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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城西去是一条奔流江河,沿着流水行去,可至西山、明神林等被称为黄庭后院之地。只是众所周知邻近属于院主与三秀的私地,故而向来人迹甚少。
沈轻柔正式接过黄庭大权之前,曾有人提竿于这河上垂钓。
传说陆地神仙心想事成,愿青鲤上钓,则鲤跃龙门。当然,于世间地仙一日少似一日的现世,寻常人可谓一世难见地仙风采,自然更难辨真假。
一阵风吹得河边青草沙沙作响,颇为暖和,相较顾雾月初到黄庭城时,夏日的脚步日渐前来。
女子嘴角微翘,自是想起了怕热怕晒的白袍剑仙黄梨。看似清高脱俗的剑仙女子亲近之后,身上亦有人气,不过是世间能与其亲近之人太少而已。
女子眼望着青草连绵,神色复杂。
直至此刻,她好似从没看清过宁惜,任由自己乘着青春岁月看错看偏。
然后说一生中不像俗人般从没错过,好像错得遍体鳞伤,反倒成了福份。
宁惜身上人气,尽是顾雾月爱恨交缠的来由。女子感觉天然敏锐,他总是透过她在看着什么,而那令她更深信『看不透』本身,已是少年时代的上等明媚。
若非如此,难道揭破一切就会变得更美满?人心总是不完整的,一直在渴求,又从没补上过缺失。
顾雾月此时仍未察觉,一棵幼苗渐渐在女子心境中萌芽,既如剑身清明,又有着儒家「本我」的金黄光泽。
年少撇开愁绪百千,亦是开窍时。
顾雾月轻轻握着手中木人。我把此刻繁杂神绪也投放进内了吗?女子微微颤抖着,细观刀下按照宁惜刻成的小巧木偶。
她不想把这份思绪送给他,感觉就像在示弱似的。世间情爱,总是先喜欢上对方的,或是先被察觉心思的一方吃亏,这会让她忘了杭州时那个傲气冷漠的顾雾月,那个仍未失去一切时的顾雾月。
河水流动不休,顾雾月往上游望去,只遥遥见得一名垂钓老人,面目模糊,像是山水画中时时用作点缀的游人闲客。
这座天下何时开始也变得单调起来。
女子抱腿坐在草地上。我只望逍遥自在,浑忘烦忧,就像那水里鱼儿……人能雕出境界胜过自己的木偶吗?所谓下刀时的完美,不就是自身心境的完美吗?那我手中之物又算是什么呢?
初时只看你像是他,可是我本就不识得他啊。
顾雾月自嘲一笑。似乎完工一刻的优越,早被路上心境给祸害得半点不剩了。黄梨本要她带着木人上西山拜见谢先生,可是此时的她又有怎有这份心气呢?踏出小楼一刻,顾雾月的落足便空荡荡的不着边际。而这却是黄梨当初不曾提及的。
只听女子呢喃说道:「这是聪明人才有的烦恼吗?可是真有大智慧的人从不为这些烦心啊。这些小小聪明,算得上福份?」
她一下烦躁起来,想要把手中木人远远掷出,却又忍住。
下一瞬间,感性压过了女子的理智,只见她蓦然一跃而起,猛地将木人抛往天际,但见木头在半空中化作小小一道黑影,噗的一声掉落河里。
顾雾月转身大步离去,再不回首。
忽然之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震耳巨响,原本平静江河霎时间浪涛翻腾,水势直冲上天,散布出一道流洒水幕,随即便猛然坠下气势如雷。
顾雾月愕然回头,只见那恍如蛟龙翻滚的河床变幻莫测,波涛狂放,真有鬼神不测之力。
此番异象,全因一人提竿掀起千重浪。
女子隔着迷糊水气望去,一位青袍老人缓缓步出水雾,手中仍然持着挑起一河波浪的青翠钓竿。老人俊雅相貌不因岁月而衰减,身形比顾雾月所知的任何一人还要笔挺,直立如松,任风来去而巍然不动。
老人面色慈和,摊开另一手,正是顾雾月抛入大河的木人。
眼前便是东逸神洲唯一一位为大众广知的陆地神仙。
顾雾月深深吸了口气。「见过院主。」
老人先是微笑,接着竟是远远出乎女子意料地诚恳一揖。
「谢过顾小姐解我心病。只待老三回城,便请小姐将此放入木宫。」
以谢青阳境界眼力,一望可知内里关窍。
木人已得真心诚意为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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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下游距一老一少极远处,一袭白袍静静地站在长草间。
老人座下的另一位门人眼见老头子心愿得偿,眨了眨水灵得教世间男子心迷神醉的大眼睛。她腰间少有地同时佩着阴阳刀剑。
虞墨涵那傻丫头终是没得到老头子传承,半路被一个小姑娘摘去果子,不知感受如何?终归是无从得知了,虞氏女子可不像自己般,总是把七情六欲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白袍剑仙百感交集。就在三年之前,她还以为唐白霜会是那个幸运儿,最终却是视野境界皆有不及的顾家小姐得到了机缘。也正是数年前从未现身各方巨擎眼前的她,得到了那侧眸子,也得到了惜惜……
黄梨想至此处,微微心酸过后随即开怀笑道:「与惜惜日夜相对这些年可不是白过的,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有着那侧眼睛又能如何?」
相较之下,倒是湘境之事……
白袍剑仙甫得剑道感悟,想起日前遁入黄叶轩所见密报,渐渐便意兴萧索,坐倒在地。
惜惜虽知自家大师姊无情,终是心性纯良,想不到轻柔的算计竟冷漠如此。
即便是自知天性凉薄的黄梨,难道就能接受黄叶轩主人的不择手段和残忍?她无情得压根儿不像个女孩子,好像一柄剑,却全无剑身的刚直。
或许她确实命中注定是叶想容的对手,可叶想容何至于阴冷如此?
望着远处将自己抚养成人的老人,黄梨眼神恍惚。
当年老人赋予轻柔院中实权之时,曾暗地对黄梨解释为何不索性传其院主之位。
其时老人亲口允诺,一旦轻柔所为超越老人底线,将来黄庭院主之位自有归属,绝不是说数年放权便已钦定人选。
老头子说道,一院之主为一院领航,天下第一院之院主则为天下领航,其人当有大智、大仁、大勇,不必诡道媚行,不应曲时邀名,博观不可不知约取,厚积不该不识薄发。
黄梨喃喃说道:「就是她此刻所为,竟也不曾触碰你的底线吗?」