。”
王绍卿眸光微亮,掠过不远处旁若无人的两道身影,看向意有所指的萧予淮,眸中的怔愣慢慢敛了下去,不紧不慢地问:“你们见过?”
“嗯。”萧予淮颔首,提着茶壶的腕骨稍稍压下几许,取来崭新的茶盏注入清亮的茶水,“我不比你早多少,大概就是除夕夜。”
傅羡好微抬双手,接过萧予淮递来的茶水,道了谢。
王绍卿沉默了几许,自是看出羡好与萧瑾承之间的熟稔,不是那种着意表现出来的,而是那种明明已经刻意拉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却仍是隐隐弥漫四下的熟稔。
两人交谈时,视线中再无其他人。
对面女子落座时,他抵着宣纸的指心颤了下,忽而想起除夕前惜云阁的场景,茶室中似无似无的淡淡桂花气息,与现下无异。
怪不得。
怪不得从不插手他人事的萧瑾承,会命影诀前来王宅,以储君的身份明令他的父亲,管好他的亲事。
当初他以为是因为傅家尚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且若傅恺无意,傅家最终注定走向他们的对立面,谁知原因竟是在此………………
不是因为其他人,只不过是因为傅羡好。
他薄唇微微抿起,扯了抹浅笑,心中涌起了莫名的酸涩,道:“是我没有察觉到而已。”
萧瑾承呷着茶水,闻言了眼王绍卿,他不疾不徐地落下茶盏,道:“现在知道,也不迟。”
年幼相识至今,已有二十余载,王绍卿自是听出他话语中的意思,莫不过是告诉自己,傅羡好是他的人,不要乱来。
王绍卿轻笑了下,温润如玉的眸子落向对面的羡好,道:“年幼时曾与你见过一面,想来你应该不记得了。”
话语落下,周遭静了一瞬。
萧瑾承微扬的薄唇松落几分,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茶盏上的纹路,四下弥漫的恣意慵懒一寸一寸地收回,他淡笑不语地凝着王绍卿,徐徐荡起的气息带着凌厉的侵略感。
“稍有印象。”傅羡好没有撒谎,她睨了眼神色疏离淡漠的萧瑾承,道:“不过也确实只记得公子曾随老夫人前去贺寿一事。”
氤?四下的灼灼气息霎时散去。
萧瑾承听出羡好言语间着意拉开的疏远,弥漫心尖的热气恰如被带着凉意的春风散去那般,透着道清爽。
他眉眼微松,徐徐道:“你那年不过九岁,如今已经过去多年,不记得也正常。
“是吗?”王绍卿笑着问,漫不经心地落下手中的狼毫,团起已然被墨渍浸黑的宣纸,宛若不在意地道:“六岁那年,殿下和徐家姑娘差点儿被许下娃娃亲的事情,我也还记得。”
娃娃亲?
几乎是一瞬间,傅羡好就知王绍卿话语中的徐家姑娘是何人,她眼睫颤了下,眸前闪过宫宴那日见到的女子,一颦一笑间足以叫人目不转睛,眸光不由得凝在她的身上。
徐相宜名满京城,靠得也不是她的容貌。
容貌不过是她众多优点中最不值得一提的。
就算傅羡好深处四方宫宇中,也曾多次听闻宫中娘娘和公主们提起她的名字,琴棋书画还是骑射,亦或是策论之道皆是佼佼者。
萧清歌曾与她言,偌大的京城放眼望去,无一人可与徐相宜相配,若放眼于宫中,怕只有东宫那位能够与之契合。
只是傅羡好没有想到,徐相宜与萧瑾承间,还有这样的关系。
她微抿干涩的唇瓣,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地呷着茶水,垂敛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过茶盏边缘,轻轻地扇动着,权当没有听见。
王绍卿话语落下的那一瞬起,目光始终凝着她的萧瑾承眼眸深处漾起晦涩不清的情绪,看不出她思绪有半分的起伏,他圈着茶盏的手背经络隐隐作现,淡声道:“没影的事情,何必言谈。”
闻言,王绍卿挑眉,不置可否。
笑眼微眯的萧予淮听完这段你来我往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十分满足地颔了颔首,不过眼看着火药即将弥漫开来,怕烧到自己身上的他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傅姑娘今日是出来观看上元庆烟火的吗?”
话语忽而转到自己身上,微微失神的傅羡好半响儿才摇摇头,道:“有事与殿下相商。
分明是非常公事的话语,落在王绍卿的耳中却无端带了点旁若无人的亲昵,他眼眸暗了暗。
不过与之相反的是,萧瑾承眸中浅薄的笑意深了几分,“既然如此????”
他视线不疾不徐地扫过其余两人,言辞间的逐客之意非常的明显,就差出言驱逐了。
萧予淮啧了声,“行行行,我们这就......”
“没关系的。”傅羡好徐徐出声,截断了他的话语,敛下的眼睑看向王绍卿,“所言之事正好与公子相关,若是可以,公子不妨告知一二。”
稍作起身的萧予淮闻言顿时坐下,他看向萧瑾承,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这可不是他们想留下的,是人家傅姑娘要求的。
萧瑾承眸中的笑意仍旧,但瞥向王绍卿的目光,却不似眸中笑意那般友好,带着不着痕迹的审视。
王绍卿自是没有想到傅好会出言挽留,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她想要问些什么,“姑娘是想问今晨的事情?”
傅羡好颔首,“嗯。”
“今晨?”萧瑾承眸色凝起,清冽的云霭弥漫于眼眸中,荡去了其间的缕缕笑意,深如寒潭的瞳孔扫过王绍卿。
他抵着圈椅的掌心微微蜷起。
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好似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萧瑾承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圈着茶盏的虎口宛若掐着女子纤细腰肢,紧紧地圈入怀中,不叫其余人看见分毫。
他语气很轻,听不出喜怒,面不改色地道:“看来你们也是有缘,短短个把时辰就见了两面。”
思绪中装着事的傅羡好没有察觉到萧瑾承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话,略带试探地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在家门口见到公子,更没有想到的是,公子与我六叔,关系似乎不错?”
“说不上多好。”王绍卿慢慢地开口,“恰好傅大人由查张思邈许川一事,我有事问问。”
傅羡好闻言,神情间闪过丝缕若有所思。
主位上的萧瑾承神色却不似她这般,而是静静地凝看饮着茶水的王绍卿,氤氲眸中的清冽深了几分。
傅羡好看不明白,他不尽然。
王绍卿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如今傅恺审案一事是由今上钦定,就算他再想知案件的审查过程,也断不会堂而皇之地通过恺得知,反而会对其避之不及。
如今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傅家宅院门口,只能是听闻羡好今日出宫一事,着意寻了个借口前往,为的不过是看上她一眼。
萧瑾承着茶盏的虎口微紧,手背上的经络若隐若现,萦绕经络间的奔涌血脉叫嚣着,将将要溢出。
他宛若未觉:“问得如何。”
闻言,傅羡好神情中闪过浅浅的笑意,萧瑾承问的,也恰好是她想问的话,只是无奈和王绍卿不熟,是以无法相问。
王绍卿没有错过她忽而看向一侧的雀跃眼神,不用多言,就能看出他们之间萦绕着的默契。
沉默片刻,他道:“傅大人没有多说,只说翻看三殿下查清的罪状,更加有利于许川。但到底如何,等他查清后,自会向上禀告。”
不过三言两语,却叫傅羡好思绪微凝。
她看了眼萧瑾承,眸光相接须臾,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
身为内阁重臣,最要紧的是能力,次要紧的就是是否嘴严。
傅恺身为今上的亲信,自然懂得不得与其他人多言所查之事,且此事由萧澈一手探查,余下的证据自是有利于世家。
如今傅恺将众所周知的事情告知王绍卿,仔细想来,一则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二则似是有意拉找他,但言语间却不透露自己偏向半分,实在诡异。
傅羡好思绪千丝万缕,将将打结之时,她当机立断地斩断其余的想法,对萧瑾承道:“明日上元节,他应该会在。”
“嗯。”萧瑾承颔首,顷刻之间就知她想要做什么,“徐徐图之即可,若他不愿,再议。”
傅羡好眼眸微深。
傅恺不愿,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